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十殘老丐
十方和丹杏出了錢塘府衙,找人問明了方向,就匆匆奔昌樂巷而來。
結果等他們找到地方,也傻眼了。
十方竟然才發現這昌樂巷原來就是自己前日投宿的那家小客棧背後的一條小巷,隻不過前日這條小巷還人跡稀少,冷冷清清,但此刻,卻擠得是人山人海一般,而且還有不少人正從四麵八方趕來,看樣子都是想往這小巷子裏擠呢。
十方和丹杏一看這麽多人都是往那小巷子裏擠去,心說這哪能找得到那位張仵作,同時二人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都往這小巷子裏擠呢?就算是來看人命案,那也不可能會擠這麽多人吧?
二人心中焦急,四下觀望,想在人群中尋找張仵作,但哪能找得到,正這時,突然看見巷口邊不遠處有個衣衫破爛的老乞丐,正靠著牆邊斜躺著,一動不動,好似打盹一般。
隻不過在這人流攢動,叫囂喧鬧之處,老丐就算靠著牆角,也不免被人來人往碰上一下,踢上一腳,但他卻似乎毫不在意,就好像被踢踩的不是自己一般,真頗有一種身在鬧市,我心獨靜的超脫之相。
但十方此刻也沒心思細看,隻是因為見是個乞丐,想必是經常在這裏討飯的,就想來問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這麽多人,另外就是再問問看到底是哪一家出了命案。
因而就拉著丹杏直接到了老丐近前,但離得近了,再一看老丐的模樣,他和丹杏可都吃了一驚,這才明白為啥這老丐被人踢來踩去,卻巍然不動了。
原來這老丐竟是個缺手斷腳的殘疾人,看樣子倒不是他不想挪動,很可能就是被人群給擠到這裏的,因為在他旁邊的地上,還有根拐杖,隻不過已經斷成了兩截。
而且離近了十方才看清,這老丐的模樣也太慘點了,真是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且不說一身破衣爛衫,蓬頭垢麵,關鍵是比一般殘疾人還殘疾。
就見這老丐佝僂駝背,骨瘦如柴,左肩高,又肩低,兩條手臂更是一長一短,左手臂斷了半截,隻剩下手肘往後的部分掛在肩頭,右臂還算完好,隻是手上也僅剩下三根半手指,兩條腿倒是都健在,但也隻有右腿上有腳,左腿卻並沒有左腳。
再往臉上看,那就更慘了,頭發幾乎都快掉光了,隻剩下稀稀拉拉的幾縷緊貼頭皮,還都是花白之色,皺巴巴的表皮上布滿了各種舊傷疤。
一張臉也是坑坑窪窪,沒一塊好地方,兩個耳朵都糾成兩團肉瘤垂在臉兩邊,左眼也瞎了,隻剩下一個黑洞嵌在臉上,鼻子更是整個都沒了,在人中之上,就隻能看到平平的兩個黑鼻孔。
兩片嘴唇上下也各豁了個口子,露著參差不齊的牙齒,每隔兩三個牙齒就是一個黑洞,從臉到脖子也都是舊傷累累,這要晚上看見,還真以為是閻羅殿的厲鬼呢。
因而十方和丹杏都倒吸了口冷氣,一眼也看出來這老丐當初必定是受過極重的傷,才變成了這般模樣。
