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鴻溝難跨
“你說季淵今早進城了?”原先還是沉默著的葉離,在聽到這麽個消息後,平靜的情緒莫名地就紊亂了幾分。而這亂的由頭,她也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的。
孟暘見她這反應,不由地揚了揚眉:“和你有關係?”
雖說葉小離在早前也想過拉攏季淵,不過後來她這個想法也不知道為什麽就不了了之了。看她這反應,他隻覺得有些奇怪。但要說奇怪在哪兒,他也說不出來。
“沒……”經孟暘這麽一問,葉離也覺得自己這般反應確實有些反常了。
或許,她隻是因為心裏還存著一個疑問,想要向那人討一個答案,所以在聽到他的消息後,她才會有這般反應吧。對,一定是這樣。
房裏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凝滯,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孟星的聲音。
“莊主,方才有人往莊裏送了封信。”
聞言,孟暘便就轉身出門,從孟星手裏拿過了那封上麵署著劉凝芊的名字的信——
“孟暘,今日無塵公子進宮麵聖。事後借故說要和葉離一敘。皇上的意思是想今晚在丞相府中安排一場招待宴,屆時想要葉離現身。如果葉離醒了,請你把這封信轉交給他,至於如何定奪,我相信他應該自有考量的。”
“誰來的信啊?”葉離看著孟暘在看那封信的時候,一副眉頭深鎖的樣子,仿若麵臨大敵一般,讓她不由地覺著奇怪。
“劉凝芊。”將信裏的內容大致瀏覽了一遍後,孟暘忽而抬眼看了葉離一眼,心裏有過片刻猶豫,最後還是把信給了她。
葉離接過孟暘遞過來的信,看了眼上邊的內容,聳了聳肩道:“看來這天牢是不得不回了。”
老實說,看見這信上的內容後,葉離更多的還是詫異。她沒想到,季淵還真是隨性,這還沒在建康城落穩腳跟,就向成帝指名道姓地請她一見?可是她又想不通了,這季淵這又是想做什麽?
孟暘自剛才看見信上的內容時,心裏莫名地就覺得有些不安。又看葉離臉上的表情一副變化不定的樣子,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看你這樣,倒像是認識這季淵?”很明顯,他口中的“認識”不是指單純地聽說過。
對於孟暘的疑問,葉離也沒打算瞞著:“之前在鄴城的時候,和他打過交道。”
“你是指……”
看葉離那一副坦然的樣子,他忽而覺得自己是多心了。不過,他又想起了另一件和季淵有關的傳聞。
據說那季淵是個斷袖,不僅如此,他的脾氣似乎比他還陰晴不定。而他也是隻願意搭理自己在意的人,至於那些與他不相幹的人,他基本上都是懶得多看一眼的。
思及此處,他不由得又多看了葉離一眼,“這季淵為什麽指名道姓地非要見你不可?”
“這你得問他啊。”經他這麽一問,葉離忽而想起來那些在趙宮裏發生的事,不由地有些心虛了起來。不過她還是佯裝鎮定地做出一副“我也不知道”的樣子。
見她這樣,孟暘頓時就把懷疑點轉到了那個他至今都沒見過的季淵身上。想著想著,忽然間,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離奇的想法就這麽觸不及防地竄進了他的腦子裏:“他該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所以說,男人的感覺有時候也挺準的。
“這你還得問他。”葉離送了聳肩,攤著手道。
她總不能就這麽明著告訴他說,她被一個斷袖的看上了吧?這傳出去實在是有損她高大光輝的形象。
隻不過,這孟暘在聽到她的回答後,這一臉微妙的表情算是怎麽回事?
“……”看葉離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孟暘皺了皺眉,語氣不快道:“你要回天牢可以,但得帶上爺。”
“不是,你跟著我去天牢做什麽?”葉離看著他那一副防備的樣子,不由得一頭霧水。
她本來因為季淵這家夥的不出常理的路子整的有些頭疼了,這會兒孟暘這家夥要是再來插一腳的話,她恐怕真就要一個頭兩個大了。
孟暘睨了一眼她,語氣不鹹不淡道:“爺是怕你到時被人拐走了還不自知。你就不用謝了。”
聞言,葉離瞬間覺得有些汗顏:“你就別添亂了。看現在這個情況,成帝應該不會拿我怎麽樣了。至於這季淵麽,他上有政策,我這下邊還有對策不是?”說著,葉離看了眼孟暘那一張悶悶不樂的臉,又道:“你就趕緊地拿一套衣服過來吧,我得走了。”
如果此行把孟暘帶上的話,到時難免又要牽連他。
她現已經打算好回到晉的朝堂之上了,這樣一來,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難免要在那一潭深水裏掙紮。所以,她不能把孟暘這樣一個本該在江湖中遊蕩的人扯下水。
因此,孟暘還是在軍營裏待著比較合適。
“葉小離,你這過河拆橋的事情做多了,難道就真的以為我不會生氣嗎?”聽她這語氣,孟暘以為她是故技重施,於是當下也不由地沉下了臉來。
這葉小離每次都是這樣,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就招之,一旦等不需要他之後,又迫不及待地想把他甩開。就算他們之間始終隔著“各取所需”四個字,但是有些事做的這麽明顯,真的很傷人的好嗎?
