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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敦盛罪歌,萬秋有鹽

  東南王妃拜過金身菩薩,這才悠悠起身,衝著十方和丹杏微微點頭說道:“方才公子問起,方萬秋是誰,千代兒又是誰?實不相瞞,千代兒就是我,而萬秋郎則是我那苦命的夫君。”


  丹杏聽王妃這般一說,瞬間是驚疑滿麵,忍不住驚道:“千代兒真的是千歲您?天哪!那王爺千歲他知道嗎?”


  雖然丹杏方才已經聽十方說過,王妃很可能就是繪馬上的那個千代兒,但那畢竟隻是十方的猜測,並無任何憑證,而且,十方也隻猜測千代兒可能是王妃,至於她又是如何成了王妃的,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因而丹杏多少還有些半信半疑。


  但現在正主兒可親口承認了,丹杏這才確信,看來十方真的沒有猜錯,那也就是說,東南王竟然娶了個已為人母的有夫之婦為正室王妃,如果這王爺事先都知道,那可是犯下了欺君大罪啊。


  而王爺本就被當今天子所忌,這一旦被天子知曉,十有八九就會以辱沒皇族和欺君之名,問罪東南王,到時候整個東南王府可都要大難臨頭了。


  因而丹杏這才震驚不已,同時心中暗道:“怪不得他說什麽請佛容易送佛難,這件事牽扯太大,原來他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嗎?”


  其實丹杏倒是太高估十方了,十方一直活在底層,從沒經曆過朝堂世故,因而壓根就沒想到這些,至於那請佛容易送佛難指的卻是另外一層意思,不過是被丹杏會錯意了。


  而王妃聽丹杏問起東南王是否知情,眼中不經意間就流露出一絲厭惡的神情,但轉瞬間,卻是輕聲說道:“杏仙子莫急,這件事還容我從頭講起。”


  雖然十方心中極為焦急,本是想一見到王妃,就直接問王妃是否知道那蝶園下石門有九宮玲瓏鎖,王妃是否能解?

  但方才一見王妃竟是一直都在等著自己和杏兒,就知道這王妃也絕非尋常,而她之所以不漏聲色贈給杏兒同線同心繪馬,說白了就是一種考驗,目的就是要看看杏兒能否洞悉她的深意。


  假如杏兒沒回來找她,那就說明杏兒根本不夠格,那麽這同心繪馬也就無非是兩片不值錢的木片而已。


  但現在自己和丹杏一起來了,那在王妃看來,就是通過了她的考核,而再加上自己之前的猜測,就斷定王妃如此大費周折,必定是有大事重托,假如自己這時不問緣由,一味隻是懇求王妃去幫自己去解九宮玲瓏鎖,救出韓大哥,不免就讓王妃以為我們隻是為了自己,壓根就不關心她這陳年舊冤。


  這王妃就算長的再漂亮,出身再高貴,地位再顯赫,但歸根到底還是個女人,而越漂亮,越高貴顯赫的女人,就越可能有女人病,況且,韓大哥又和她非親非故,是死是活,本就毫無相幹,到時候這王妃真要犯了小心眼兒,且不說把我們直接轟出去,隻需大喊幾聲,驚動了外麵那些兵士,那我和杏兒恐怕都說不清楚了。


  這三更半夜不睡覺,夜入隱鳳庵要幹什麽?!幸好杏兒今天是沒帶劍,否則至少也要被問個意圖行刺之罪。


  因而十方心中雖然著急不已,但思前想後,覺得現在還是別打斷王妃為好,再怎麽說,她也是憋了快二十年的滿腹冤屈,聽聽倒也無妨,尤其還可以了解一下,二十年前那吸血真凶是如何害死他們兒子的。


  所以,十方就沒吭聲,是正襟危坐,一臉恭敬地聽王妃講述經過。


  此刻就見王妃先衝著東方微微一福,頷首說道:“其實,這千代兒也並非我的本名,隻是萬秋郎他一人這般叫我而已,想必杏仙子已經和十公子講了,我本不是青銅人士,而是出身東海扶桑伊勢名門,乃桓武平氏之女,我父官拜國司太正大人,在京都平安京輔佐白羽上皇,而我就出生在京都,按照扶桑習俗,得名平安姬,又因我平氏以揚羽蝶為家紋,故而還有個乳名,喚作蝶千代。”


  雖然平安姬詳細報了家門,但十方和丹杏還是似懂非懂,畢竟他們都不怎麽清楚這扶桑的命名習俗,不過好在也弄明白了,這王妃大名叫平安姬,小名叫蝶千代,而千代兒隻是方萬秋對妻子的愛稱。


  “原來真是因為千歲的緣故,所以那園子才會叫做揚羽蝶園!”十方微微附和般說道:“由此可見,那方萬秋對千歲必定是愛如至寶,但千歲和方萬秋分屬二國,錢塘府和平安京又隔海萬裏,卻不知是如何能結下這姻緣的?”


