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密林廝殺

  屋裏的蠟燭還在燃燒著，靜謐的小空間裏，時不時還傳來一陣陣燈花掉落的劈啪聲。葉離睡覺時，屋裏一般都會點著蠟燭，雖然蠟燭的光線暗淡，但是在這樣濃稠的黑暗裏，在其中有著那麽一抹亮光也是好的。


  這個習慣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才有的，總之不是在她九歲之前有的。


  季淵推門進入後，就見不遠處的床榻上，葉離和衣躺在被麵上，此刻睡得正熟。看她沒事，他心裏也就放心了。正欲離開，結果又怕她夜裏著涼，所以就過去幫她把被子蓋上。


  等出來後，他也沒有即刻離開。在將原先那個被他打暈的小廝帶下去後，他又重新回來。


  因為眼下小七已經將顧家父子完全得罪了，那這樣一來，那顧家父子一定會有所動作。沒準兒，剛剛那個人就是顧家父子派來的。就算不是他們，但在這葉府裏，也不排除有一些對她心懷不軌之人。


  所以不論怎樣，在她醒來之前，他都得守在這裏。


  這麽想著之後，他便隨即旋身躍上了葉離房間的屋頂上。雖然大半夜的，屋頂上的風有些大，但是這裏卻是個用於藏身的極佳位置。而且，待在高處，也方便拓寬他的視野，這樣一來，就可在那些人下手之前先做好防範措施。


  ……


  葉離因為昨天實在是累了，所以這一覺就睡得特別沉。再加上半夜裏的那管迷煙，讓她這一睡就是睡到大天亮。本來睡飽了這精神頭就該很好才對，可是這一起來，腦袋就昏昏沉沉的。


  可她也沒多細想，隻以為是昨天晚上睡前喝了太多酒的緣故，這會兒是宿醉留下的後遺症。


  醒來後，她便從床上起來，拿著臉盆出去外頭汲了水，回來將自己收拾清楚後，這一天也就算這麽開始了。


  而她並不知道這一頓安穩覺，是季淵耗費了一整晚的精力在外頭守出來的。


  昨天在解決了那個小廝後，下半夜裏先後又有兩批人來了這裏。前一批是來放毒蟲的，後一批則是專門來此行刺的刺客。


  所以一晚上的功夫，季淵前後就收拾完了不下二十個人。等到快天亮的時候，這裏才稍微太平了一點。而他也在葉離起來後才離開這裏。


  因為這一睡起得晚了，所以等葉離來到大廳的時候，大家差不多都已經在用早點了。於是她也就找了個地方坐下，卻不想正對麵坐著的竟然是顧家父子。葉離本來這一大早是不想見到這兩個人的，免得自己一早就壞了心情。


  而那顧家父子，在看見她安然無恙地坐在他們麵前時，那臉色就跟像是蒼蠅似的，難看到了極點。


  葉離倒是沒注意到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這顧家父子看到她有此反應也算正常。她掃了他們一眼就將目光斂下，將注意收回到麵前的早點上。


  葉離正吃到一半，就聽見對麵傳來一陣嚴重的咳嗽聲，緊接著，便是一聲碎瓷裂地的聲音。


  “這湯裏怎麽會有蟲子？”率先說話的是顧子瑜。


  聞聲，葉離也不禁抬頭去看，隻見那顧家父子的臉上此刻竟是一副像吃了屎一般的表情。隨著顧子瑜的喊叫聲，她也不由地看了眼地上，然後便見打翻的那碗雞湯裏，摻雜著幾隻馬陸的死屍。


  隨著這邊的動靜，場上的人也齊刷刷地偏頭看向了這裏。他們的飯菜裏都沒問題，怎偏就在顧家父子裏出了問題。於是他們又看了眼葉離，心下瞬間就明白過來這其中的原因是什麽了。


  場上人都覺得發生了這樣的事看著是沒什麽毛病，可讓葉離覺得莫名其妙的是，那倆父子為什麽又齊齊地用那種要殺人的眼神瞪著她啊？


  不等她想明白，另一頭隨即又傳來了一聲尖叫聲。葉離偏頭看去，就見那秦氏正對著麵前的一碗湯盅大叫。正巧她接著這個角度也能看見她那湯盅裏的東西。隻見那裏麵懸浮著一節節白色的肉，看著倒像是南蠻在夏季常吃的蛇羹。


