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蝶園繪馬,二庭合一
丹杏也知道雖然十方嘴上說的讓自己陪他一起,好給他壯膽,但其實是他在顧全自己的臉麵,因而也就不好意思再埋怨十方,便說道:“那好吧,不過我們務必要小心謹慎,萬一那鬼沒跑,而是藏起來,存心等著要害我們,我們可不能不提防。”
十方這時也知道丹杏是真的怕鬼,便有意寬慰道:“杏兒你說的是,不過我想這鬼隻要一有動靜,就躲藏起來,必定十分膽小,恐怕根本就沒膽子害人,我看倒不如,咱們悄悄摸過去,他要不出來便罷,要是再出來鬼唱,咱們也嚇他一嚇。”
丹杏本就還有些害怕,一聽十方說反而要去嚇唬鬼,本能地就想搖頭,但心裏卻突然一動,想想要是真能反把鬼給嚇住了,倒也十分有趣,因而也起了貪玩之心,但還是有些不放心的說道:“嚇鬼?難道鬼也能被嚇住嗎?”
十方當即回道:“那當然了,杏兒你知道鬼最怕什麽嗎?”
丹杏搖搖頭。
“鬼其實是最怕人了,你看但凡是有人的地方,鬼可一點兒都不敢來,否則這世上哪兒還有人,還不早都被鬼給嚇死完了。”
丹杏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奇言怪談,雖然她也早知道十方說話一向沒譜,但此刻還是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的心理占了上風,因而又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假的?我怎麽覺得你好像是在騙我的呢?”
“我怎麽能騙你呢,杏兒你想啊,如果這世上真有鬼,那什麽地方鬼最多?”
“什麽地方鬼最多?”丹杏微微愣了片刻,隨即眼睛一閃,說道:“你是說龍門山嗎?”
“對啊,你想龍門山遍地都是常年不化的肉屍,要說天下鬼最多的地方,當然是龍門山了,但我在雨後村住了多年,可從沒見過半個鬼,這說明,要麽天下本就沒有鬼,要麽就是鬼怕人,所以就算數量再多,也不敢到有人住的雨後村來。”
丹杏聽十方這般一解釋,瞬間就從半信半疑變成了完全相信了,又想到要是真能把鬼也給嚇住,那日後見了淩峰,自己可算是能比他高一頭了,畢竟淩峰隻會降妖,而自己不光能降妖,還能嚇鬼。
一想到這裏,丹杏瞬間也就不怕了,甚至還有點躍躍欲試地衝十方說道:“我倒是可以陪你一起去嚇嚇鬼,省的你一個人害怕,但你卻要先答應我一個條件才行。”
十方倒是一愣,立刻說道:“條件?什麽條件?”
“那你要答應我,方才的事情無論如何,也不準告訴別人,尤其不能告訴我師弟淩峰。”
十方一聽好懸沒笑出來,當即一本正經地保正這事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無第三個人會知道了,更是拍著胸脯說道:“就算淩峰對我嚴刑逼供,我也保正是一字不提。”
丹杏登時白了十方一眼,心說我師弟才不會幹這嚴刑逼供的事呢,再說了,你隻要不說,師弟哪能知道,又怎麽會嚴刑逼供於你呢?
不過既然聽十方答應,丹杏也就放了心,這才一手握著火把,一手握著十方的手,朝著方才鬼音響處而去。
果然如十方所言,二人往前沒走多遠,就看到前麵一處滿是斷牆破瓦的大園子,正是前日十方到過的蝶園。
二人並沒有直接越牆而入,而是先繞到了蝶園正門,這時丹杏也發覺這園子的確不小,感覺走了半天,才到了正門前。
十方提著耳朵聽了聽,隻能聽到微風吹過園中樹木發出的沙沙聲,鬼音一直都沒再響起,這才帶著丹杏進了隻剩下半截門框的大門。
等進了門,十方就指著地上一塊破碎匾額低聲說道:“杏兒,我就是看了這塊匾上有蝶園二字,才猜測東南王妃跟你說的揚羽蝶園就是這裏。”
丹杏舉著火把,俯身仔細看了看那塊碎匾,也說道:“你猜的應該沒錯,雖然這匾已經碎了,但從尺寸來看,本身就是塊四字匾額,前麵缺失的應該就是揚羽二字,而且這塊匾的用料也非同一般,是上等的南海花梨木,比之尋常檀楠木材可珍貴的多,雖說比不上咱們剛才看到的樟榆堂的那塊雞心木大匾,但也算是上上品了。”
十方是壓根不懂木料好壞,聽丹杏這般一說,便問道:“杏兒,難道這塊匾很值錢嗎?”