隻不過,一般人要傷成這樣,恐怕都難活下來,而單從這舊傷痕來看,少說也有十年往上了,也就是說,這老丐十幾年來都是以這般模樣活過來的,其經曆就算不問,也能知道,必定是好不到哪兒去。
因而十方心中就生出憐憫之意,沒直接問老丐,而是說道:“看來兄弟的拐是不能用了,才困在這裏的,實不相瞞,我也是個拜陰廟佛的碎山弟兄,按說碰上了,本應搭把手,把兄弟送回廟裏,隻是我剛從外鄉過來,還沒拜過本廟佛爺,實不好越禮,加上如今我也有要事在身,隻能給兄弟些銀兩救急,好讓兄弟去央人買一條新拐過來。”
說著,十方就想從懷裏掏銀子,哪知丹杏已經拿出一塊足有五兩重的塊銀,放到老丐麵前,並衝十方問道:“這夠不夠?不夠我還有。”
原來丹杏早在雨後村的蛛巢中就聽十方講過這些乞丐切口,也知道這乞丐間不論男女老少,年齡大小,皆以兄弟相稱,遇上難了,不管認不認識,能幫的都要伸手幫一把,當初十方和徐啟明,也就是因此而結識的。
再加上丹杏一看這老丐也覺得十分可憐,因而沒等十方話說完,就先拿出了銀子。
那老丐本來正一臉無奈地靠著牆,睜著僅剩的右眼也看到十方和丹杏奔自己過來了,隻不過見他二人都衣著富貴,根本就沒想到他們會跟自己說話,更沒想到十方一張嘴竟然還全是乞丐說的切口,因而,慘不忍睹的臉上也露出驚訝之色。
這時一看丹杏拿出這麽大一塊銀子給自己,老丐似乎更是有些不太相信,慌忙伸出右手,用三根手指一推,聲音沙啞地說道:
“哎呦,兄弟你這禮可過了,老叫花可不敢和兄弟分這麽多銀子,兄弟既然有要事在身,自去忙就是了,老叫花已經央過搭幫,回瓦子裏另取拐去了,一會兒就能回來。”
十方這才明白,原來這老丐並不是個光棍兒,而是有人一起結伴搭幫,這會兒是讓搭幫回去幫老丐取拐去了,所以才留了他一人在此。
但丹杏本就心生憐憫,也不在乎這點銀子,就硬塞進老丐手裏,便想和十方起身離去,但這時卻聽那老丐又問道:“兄弟難不成也是來拜佛光的嗎?咱碎山的拜的可是陰廟佛,而且兄弟你如今更不是個沒飯吃的人,怎麽也會來拜這陽世佛呢?”
十方一聽卻是微微一愣,他既當過和尚又當過乞丐,自然聽得懂老丐話裏的意思,但丹杏卻從沒聽十方說過這些,因而是一臉茫然望著十方。
十方見丹杏不懂,便解釋道:“陽世佛指的就是和尚或者尼姑,拜佛光指的是到和尚廟或者尼姑庵去要飯,但乞丐一般並會不去拜佛光,畢竟,出家人化緣,乞丐討飯,說白了都是要飯的,因而是不會去廟裏討飯的。”
那老丐一聽十方這般一解釋,便又說道:“難道兄弟並不是來拜佛光的?隻是來看熱鬧的?”
十方這才說道:“我真不是來拜佛光的,而是來尋人的,隻是沒想到,這昌樂巷竟有這麽多人,難道今天剛好是什麽廟裏有法會嗎?”
那老丐一聽十方說是來尋人的,而且一臉焦急之色,便又說道:“兄弟你果然是外來的,這昌樂巷裏哪兒有什麽廟啊,還不都是為了來拜那珞珈教的大活佛,今兒早上也不知道是誰傳的,說大活佛今天要來昌樂巷瓦子講經傳教,所以人們才蜂擁而至。”
“大活佛?”十方微微一愣,但旁邊丹杏卻滿麵驚訝說道:“珞珈法王今天要來昌樂巷講經?”
十方一聽,登時也是臉色一變,“這大活佛就是珞珈法王?”