  而奇怪的是，那秦氏轉瞬間也用與那顧家父子類似的眼神瞪著她，葉離實在是有些不明所以。


  她偏頭過後不久，就聽見一聲幹嘔聲從顧家父子那裏傳來。等她回過頭去的時候，就見那父子倆正看著他們麵前的那碗黑色的糊狀物，臉色慘白。


  見到這麽一出，葉離也是覺得奇怪，這一大早的，這些人都是怎麽了？

  正當她想著，季淵便從外邊走了進來。


  今日的他褪下了那一身騷包的紅衣，換上了一身頗為清爽的青色長衫。而他進來後，就來到葉離旁邊，找了個空位坐下。


  秦氏和顧家父子的反應他自然是沒有錯過。


  昨晚在攔截下那些欲對小七不利的人後，他也繳獲了不少的戰利品。而今早，他便買通廚子，將那些繳來的東西，分別做成早點送給那些暗中使壞的主使者。


  昨晚他繳獲的第一件戰利品就是那一壇子的馬陸。這種叫馬陸的蟲子像極了蜈蚣，但是本身卻沒毒。對於常人來說，這種蟲子沒什麽，可是小七卻唯獨害怕這種蟲子。


  小時候每當這個季節，雨後家裏經常會出現這種蟲子。而小七她似乎對這種蟲子有陰影，每每看見都嚇得要死。有時候一兩隻的馬陸都能把她嚇到好久都不能回過神來，何況那壇子裏有著將近半壇子的馬陸。


  要是昨天真讓那人把那半壇子的馬陸都放進小七屋裏，那她看見了不被嚇死也該要被嚇瘋了。而小七害怕馬陸這件事，除了他，便隻有少數的顧家人知道了。所以他通過那小廝，也將背後的主使者挖了出來。結果不出他所料，正是顧子瑜幹的。而他們方才吃的那碗“芝麻糊甜湯”……咳咳，實際上就是用幹炸完後的馬陸研磨成粉製成的。雖然說吃了死不了人，但是還是能讓他們惡心上一天的。


  至於秦氏的那碗蛇羹，也是用昨夜裏的那些毒蛇做成的。原先他也沒想清楚那秦氏的動機何在，後來從她派下去放蛇的那個人打探到，她之所以會這麽做，無疑是因為小七已經嚴重威脅到了她的孩子在這葉家的地位了。而她正是想借昨晚那一出，趁機將事情推到顧家顧家父子頭上。


  雖說經這麽一出，這秦氏和顧家定會將這事算到小七身上，可就算如此，他們也不敢對她怎麽樣，所以他才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做出這些。而這鍋，暫時也隻能委屈小七讓她先背著了。


  剩餘的那一批刺客，經過一番打探之後，才知道那些人是出自趙皇宮的。想來石虎對於她此次的鄴城一行，是極為注意的。


  雖說眼下晉、趙兩國的關係還是處於不冷不熱的狀態，但從石趙這邊的反應來看，他們是極不歡迎以她身後代表的東晉踏足趙的領域半分的。看來石虎也是想到了小七此次回來參加葉老太爺的壽辰，其實是為了在暗中拉攏葉家人的意圖。


  所以說，接下來小七在這鄴城裏每走的一步都將是艱難異常。雖然此次他來到鄴城也是有任務在身，可是，那任務的完成與否，根本不能和她的安危相提論之。


  因此，在確保她安全回到建康之前，他還不能離開。


  在季淵進來後，葉離就發現今天的季淵在感覺上好像跟昨天有些不一樣，雖然具體說不上來是哪裏不一樣了，但總歸不是因為衣服換了而讓她生有這種感覺的。雖說還是那一張妖孽般的臉，但是整體上好像少了那麽一點騷包的味道。


  顧家父子和秦氏這裏的狀況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但季淵從進來後就目不斜視地坐下，毫不受影響地自顧自地用起了早點來。