  平安姬聽十方這般一問,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多前那個燈火輝煌,滿城煙花的仲夏之夜。


  就見平安姬雙目迷離,臉上漸漸浮上一層淡淡的紅暈,更添秀麗之色,同時丹唇輕啟,竟突然咿咿呀呀唱了起來。


  十方和丹杏剛一愣,心說這王妃犯什麽病了,怎麽突然唱起來了,但還沒等平安姬唱完一句,十方和丹杏無不大驚失色,原來平安姬口中唱的,竟然就是那蝶園中的冥冥鬼音,隻不過雖然旋律相同,但從王妃口中唱出,卻是滿滿的憂思哀憐之情,比那鬼音的怪腔怪調可不知好了多少倍。


  “這,這到底是什麽曲子?”但丹杏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平安姬聽丹杏出聲,似乎也發覺了自己失態,雖然停了下來,但依舊神情恍惚地說道:

  “平安姬一時失態,望公子和仙子見諒,此乃我扶桑和歌,是我胞弟所作,名曰《敦盛》,那一日,父親征討清和源氏,凱旋而歸,卻帶著個年輕人一起回到平安京,他長的高大,英俊,整個平安京的女子,都沒有見過像他那般的美男子,個個趨之若鶩,甚至就連白羽上皇都親自設宴,在席間,上皇命我弟做和歌助酒,而我弟天性悲憫,因感懷亂世殺伐,人命無常,一時魯莽,竟在這歡慶之時,作了這首和歌,惹得白羽上皇勃然大怒,當即就要拔劍砍掉我弟的頭顱。”


  平安姬這番話,一半是解釋給十方和丹杏聽的,一半又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般,但十方和丹杏倒也聽得明白,想必跟王妃父親一起回平安京的就是這方萬秋了。


  隻是丹杏實在忍不住好奇,又問道:“你們扶桑的皇上也太不講理了吧,再怎麽說你爹爹也是打了大勝仗凱旋而歸,卻因為一首曲子,就要當庭殺了你弟弟,這也……那是不是你弟弟這曲子有什麽大逆不道的詞兒在裏麵,唉,可惜,我卻一點兒都聽不懂千歲方才唱的是什麽意思。”


  十方一聽,就知道要糟糕,但還沒出言打斷,卻見平安姬麵色一喜,似乎大有知音之感,當即說道:

  “其實這首和歌並無不敬之意,隻是過於哀婉淒涼,不合當時歡悅氣氛,才惹怒了白羽上皇,既然杏仙子想知道歌意,倒也不難,後來,萬秋郎曾將其翻作漢文,倒也合乎音律,仙子想聽,平安姬不妨獻醜。”


  還沒等丹杏答應,就見平安姬已經站起身來,又從袖中取出一把折扇,甚至還輕舒柔荑,柳枝搖曳,邊歌邊舞起來。


  十方本來就心急火燎,隻盼著王妃能三言兩語幹淨利索地把冤屈一說,到時候真要是求自己幫她伸冤也好,昭雪也罷,自己也就好趁機求她去解九宮鎖,而且十方此刻已經能斷定,就算王妃解不了九宮鎖,但真要到了蝶園,很可能當場就能把門給叫開。


  哪知道話才開個頭,這王妃竟然和杏兒這邊遇知音來了,這可把十方給急壞了。


  其實丹杏也就是隨口那麽一說,也沒想到王妃還真能再唱,而且不光唱,甚至都舞上了,因而臉上也有點不耐煩之色。


  但等平安姬一聲“人間五十年,如夢亦如幻,慮世事之無常,譬如朝露,月影倒懸。”


  又伴著她輕盈柔美的婆娑曼舞,十方和丹杏不禁也漸漸被這歌意舞姿所感染,心神不由自主就隨著平安姬的音韻舞姿而跌宕起伏起來。


  直到最後平安姬唱完“功敗湮滅,宿命因果,一念之間,何以為憾!”而後折扇一收,安然回坐,十方和丹杏都還沒緩過神來。


  好半天十方才長出了一口氣,心說我本以為這就是裝鬼的人瞎胡唱用來嚇人的,卻沒想到,竟能被王妃演繹的如此精妙,其意更是震懾人心,但的確太過悲涼,怪不得那扶桑皇帝要當場砍了他弟弟的頭,這在慶功宴上,的確大大掃興。


  平安姬此刻似乎也沉浸其中,並未歇息片刻,又淡淡說道:“當時上皇大怒,要殺我弟,連父親都不敢上前求情,而這時,那個年輕人卻站了出來,向上皇求情,隻一句話,上皇就立刻赦免了我弟的罪行。”


  雖然十方明知道王妃口中的年輕人就是方萬秋,但一聽王妃這麽一說,也忍不住疑惑問道:“想必這年輕人就是方萬秋吧,但他對扶桑皇帝來說,不過就是一外鄉人,就算長的再漂亮,也不可能有這麽大的臉麵吧?甚至連千歲父親都不敢為兒子求情,而他不光求了情,而且還當即就求了下來,想必這其中是另有緣故吧?”


  平安姬聽十方這一問,微微點了點頭,慢慢說道:“公子猜的不錯,他就是我日後的夫君萬秋郎,而當時,他也的確有這樣大的臉麵,我父之所以能打敗清和源氏,也是因為萬秋郎所助,甚至當時連白羽上皇都要極力巴結於他,而這場宴會,本就是為他所設,這皆因當時他手裏攥著整個平安京的生死存亡。”


  “攥著整個平安京的生死存亡?”十方和丹杏不免同時一驚,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外鄉人,是如何能攥著扶桑國都的生死?


  卻聽平安姬又淡淡說道:“因為當時,他有十八艘錢塘寶船,就停在難波京海麵之上,而在這十八艘大船上,滿滿裝的全都是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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