“那當然了,如果是塊整匾,且不說木工油料雕字鎏金等工藝,單就這一大塊平整的南海花梨木,少說也值個上千兩白銀了,隻可惜,這花梨木一旦碎裂,那就算毀了,也就不值錢了。”
十方本來還有些動心思,心說乖乖,一塊木頭都要上千兩白銀,那這半塊兒匾豈不是也值個幾百兩了,這錢塘人是真有錢還是個個都是瞎子啊,白花花的銀子扔地上多少年,都沒人撿嗎?
但一聽丹杏說花梨木碎了,就不值錢了,這才多少算是明白了點,便又說道:“要這麽說,這園子的主人當初也必定是個富甲一方的人,否則哪可能掛的起這上千兩白銀的匾額?”
丹杏也點點頭道:“不光是這塊匾,單是一座這麽大的園子,價值已然不菲,能掛起這樣的匾額,倒並不奇怪。”
十方此刻卻不由得是心中一動,又問道:“杏兒,你說這塊匾還比不得樟榆堂的那塊大匾嗎?”
“對啊,雖然這花梨木是珍貴,但也不是說尋不到,百年左右的花梨樹,倒也能做出這等匾額,但樟榆堂上那塊大匾,縱然是千年紅木紫檀,恐怕也難長出那麽大一整塊的雞心木,那可足稱得上是件無價之寶了,就連我龍虎山天師大殿上的天地匾,也難與之媲美。”
“連天師殿的大匾都比不了,那張仵作的藥店卻怎麽能掛的起呢?”十方不由得是大驚失色。
丹杏搖了搖頭,“這我哪知道,說不定是張仵作夫家祖傳下來的吧,我曾聽爹爹說,錢塘府過去有好些個富可敵國之家,有些稀世珍寶倒也不稀奇。”
雖然十方心中也起了疑心,但現在並非是追究這匾大匾小,值多少錢的時候,因而也就沒再多問,二人便躡足潛蹤,進了蝶園。
等進了園子,十方和丹杏才發覺,單憑丹杏手裏那根火把,根本就看不清什麽。
雖然這園子已經廢棄多年,但一是的確太大,二來想必當初院中也建有不少亭台樓閣,如今早坍塌成了碎磚瓦礫,都堆成了座座小山一般,再加上還有不少大樹斷枝,更是讓人視線不暢,因而整個園子就跟個大迷宮相仿,二人繞了半天,差點都迷了方向。
最後二人找了座最高的瓦礫山,爬了上去,這才隱隱看清,方才二人也不知道是怎麽七繞八繞,就繞到了這蝶園的東北角上了。
正當丹杏舉著火把,想問十方,會不會是咱們弄錯了,那鬼音並不是從這蝶園發出來的,否則老半天了,怎麽什麽動靜都沒有。
但還沒等丹杏出言,這時碰巧起了一陣微風,瞬間二人就聽見左手方向不遠,響起了一連串的叮鈴,叮鈴,如鈴鐺搖動一般的聲音。
丹杏瞬間就打了個冷顫,和十方同時轉頭,就見那大樹下是一麵高大的斷牆,而那聲音就是從樹下的黑暗處傳來的。
十方當即就直奔大樹而來,丹杏也緊隨其後,但等到了近前一看,二人不由得是麵麵相覷,都是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
原來在那大樹之下,竟赫然立著一隻大繪馬架,架上還掛滿了排排繪馬,而在架子四角,各自又吊了一串銀鈴,被風一吹,這才叮鈴作響。
十方都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而丹杏更是忍不住叫道:“這,這怎麽可能,王妃說的是真的啊,這紅豆杉下,果真有,有……”
十方早驚的是目瞪口呆,又忍不住幾步上前,就到了繪馬架旁,等他再仔細一看,也忍不住叫道:“這可稀奇了,這些個繪馬都是誰掛上去的?”
