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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章 何為苦海,岸在何處?

  平安姬聽丹杏問她方萬秋當真墜了回頭崖,是慢慢抬起頭來,淚眼透過窗子,望見外邊天上的西墜圓月,心中淡淡念道:“那晚,天上也是這樣的一輪圓月,大海之上如灑銀光,……”


  當日,平安姬和方萬秋逃到回頭崖,就被司徒似帶軍追上,二人見道路封鎖,無數兵士高舉火把,將整個回頭崖圍的水泄不通,望著火光逐漸逼近,二人也隻能相互扶持著上了回頭崖。


  最終前麵是一道懸崖攔路,旁邊還立著一口不知道什麽年代就立下的古老石碑,上麵布滿青苔,但依稀還能辨別上麵是八個大字——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方萬秋摟著愛妻,淒然一笑,剛想說話,卻被平安姬伸手捂住他的嘴。


  “夫君,不必說了,蝶千代已無法回頭,也不想回頭,何須再問何處是岸?夫君,你看啊,今夜月明如盤,如銀如水,滿天星光燦燦,正如當年嫁君之夜,夫君你還記得那晚,紅錦菱花扇,一舞獻夫君嗎?蝶千代還想最後再為夫君一舞,以慰真心。”


  方萬秋早已明平安姬心意,當即背靠石碑,坐在地上,以手擊地,說道:“那為夫就為娘子和歌。”


  隨即唱到:“人生五十年,如夢亦如幻……”


  平安姬則輕抖長袖,曼舞腰肢,就在這月光之下,高崖之上,隨歌起舞,而這時,司徒似也帶著兵卒追到了回頭崖上。


  “蝶妃……”遠遠望著月光之下,方萬秋席地而歌,平安姬隨風輕舞,司徒似瞬間如木雕泥塑一般,呆立馬上。


  身邊眾兵卒一看王爺停了下來,不再上前,也全都停下腳步,站在司徒似兩邊護駕。


  其中還有兩個兵卒忍不住一抬頭,一看司徒似麵如死灰,眼中竟滾滾落下淚水,不禁是低聲交頭接耳。


  “前麵那是人還是鬼啊,這唱的什麽玩意,鬼哭狼嚎一般,看把王爺都嚇哭了。”


  “誰知道呢,這要是敢在街麵上這般鬼叫,早就被人打死了。”


  而司徒似卻望著平安姬,心中也說不出是種什麽滋味了,自己何曾見過平安姬為自己舞過一次,自從成親以來,自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了她,但奈何自己如此真情,卻換不來她的半顆真心!


  一曲終了,方萬秋是仰天大笑道:“愛妻啊,為夫和歌如何?”


  平安姬回眸一笑,半似嬌嗔,半似調笑般說道:“夫君和歌,正是琴瑟和鳴,相得益彰,隻是日後我們的孩兒可千萬不能隨了夫君的歌喉。”


  方萬秋聞言更是大笑起身,上前輕輕抱住愛妻,卻早已是淚流滿麵,“你竟還能記得一字不差?”


  “洞房花燭之夜,蝶千代豈能忘懷,夫君不也一點兒都沒忘嗎?”


  平安姬說著,依偎在方萬秋懷中,二人漸漸就到了懸崖之前。


  “蝶妃!”司徒似一看平安姬和方萬秋雙雙站到懸崖之上,才如夢初醒一般,滾鞍落馬,直奔平安姬衝來,身後兵士也一擁而上,就將平安姬和方萬秋圍了起來。


  “蝶妃,不要啊……”司徒似已經是近乎哀求一般喊道。


  “你不要過來……”平安姬神色平靜,淡淡說道。


  “蝶妃,為什麽,為什麽,我有哪裏比不上他,我有哪裏不如他!當初是他不要你,拋下了你,為什麽你還……”司徒似不敢繼續上前,但依舊顫聲叫道。


  方萬秋縱然已有了必死之心,但此刻一見司徒似,也忍不住是獨眼猙獰,身子本能就想前衝,但卻被平安姬輕輕拉住,同時耳邊也響起妻子柔情似水的聲音。


  “夫君,算了,由他說什麽,做什麽,又與我們何幹,你看這大海,濤聲滾滾,恰如黃泉苦海,你我夫妻攜手共赴黃泉,哪怕苦海無邊,也永不分離。”


  “蝶妃,千萬不要啊,我求你了,隻要你願意回頭,我可以放方萬秋一條生路,難道你不顧我一片真心,難道連構兒你也能忍心拋下嗎?”