  也罷，她還是早點吧飯吃完早點走人吧。雖然對剛才的事還存有疑惑，但也不是什麽要緊的，所以就先不想了吧。


  那顧家父子和秦氏，雖然認定了事情是葉離幹的，但誰讓先動手的是他們呢？所以這也隻能怪他們自己偷雞不成，反倒蝕把米了。


  ……


  用完早點後，各路人馬也紛紛踏上了歸程。而葉離也在這些人之間。原先葉家人還有稍作挽留的，但還是被她以軍務繁忙的借口推脫掉了。


  她回來這葉府為老太爺慶壽時所發生的事，現在恐怕都傳開了。而此前她本打算暗中潛入趙皇宮的，可就照目前看來，她的出現恐怕早就引起了石虎的注意，如今要想不動聲色地潛進趙宮，隻怕絕非易事。


  所以，此次要想順利進入趙宮將段王孫救出來，她事先還得多做一番功夫。


  葉離收拾完行李從曹叔那裏把馬牽回來後，便就在門口逗留了一會兒。


  此番如果要潛進趙宮，那她之前就該找個中轉站先混淆石趙在暗中布下的眼線，然後再找機會換個身份進去。就這樣明目張膽地行動，隻會打草驚蛇。雖然這個時候，草已經被打了。


  正當她想著該去哪裏找這個中轉站的時候，季淵就牽著馬過來了。


  “葉將軍可是要走了？”季淵見她停在門口，像是在想著什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於是不由地上前問道。


  “呃……是。”


  “正好在下要去一趟建康，不知可否與葉將軍同路呢？”雖說原先沒這個打算，可眼下小七的安危要緊，他得先送她回去才能安心地回來鄴城做他的事。


  看季淵那一副誠心求請的樣子，葉離隻當他去建康城是去談生意的，也沒想到其他方麵。看他這樣應該隻是想要找個人作陪而已，按理說他昨天幫了她不少，她要是說不的話似乎有點過不去。可要是答應了，這路上她要想開脫就難了。


  “葉將軍？”見她那一副麵有難色的樣子，季淵心裏也猜到了幾分她此刻真實的意願。其實她不答應也沒事，因為眼下的自己對於她來說畢竟隻是個毫不相關的人。可就算她答應，他暗地裏還是會跟著的。隻是怕到時萬一要是被她發現，會招致她的反感，所以他才想先跟她打個招呼，先問問她的意願，要是她答應了，他也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閣下要是不嫌棄的話便就一起吧。”葉離想了一堆，人家興許隻是順路，之後他們便各走各的，人家未必會多事管她做什麽。大不了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把他打發了，她就可以繼續自己的事了。所以她也就沒拒絕了。


  見她答應了，季淵心裏這才鬆了口氣。本來還以為她不會這麽輕易就讓他這麽一個生人跟著他的，不過看來還是他想太多了。


  正如葉離所預料的那般，除去昨晚的那些刺客，這一路上，在暗中皆有人在秘密監視著葉離的一舉一動。雖然昨晚上的那一場刺殺，由於季淵的介入，使得葉離並不知情。但從她離開葉府起，暗中尾隨的那一群人則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僅是她，季淵也感覺到了身後從剛才起便有一條尾巴在跟著了。


  可眼下他們倆走的都是官道，路上的行人又多，所以那些人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對他們下手。而葉離則故意忽略那些人的存在，裝作一副毫無察覺地樣子。一旁的季淵本來想提醒她身後有人的，但是見她那一副顯得有些刻意忽略的樣子，就知道她已察覺。


  “閣下可敢與我冒次險？”葉離目視前方，嘴唇微動，對著季淵小聲道。


  季淵笑笑，道，“有何不敢？”


  自與她重逢後，他們倆都是處於相互敵對的關係，像這樣合作倒是從未有過的。他倒是想試試，與小七並肩作戰的感覺會是如何。


  “那就好。”葉離勾唇笑道。


  出了城門後，葉離與季淵兩人就故意往著城外偏僻的道上走，終於到了一片密林前，倆人這才扯著馬韁停下。


  正當此時，後邊兒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原先那些暗中跟著他倆的殺手了。


  正當那群人往這兒逼近的時候，葉離和季淵雙雙調轉馬頭，分別往密林的兩個不同方向騁去。那些殺手見此，忙分開兩路追了上去。


  葉離策馬進了林子深處後，趁著那些黑衣人還沒追上來之前，先一步讓馬離開。而她則在林子裏找了棵冠葉茂密的大樹作為隱蔽。等那些此刻進了這林子後，她在暗中觀察了一番底下的人數和來路。底下約莫來了二十多個做平民打扮的彪形大漢，個個手持大刀。看他們跟著她跑了十裏的地，一個個地氣息還是絲毫不受影響，就知道這批殺手是訓練有素的。


