第六十三章 各懷心事
楓晚亭為三國時期的名士魏汀所建,坐落於建康西城。該亭緊鄰淮水,四麵環山,因亭周圍種著大片的楓林而得名。
該亭相比於城內的新亭以及王導住處的挽月亭名氣較弱,但也不乏名士詩人來此遊玩。此時正值夏季,不少名士騷客都會聚在此地開詩會或者坐談論道。而一些附庸風雅的世家公子小姐,也會趁著這樣的好天氣出來,來此遊遊亭、賞賞景,再順便吟吟詩。
總之這亭裏最多來的還是一些來此幽會的才子佳人,基本上都是成雙成對至此的。所以那些有閑情逸致的人上這兒都是來談情說愛的。而他們這“兩個”大老爺們跑來這裏,一不為吟詩作對,二不為談情說愛的,沒事跑來這裏做什麽?
“季淵,這遍地的都是成雙結伴的,你我兩個孤家寡人上這兒不覺得尷尬嗎?”見著不遠處的盛況,葉離突然不想再往前了。
“不覺得啊,你不覺得我倆很般配嗎?”對於葉離的話,季淵不以為然道。
“你腦子沒問題吧?”聞言,葉離不由地賞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我就送你到這兒了,你要想要玩就自己進去。我在外邊等著。”
這裏麵的人大部分都是城裏的世家公子小姐,能識得她的也不在少數。到時萬一被認出了,估計又要多起事端。畢竟這些人中,看她不順眼的人可多了去了。
“都來了就一起進去吧。”說著,季淵就直接上手將葉離拉了進去。
“季淵,你這家夥聽不進人話是嗎?”
“你這話我聽你說很多遍了。”季淵沒理她,繼續拉著她往裏走。但他也沒往多人的地方鑽,而是選了一條人比較少的小徑走。
“那你還這樣?”葉離真覺得這家夥還真是奇葩中的極品。
“你覺得你說了我就會聽嗎?”
聽他這副不以為意的語氣,葉離突然有些語塞了:“……你這還有理了?”
季淵聳了聳肩:“我說的這是真話。”
葉離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就不再說話了。這家夥,不開口則以,一開口就讓人生氣。所以她幹脆閉嘴算了,反正這家夥也不會聽她說的是什麽。
其實季淵也不是閑著沒事跑來這裏折騰的。之前他查到一些消息,據說當年他大伯慕容翰麾下的一名軍師正隱居在此,所以他才借遊玩之名上這兒來拜訪他。或許從他這裏能夠探得關於大伯的消息也說不定。
而葉離和他一起走著走著,見著眼前的路越來越偏僻了,心裏疑惑頓生。
“你這想去做什麽?”原先以為他隻是興起來這兒玩玩的,可見他就像帶著目的性似地,一路走來,就像是要去往哪裏一般,這讓她不得不生起防備心。
見前麵的路越來越狹窄了,他不由地犯了難:“想找個人。”
聞言,葉離沉吟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地,忽而偏頭看了眼季淵一眼。
“怎麽了?”察覺到葉離投過來的那一道審視的目光,他莫名地覺得有些心虛。
“沒什麽。”猶豫一番後,葉離還是決定不多問了。
希望她剛才所想的隻是她自己的猜測。
其實季淵在決定要帶上葉離來這裏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要被她懷疑的打算。他知道這麽把她拖下水確實不好,但是為了某些方麵考慮,他必須得這麽做。
據他所知,那位軍師就隱居在這山上的一座寺廟裏。可是那座寺廟具體在哪,他也不知道。而他隻能順著原先查探好的路線往上找找,或許能夠找到也說不定。
要是說葉離原先隻是懷疑的話,那這會兒她就可以確定季淵想要做什麽了。
這山裏有座寒山寺,因為處於深山,所以基本上早已經和外界隔斷了。每年也隻有少數的香客會慕名上山參拜。
而季淵顯然不是什麽信徒,如果想的不錯的話,他恐怕是衝著寒山寺裏的某位住持去的吧。
她知道這樣的猜測跨度大的有些離譜,但並不代表這樣的猜測成立不了。
早年這一帶發生過一起命案,而負責這件命案的言鈺言廷尉跟她也算是有些交情,所以他便央求她借她手上的勢力幫他查清這一帶的一些情況。而她也是在那次探查之中,無意發現了寒山寺裏的一個秘密。
雖說那件命案和寒山寺無關,但是寺裏有位住持的身份卻讓她極為感興趣。隻不過一直以來似乎都沒有要用到那名住持的地方,所以久而久之她也就沒再多去注意那名住持的情況了。
據她所知,當年慕容翰為了避免與慕容皝發生衝突,曾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內解散了他手上的一支精良部隊,而他本人也因此帶著家眷在北方的土地上遁跡,從此不知所蹤。而他的那些部下,躲得躲、逃的逃,後來也不知道都去了哪裏。
其中,慕容翰帳下有位叫公孫彥的軍師一路南逃,後在建康隱居。而公孫彥的隱居之地,便就是寒山寺了。至於讓她感興趣的那位住持,其身份便就是軍師公孫彥。