  “構兒?”平安姬聽司徒似這般一喊,臉上似乎也露出遲疑之色。


  “對啊,構兒,蝶妃,你想想,難道你真忍心,讓構兒從此就沒了母親嗎?”


  平安姬此刻雙眼已是淚水漣漣,但卻依舊淡然一笑,並沒有回答司徒似,而是衝著方萬秋平靜說道:“夫君,我們走吧。”


  方萬秋此刻也神情平靜,和愛妻早已心靈相通,剛要和平安姬一起縱身躍下回頭崖,卻聽司徒似又喊道:“方萬秋,你等等,今日你見到的構兒,那可是你的親生孩子,難道你也忍心,讓你的孩子自此父母雙亡,做個孤魂野鬼嗎?”


  本來方萬秋已然了無牽掛,此刻一聽司徒似說今日自己見到的司徒構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頓時身子一顫,是一把拉住平安姬,顫聲問道:“司徒似,你說什麽?構兒是我方萬秋的親生兒子?”


  “對啊,方萬秋,不信你問蝶妃,構兒是她懷了十四個月才生下來的,那是你的孩子啊!”


  方萬秋登時低頭,“千代兒,構,構兒,當,當真是……是……”


  平安姬望著方萬秋,輕輕歎了口氣,才點了點頭,說道:“夫君,是的,我本打算在我們墜崖之時,再告訴夫君,構兒是你方家的骨血。”


  司徒似一聽,也急忙喊道:“方萬秋,此事千真萬確,當初我和蝶妃有言在先,要將構兒立為世子,日後襲我的王位,因而三年我們都沒有合床,構兒他真的是你的孩子,難道你就願意讓他從此之後,再也見不到母親了嗎?更讓他一生都不知道,他其實是你方兄長的兒子?”


  方萬秋此刻是神情僵硬,愣了半晌,這才望著平安姬,淒聲說道:“千代兒,我,我的兒子,構兒,構兒是我方萬秋的兒子啊!”


  說著,方萬秋一把就把平安姬從懸崖邊拉了回來,同時說道:“不,我們不能死,構兒他還不知道,他是我的兒子,他還不知道呢!”


  司徒似更是急忙叫道:“是啊,方兄長,你把蝶妃帶回來,你放心,我說話算數,絕不傷害於你,而且這就派人,將構兒叫回,好讓你們父子相認,好讓你們一家團圓。”


  但還沒等司徒似喊完,卻見平安姬一把拉住方萬秋,也哭著說道:“夫君,不,不,你難道真的不知道,為何直到現在,我才說出構兒是你的骨血嗎?難道,你真要構兒也像萬代兒一樣被害死嗎?”


  平安姬這句話一說,方萬秋如被雷擊一般,瞬間如木雕泥塑一般。


  “對,對,你說的對,我罪孽太重,不能再害了構兒,決不能!”


  說著,身子又倒退幾步,半隻腳就出了懸崖邊。


  平安姬依偎在方萬秋懷中,抬手輕輕抹去方萬秋臉上的淚水,柔聲說道:“夫君,我們去吧,不能再讓報應報在構兒的身上了,蝶千代真的無法再承受這喪子之痛了,不過夫君放心,日後自有人會告訴構兒身世,讓他認祖歸宗。”


  說著,平安姬踮起腳尖,雙目一閉,輕輕吻在方萬秋唇上,同時雙臂也抱緊方萬秋。


  方萬秋也緊緊抱住平安姬,二人身子就向著萬丈懸崖慢慢傾斜下去。


  司徒似眼睜睜看著平安姬和方萬秋相擁,就要墜入深淵,本能地伸出手來,好像是想去抓住平安姬。


  但就在這一刹那,方萬秋一手摟緊平安姬的腰身,一手抓住平安姬的雙臂,同時在平安姬耳邊說道:“千代兒,罪孽隻在我一身,報應也應在我一人,答應我,為了構兒,活下去。”


  而後雙臂用力一甩,就把平安姬淩空朝著回頭崖甩了出去。


  平安姬早已心無旁騖,縱然已經身墜半空,但心中並無一絲恐懼害怕,隻是閉著眼睛,縮在方萬秋的懷中,腦海中隻是念道:“當初隨他乘船去錢塘時,自己站在船頭,就是被他這樣緊緊抱著,和現在一模一樣。”


  但耳中突然聽到方萬秋說罪孽隻在他一身,報應也應隻在他一人,平安姬瞬間就知道不好,隻是還沒等她伸手去抓方萬秋,就被方萬秋給甩了出去。


  “夫君!”