沒等丹杏回話,卻見老丐先點點頭:“不是這法王,哪能有這麽多人,隻不過大活佛沒來,這巷子裏卻先出了人命案,結果這下看熱鬧的人是更多了,外麵的人想擠進去,裏麵的人又出不來,就擠成這一鍋粥了,不瞞兄弟說,老叫花就是這昌樂巷瓦子的,平日裏都在這塊兒坐著,還真從沒見過這麽多人,既然兄弟要尋人,老叫花周圍哪家哪戶也都熟悉,就不知兄弟要尋什麽人,這會兒子人正多,不如等老叫花那搭幫來了,讓他給兄弟領領路。”
而十方卻是急忙問道:“既然兄弟就是在這兒碎山的,那敢問一聲,到底是哪一家出了人命案?我正是要去那裏尋人。”
老丐見十方一臉著急,布滿傷痕的臉上也露出了驚奇之色,“難道兄弟要尋的就是那剛死了兒子的劉梆子?”
“死了兒子的劉梆子?”
“對啊,就是昌樂巷瓦子裏打更的更夫,外號劉梆子,今兒早上打完更一回家,就發現兒子死了,但就因為大活佛今天要來昌樂巷瓦子,一大早就擠滿了人,因此直到過了午,才把信兒給送到了衙門,哪知道衙門就派來了個仵作,連個衙役捕快都沒來,否則那仵作也不會擠了足有一個時辰,才擠進巷子裏去。”
十方一聽,又急忙就問道:“那仵作可是衙門裏的張仵作嗎?”
老丐點點頭,“對啊,衙門裏就她一個仵作,不是她還能是誰,平日裏出差驗屍都是她,錢塘府誰不認得,難道兄弟要尋的就是她?”
十方這才又急忙問道:“那劉梆子家在巷子裏什麽地方?”
老丐這才回道:“哎呦,他家可是在巷子底啊,這昌樂巷是個死巷子,平日裏沒人倒好說,但今兒這麽多人,兄弟倒不如等上一等,反正都到這時候了,估摸那大活佛也不會來了,這人也聚不了多久,等散了後,就讓老叫花那搭幫帶路,很快就能找到的。”
十方一看還有不少人要往巷子裏擠,心說等人散了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因而就衝丹杏說道:“我們走上麵。”
丹杏也點點頭,二人急忙辭別老丐,奔到巷子口,同時飛身上房,就踩著房簷,直奔巷子底兒而去。
那麽多人一看有兩個飛人沿著房簷急速而行,登時發出陣陣驚呼,甚至還有人衝十方和丹杏大喊道:“喂,二位大俠,你們講不講武德啊,我可都擠了好幾個時辰了,要不二位大俠也行行好,帶我一起飛進去吧。”
而那老丐也是驚詫不已地望著十方和丹杏如狸貓飛簷一般,等已經看不到二人背影了,這才笑著搖了搖頭,忍不住歎道:“原來還是兩個高人俠侶,這下可真是有好戲看了。”
正當老丐剛要把丹杏給的那塊銀子塞進懷裏的時候,就聽身後有個尖細的聲音說道:“哎呦,我說老祖宗啊,這麽大塊銀子,既然都讓小的我看見了,那您老可就不能吃獨食了,少說也要分一半啊!”
那老丐並沒回身,隻是嗬嗬笑了一聲,道:“你個小猴崽子,準又是你丘大哥給你透的信兒吧?”
這時,就見一個身高不足五尺的矮矬子,長的是尖嘴猴腮,也是一身襤褸,但身子卻如電一般,說話時還在老丐身後,但老丐話音未落,這矮子已經坐到了老丐麵前。
“我說瓦王大人啊,您能不能也讓小的們省點心啊,怎麽又一個人跑出來瞎溜達了,也不帶著我丘大哥,好,就算您老樂意瞎溜達,但也別沒事總往我這昌樂坊溜達啊,您說要真有個意外,那我丘大哥還不把我活活扔到錢塘江裏喂王八啊?”
老丐卻嘿嘿一笑,說道:“真是養不熟的狼崽子,老叫花這是心疼你,向著你,你也不想想,就憑你這個小猴崽子,真能鬥的過那珞珈法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