丹杏也跟著十方到了繪馬架前,用火光照亮繪馬架,這不看則已,一看之下,丹杏整個人都有些傻了,忍不住衝著十方說道:“難,難道這鬼,也會掛繪馬嗎?他都當鬼了,還要祈求什麽願望呢?”
原來這繪馬架連同上麵的排排繪馬可都沒有一點破損之像,而是完好無損的立在地上,甚至隨著微風,不光銀鈴叮當,就連上麵這排排繪馬,也發出輕輕的啪啪作響之聲。
但這裏可並非是東南王妃的隱鳳庵,而是已經荒廢了多年的鬧鬼蝶園,眼前如果是一堆破爛碎木,才是正常,哪可能卻有這等的完好無損,甚至上麵連一絲蛛網都沒有。
因而丹杏心中登時就認定這必是鬼在作怪,心中急忙暗念道語,手中火棍猛然間光華大盛,將四周照的通明,同時丹杏就想大喊道:“到底是什麽鬼怪作祟,還不出來快快受死。”
丹杏本是心驚害怕,這才大用道法,好給自己壯膽,但還沒等喊出聲,雙眼借著火光一看四周,卻是聲音顫顫說道:“這,這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不就是王妃娘娘的枯山水庭嗎?”
十方本來正滿麵疑惑地望著繪馬架,但突然聽丹杏說出了這麽一句,也不禁一愣,扭頭茫然問道:“東南王妃的枯山水庭?難道這揚羽蝶園就是她的舊居嗎?”
“王妃的舊居?”丹杏愣了片刻,雖然雙目依舊環顧四周,但卻搖了搖頭。
“這怎麽可能,王妃親口跟我說,她的舊居是在扶桑國的京都平安京啊,而東南王以前也從沒在錢塘府擔過職,就算督辦朝廷貢瓷,來過幾次錢塘,也不過是短暫停留,怎麽可能在錢塘府還有個舊居?”
十方也望了一下四周,這才說道:“倒還真是個扶桑庭院,或許是當時錢塘的官員們拍王爺馬屁,知道王妃是扶桑國人,便按照這什麽枯山水庭樣式,建了這座蝶園,當做供奉,畢竟也是一國之親王,一套園子而已,倒也不稀奇。”
哪知丹杏卻搖搖頭說道:“這不可能,在隱鳳庵時,王妃曾詳細跟我說了,這枯山水庭雖是假山假水,但卻能顯真山真水之妙,因而一花一木,一沙一石,都極為講究,處處都蘊含佛理之意,禪宗玄機,方能成型,因而極難建造,縱然是在扶桑,也隻有能同時精通禪理和園林的頂尖大師方能建造,而隱鳳庵的枯山水庭,是王妃來了錢塘之後,才著選能工巧匠,親自麵授機宜,又建了數年才略有成型,至今還要日日修整,當年的那些錢塘官員怎麽可能隨便就能建出這等和隱鳳庵完全一樣枯山水庭的。”
十方一聽,也覺得蹊蹺,因而又仔細看了看四周,這才伸手一指前麵不遠處的一塊窪地,問道:
“杏兒,我記得下山時你跟我說,這扶桑國假山假水,叫枯山水庭,而假山真水,則叫做築山庭,如果是這樣,那這裏恐怕就並非是枯山水庭,而應該是築山庭,杏兒你看這裏,分明就是個池塘流水,至今還有水道上下連接流通,並未完全幹涸,就算枯山水庭真如王妃說的那樣難建,但這築山庭或許並不難建吧?”
丹杏聽十方這般一說,也向前望了望那片窪地,但又搖了搖頭,說道:
“那你可說錯了,築山庭和枯山水庭隻是形式不同,並沒有難易之分,而且王妃還說她扶桑故居中本就是有真水的築山庭,隻是因為平安京地處山間盆地,每年有長達數月之久的旱季,未免水塘幹涸,影響美觀,故而是將築山庭和枯山水庭合二為一,有水時是築山庭,無水時則是枯山水庭,這比之一般的築山庭和枯山水庭還要複雜難建的多,而我青銅和扶桑已百年無有往來,就算那些官員想阿諛供奉,恐怕也做不出這等和隱鳳庵一模一樣的二庭合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