  半空中,平安姬伸著雙臂,卻望著自己和方萬秋越離越遠,眼睜睜看著方萬秋整個身子完全墜入黑暗之中,平安姬才一聲慘叫,身子落在了懸崖之上。


  司徒似上去一把抱起平安姬,轉身就往回跑。


  平安姬卻一動沒動,隻是木呆呆被司徒似抱著,最後隻記得自己望著漆黑的懸崖邊,似乎說了聲:“夫君,你好狠心!”


  而後,自己就再沒有了任何感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口中噴出的鮮血,正沿著司徒似的後背緩緩流下。


  ……


  平安姬愣著望著窗外的圓月,最後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這才衝著十方和丹杏點點頭,說道:“那晚,萬秋郎被司徒似逼迫,無奈之下,最終跳下回頭崖,而我也被司徒似抓了回來,自此之後,我像一隻再也無法揚羽飛翔的籠中蝴蝶一般,被他囚在身邊左右,不準離開一步。”


  說著,平安姬又俯身拜在二人麵前,求道:“如今平安姬拳拳拜求公子仙子,大發慈悲之心,周濟我們夫妻團聚,公子與仙子的大恩大德,平安姬終生不忘。”


  此刻,丹杏見平安姬拜求自己,既沒有起身去攙扶,也沒有張口答應,而是心中猶豫不定,雖然她也為平安姬和方萬秋唏噓不已,如果是之前,自己可能早就應承下來,帶著平安姬去蝶園找方萬秋了。


  但如今卻不能不替十方考慮,這畢竟涉及到東南王,如果隻是自己,大不了日後被爹爹關在龍虎山,不讓自己再下山一步,至少爹爹是能保住自己一條命的。


  但十方可不一樣,真要是答應下來,那後果恐怕就……


  因而丹杏也忍不住望向十方,就見十方此刻眉頭緊皺,臉上陰晴不定,之後是苦笑一聲,說道:“好吧,十方願意帶千歲去往揚羽蝶園。”


  平安姬聞聽,當即俯身說道:“大恩不言謝,平安姬已銘記在心。”


  而丹杏卻急忙說道:“你真要帶王妃娘娘去蝶園,你可知這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嗎?”


  十方眼睛望著平安姬,嘴上卻回道:“杏兒,有什麽後果也是之後的事情了,難道現在我還有別的辦法可選嗎?你難道還沒聽出來,千歲是從頭到尾,都隻字未提萬代兒,是為了什麽嗎?”


  丹杏其實也知道王妃一字不提萬代兒,就是知道這才是十方最關心的問題,也是唯一能和十方談條件的砝碼,隻不過,那可是王妃她自己的親生兒子啊,因而丹杏心中並不願意把平安姬往這個方向上去想。


  平安姬這時已經起身,聽十方這般一說,便冷冷說道:“公子大可放心,隻要公子帶我去了蝶園,見到我夫君,我必定會如實相告,畢竟,這也是壓在我心中十幾年的夢魘。”


  而十方卻歎了口氣,“千歲,我之所以立刻就答應下千歲,就是不想讓這件事變成一樁赤裸裸的交易,尤其不想看到一個母親還要拿自己已經死去的兒子來作為交易的籌碼,或許在千歲所處的環境下,事事都以得失為前提是司空見慣了的處事之道,但我從沒有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過,也不想去學這樣的處世之道,我隻是感念千歲對方萬秋的一片真情,才答應千歲的,因為我相信這世上除了計較得失,還有更珍貴的人間真情在,這不止是千歲和方萬秋的夫妻真情,更有方萬秋對自己孩子的父子真情。”


  十方這幾句話,如當頭棒喝一般,平安姬愣愣地望著十方,最後輕輕衝著十方點了點頭,才說道:“公子一語方解我十年心結,是啊,正是因為如此,萬秋郎才會明知道我就在錢塘,卻一直不來和我相見,菩薩隻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卻沒說過何為苦海,如不知何為苦海,又哪知岸在何處?”


  “既然千歲已經明白我的真意,那就隨我一起去往揚羽蝶園吧,我想也該是時候,讓方萬秋贖清他的罪孽了,二十年,太久了。”


  十方望著平安姬,眼中隻有無盡的悲憫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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