這件事很隱秘,不經過一番手段是查不出來的,所以這公孫彥的下落至今也沒有幾個人知道。
她之所以不敢妄下定論,是因為她想不通季淵和公孫彥之間的交集在哪裏。
看著突然陷入沉默的葉離,季淵不由地心生抱歉。
他來到這建康城之後,便有許多雙眼睛在暗地裏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其中,盯他盯得最嚴密的怕還是成帝。所以他此前在向他求請讓葉離作陪的時候,他才會那般輕易地答應。想必他在當時就打算讓葉離監視他了。隻不過她到現在還以為他是故意纏著她,這才沒往多的地方去想。
而他之所以把她拉來這裏,其實也是想借她的手躲開成帝的懷疑罷了。所以他才擔心到時被她察覺自己是在利用她後會有怎樣的反應。
可眼下也容不得他再多想了,他必須得盡快找到那名軍師的下落才行。
二人一路無言,在去往寒山寺的路上卻是各懷心事。
從山腳一路往上,途中雖然遇過一大片的低矮灌木,讓前進的路變得有些難行了些,但過了那一片灌木叢後,前麵的路就變得有些豁然開朗了起來。
眼前的路由最初的狹窄逐漸地變寬,等快要到山腰的時候,前邊的路也由泥濘的土路變成了平整的石子路了。
再往前走,便遇到了一片青翠的竹林,林中不時還傳來陣陣宛轉清脆的鳥鳴。
穿過這片竹林,寒山寺的輪廓便就逐漸在二人的視線中明晰了起來。
寒山寺不比山下的那些古刹那般,每天的香客都是絡繹不絕的。寺裏偶爾會有三兩前來參拜的香客之外,平素裏倒是無人問津。可不論有人上門與否,寺廟的門都是開著的。
葉離和季淵從竹林裏出來後,便遇上了一個正在清掃門前落葉的老僧。
“二位施主可是來進香的?”見前來的兩人皆著一身錦衣華服,所擁有的氣質也不像是平常見到的那些香客那般的平凡恬淡,就知這兩人的身份應該不隻是香客那麽簡單了。
見季淵半天沒反應,葉離便代他答道:“我們是前來拜訪修遠住持的。”
聞言,那老僧舉著右手向二人施了個禮:“老衲便是。”
聽著兩人的對話,季淵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葉離。他原本顧及他在場,所以就沒開口問。看她這樣……難不成她也知道那件事?
修遠住持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麵前的兩位年輕人,語氣平和道:“上門即是客,兩位還是隨老衲移步後院吧。”
“有勞。”葉離微頷首,隨即便跟上了住持的步子。
見季淵還杵在原地,她不由地回頭看了眼他,問道:“你還站在那兒做什麽?”
經她這麽一問,季淵也收回了神遊的思緒,忙跟上了前邊兩人的腳步。
二人隨著住持來到了寒山寺的後院,在招呼他兩人落座之後,住持便下去準備茶水了。
等住持下去後,院裏便隻留下在一旁保持沉默的兩人。
片刻之後,季淵看著麵前人那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便有些沉不住氣地問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麽?”看著他那副難得別扭的樣子,葉離倒是沒急著回答他。雖然知道他是為了修遠住持而來,但在還不清楚他的目的之前,她還不打算跟他攤牌。
“我這次拖著你過來其實是想來找住持的……”看她一副似已經看穿一切的樣子,這讓季淵打從心底覺得心虛。
“這我知道。但我不知道的是,你來找住持做什麽?”
季淵這家夥平素裏臉皮厚的跟什麽似的,現在這般的支支吾吾倒有些反常了。看著他眼裏的那抹閃爍,她便疑心這家夥可能背著她做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否則的話,照往常他都該把他的計劃一股腦地全跟她說了。
“我……”季淵正在猶豫這要不要跟她坦白時,就見住持端著茶過來了。
“蔽寺裏也沒有什麽可以用來招待二位的,隻有杯茶盞水的,還請二位施主不要嫌棄才是。”說著,住持便從旁搬過一個凳子坐下。
“住持客氣了,上門叨擾,住持能賞臉見我們,對我們來說就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葉離接過住持遞來的一杯茶,客套地說道。
聞言,那住持沉吟片刻,轉而麵上多了幾分肅色:“看二位想必也不是尋常人,此番來蔽寺所求為何,還是開門見山地說了吧。”
見住持都這麽說了,葉離倒是沒再繼續開口了,反而一臉深意地看著季淵。
季淵被她這表意不明的目光弄得有些頭皮發麻。但眼下要是支開葉離的話,未免顯得有些刻意了。
“實不相瞞,季某此番上山是想來向住持問明一件事的。”季淵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