  不過看樣子，要是明著打肯定是對她不利的，所以能陰著來就用陰招吧。


  隨後，隻見她從隨身的包裹裏取出了十多根銀針，在樹上借著枝葉的隱蔽，對著底下那些人依次射出。那些銀針是她用來防身用的，所以上麵塗上的都是些烈性極強的迷.藥放在平時，一根銀針都足夠讓一隻黑熊倒地了，更不用說底下的這些人了。


  解決了大半，剩下的那些就簡單多了。於是她便搶在那些人發現她的前頭，率先抽出了腰間的軟劍，縱身一躍，跳下了大樹，躋身於那些殺手之間。


  與這些大漢相比，葉離的優勢在於速度夠快，身手夠敏捷。所以還沒等那些殺手反應過來，葉離便已率先手刃了剩下的其中三個。


  “給我殺了他！”其中一個見不到片刻，手底下的兄弟便已損失了大半，雙眸裏瞬間染上了紅光。


  聽他一聲令下，隨後葉離便被其餘的幾個殺手圍在了一起。那些殺手似早就說好一般，還沒等誰先做出指令，便就舉刀齊齊揮向葉離。


  葉離當下翻身往後一仰，做了個難度極大的下腰動作，便就讓那些人的刀相互碰在了一起。而她則雙手撐地，以極快的速度叉腿踢開了她左右兩邊的人。在那些人還沒做好下一次的進攻準備前，又是單腳使力將前一人的頜骨踢到碎裂。


  於是此時，場上就剩下了最後一個。


  可意外的是，這名殺手較之前的幾個，進攻路數變換的更快，出手的招數也更為淩厲，其實力竟也與她不相上下。


  隻見他一刀橫著迎著她麵上砍來，葉離身子往回一偏才堪堪躲過。趁著他為再次進攻蓄力的當兒，她劍鋒一掃，直指他的咽喉。就在她快要得手之際，那人立馬就揮刀擊開了她的劍，並且趁她不設防的時候，近身用手肘往她腹部擊去。葉離一個踉蹌，正欲抬劍與他相抗，誰料那人在下一刻，忽地就直直的往後方倒了下去。


  隨著他的倒下，葉離便看見了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手舉著一把弓弩的季淵。


  葉離方才與季淵說好，雙方各引開一路人馬。等將這些人解決完後，就到指定的地方會合。而季淵在解決完那些人後，怕葉離一個人應付不過來，便就在完事之後匆忙趕來了這裏。


  “你還好吧？”季淵在過來的時候，正好撞上了那名殺手的手肘擊中葉離腹部的一幕，見葉離此刻臉色似乎不是很好，於是他便忙不迭地上前詢問道。


  葉離擺了擺手，表示沒事。雖然腹部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但還好她的死穴不在這裏。隻是剛才那人下手重了，而又正好擊中了她的胃部，她這才覺得有點想吐而已。


  見葉離的臉色逐漸緩了過來，季淵這才鬆了口氣，“沒事就好。”


  他看了眼地上的那些殺手，不由地問道，“這些人，你打算怎麽處理？”也不知道石虎到底派了多少人來，雖說解決完了眼前的，難保等會兒又會殺出其他人來。


  葉離看著地上這些橫七豎八的人，眉頭微皺，隨後默不作聲地來到剛才那名被季淵的弓弩所擊中的殺手的屍體旁邊，蹲下身子，伸手從他腰間摸出了一塊令牌。


  “竟然是趙宮羽林軍。”她正煩惱該拿什麽身份進入趙宮呢，眼下石虎倒是給她找來了一個不錯的機會。


  這些如果隻是皇宮禁衛軍的話，那就算在外頭死了，石虎也不會追查太多。而他們身上的令牌，正好為她進入趙宮提供了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