葉離向來不喜歡解釋太多,更何況這其間的事複雜得很,要想解釋清楚也得花費不少的功夫。與其有這功夫用來解釋,還不如利用這時間多做點事。
孟暘不像莫非、桓溫他們,能夠做到與她心照不宣。他是個做事都想討要個明明白白的人,但是很多事用說的根本說不清楚。而且她也認為,有些是根本沒有解釋的必要,就像眼前這個問題。
當初離開藥王穀的時候,她答應過老穀主,除了她的病,她的一切都不會讓他涉足。隻因為她的世界太過危險,根本不適合像孟暘這般涉世未深的人待著。
“孟暘,有些話我說過一次兩次就不想再一直重複下去了。”麵對他的質問,葉離同樣正色以待:“你早該知道你我之間的關係,既然這樣,你又何苦一直再問下去?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倒會過的暢快點。”
看著孟暘因她的話而表現出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葉離又道:“還有,你該知道我的性子的。在一場合作之中如果有一方有了衝突,那麽我便會終止這個合作的。哪怕你救過我這麽多次。”
自大娘和謹之哥哥離她而去之後,在這個世界上,便隻有她自己了。就算她結交了再多的朋友又如何?她與他們之間聯係的唯一紐帶就是相互的利益。雖說這麽說很過分,但事實就是如此。
打她從踏上複仇這條路開始,就注定了她的孤獨。她寧願做一根滿身帶刺的荊棘,也不想再讓別人涉足她的領域。如果雙方之間隻有單純的利益關係,她就不需要再付出多餘的感情。這樣一來,不管對方日後發生了什麽,都與她無關了。而她也無需再次傷心難過。
隻要沒有期盼,她就不會再一次的失望。隻要守好心,她就不會有一次次的傷心。
孟暘原先隻是想硬下態度,迫使她鬆口答應帶上她的。可沒想,經一番較量之後,卻看見了她眼底的那抹愈來愈濃的寒意。
此刻的葉離跟他以往所認識完全是兩個人。之前他以為那樣的葉離已經算是沒心沒肺了,可眼前人看起來,卻更像是鐵石心腸。就好像,沒人能夠再讓她的態度動搖半分。這樣的她,就好像早已經在通往她的世界的通道口上設了一道關卡,而那道關卡卻像是百煉鋼一般,讓人稍不注意就會撞得個頭破血流。
隻這麽一刻,孟暘似乎覺得,這些年來他與她的所謂交情,不過還隻停留在那道關卡前麵。至於葉離是個怎麽樣的人,他好像有些看不透了。
這場較量最終還是以孟暘的無奈妥協而告罄:“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語畢,孟暘似無聲地歎了口氣,連離去的背影看起來都顯得有些落拓。
看著逐漸離去的孟暘,葉離知道此番怕是真的傷到他了。在之前,她也有說過類似的話。隻不過那時覺得沒有把話說到太絕的必要,所以她也是說的不輕不重的。
而自己雖然沒下重語氣和他說,但是想要表達的意思都和他說了。她以為隻需要做到這個份上,他就該有所覺悟的。可沒想,她這樣留下的餘地,卻讓他產生了誤會。
她知道自己這次說的話較於之前在軍營裏的那次還要絕情,但是如果絕情能夠讓孟暘徹底認清她是個怎樣的人,並且因此不在對她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希望的話,她是不後悔這麽做的。
或許他現在還有些難以消化她所說的這些話,但等時間一長,想必他就能夠想通了。
想著想著,葉離又不由自主地移步到了原先站著的地方。
太陽似乎又爬高了一點,外邊的氣溫也漸漸地升高了。而晨間的露珠,早在不經意間散作水汽,往著高處去了。
雨過天晴了,有些事到此又翻了一個篇章。
看著遠處之景,葉離的眸子裏凝著一抹幽深的神色,麵上也是一副深不可測的沉靜模樣,讓人看不穿,她此刻又在想著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