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無名之輩
十方聽那女子說除了不能說的以外,能說的都會如實相告,心說這不等於沒說嗎。
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姐姐,方才那個姐姐說要去請示一下主人,也就是說,是你們主人邀請我上菊花台的吧?”
結果等他問完,那女子咯咯一笑,卻搖了搖頭,“這個卻不能說。”
十方還不甘心,又問道:“姐姐,實話實說,我真是一個小乞丐,可不認識什麽當朝一品的大官,既然姐姐不能告知緣由,但至少要告訴我,你們主人到底是誰吧,否則我這心裏可沒底兒。”
那女子依舊笑著搖搖頭,“這個也不能說。”
十方一聽,得,這擺明就是一問三不知嘛。
但他也在心裏琢磨,自己知道的大官裏麵,小李相公早就被貶官了,關山銅如今在北地燕京,剩下就是方才這姐姐說的什麽蔡太師,三大天師和東床駙馬。
但自己哪認識什麽太師駙馬,唯一有點關係的,就是這太一道的三大天師,難道是淩峰和丹杏姐姐?
但轉念一想,不可能,淩峰那小子是個出家人,嚴守五戒八律,打死他都不會來這煙花享樂之地的,丹杏姐姐那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說她本身是女兒身,哪可能來這裏玩,況且,她也不可能知道我來了錢塘啊。
就算真應了胡瞎子說的什麽桃杏齊芳,真是丹杏姐姐,但以她的脾氣,估摸早就恨死自己了,要麽不見,就算見,也肯定直接當麵就衝過來質問自己了。
等十方將所有可能都排除了之後,突然腦子一閃,突然衝那女子問道:“姐姐,你們的主人是不是姓秦?”
那女子又搖搖頭,十方一看,索性自己先說了:“算了,我知道,這個也不能說。”
哪知道那女子卻笑道:“這個倒是能說,我們主人並不姓秦,不過姓名的確是不能說。”
本來十方實在想不出是誰,但卻想到在安溪鎮遇見的秦牧和那個衣著華貴的翩翩美少年,盡管當時秦牧自稱隻是個釀酒賣酒的商人,但十方卻並不相信,感覺那二人絕非等閑,否則憑潘伯英,絕不可能對他們那般畢恭畢敬的。
不過那女子否認,十方倒也相信,畢竟當時秦牧隻是告誡自己,最好別到錢塘府來,連姓名都沒問過自己,就算他們有資格住在南山品菊,但恐怕也不可能會邀請自己上山一見的。
因而十方琢磨了半天,能想到的人全都被一一否決,實在猜不出到底是誰會請自己上山,但卻又不同意碧桃隨行。
那女子見十方不吭聲了,卻反而問道:“公子您怎麽不問了,我還等著呢?”
十方一聽這不廢話嗎,我問了你又不告訴我,那我還問個什麽勁兒啊,不過見那女子卻是滿臉期冀神情,十方又不好不搭理她,故而隨口又問了句:
“啊,那我就再問一個,雖然我知道姐姐你們喚作金鳳臥雪,但卻不知道兩個姐姐,哪個是金鳳,哪個是臥雪,不知道這個姐姐能不能說?”
那女子聞聽,竟是癡癡笑道:
“這個當然能說,金鳳臥雪就是我們的名字,但並不是一個叫金鳳,一個叫臥雪,因為在四季仙境之中,我們都是被當成一個人來看待,所以也共用一個名字,就像夏荷她們,也並非是一個叫夏,一個叫荷。”
“隻有一個名字?”十方倒是挺意外的,“隻有一個名字那要如何區分呢?尤其二位姐姐長得一般無二,別說共用一個名字了,就是不同姓名,恐怕也分辨不出。”
那女子和夏荷仙子聽十方這般一說,臉上都不約而同閃出一絲黯然之色,但卻又轉瞬即逝。
那女子這才回道:“來這裏的貴客,隻需命我們服侍周到而已,哪會在意我們叫什麽,更沒人會去區分我們,對這些貴客而言,我們其實就是一個人,但卻能提供雙倍的享樂,這就是四季仙境與眾不同的地方。”
盡管這女子語氣平和,似乎早習以為常,但十方心中還是莫名起了一絲憐憫,心說她們個個貌美如花,盡管是孿生二人,但在這裏,卻隻是被當作同一個玩物而已,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如此說來,她們豈不是還不如如意閣裏的那些姐姐妹妹。
因而十方便說道:“至於別人,那我也管不了,但姐姐你們要沒有各自名字,我實在分不清,要不這樣,我給你們起個名字,就稱呼那個姐姐為大鳳,稱呼姐姐你為小鳳,這樣也好區分,就是不知道姐姐會不會嫌棄?”
“小鳳?”那女子聞聽登時如呆住了一般,口中竟又重複了一遍。
十方一看那女子本來一直都是笑靨如花,但此刻卻神情凝滯,還以為人家不樂意,畢竟自己起這名字和人家那金鳳臥雪比起來,差的也太遠點了。
但他肚子裏本就沒什麽墨水,一時間又哪能想出什麽能和金鳳臥雪這般相媲美的雅致姓名,故而慌忙說道:“我就是為了便於區分,可真沒有冒犯姐姐的意思,要是姐姐不願意,就當我沒說。”
那女子似乎跟沒聽見十方說什麽一般,又茫然重複了一句:“大鳳,小鳳?”
突然間,那女子眼圈一紅,眼中更是秋波閃爍,一俯身又跪在十方麵前,垂首說道:“謝公子賜名大恩。”
這下,反把十方嚇了一跳,慌忙伸手將女子扶起,一看這女子臉上竟已是淚珠漣漣,倒把十方給整糊塗了。
十方哪裏知道,這些女子從小就在這半山之上,經受嚴酷訓練,隻為了將來好供給那些權貴享樂之用。
而在這些高官貴戚眼中,她們無非就是像椅子、茶杯、筷子這樣的器物而已,這世上或許有人會給一套名貴的桌椅、茶具、碗筷起個雅致脫俗的名字,好來彰顯自己的品味超凡。
但哪有人會把一套桌椅中的每個椅子,一套茶具中的每個茶杯,一雙筷子中的每根筷子都分別起個不同的名字呢?
故而這些個女子,縱然個個美貌絕倫,既能琴棋書畫,又有不俗武功,但也僅僅隻是一件器物而已,哪配擁有自己的名字。
因而這女子聽十方說給自己姐妹起名字,雖然這大鳳小鳳俗到了不能再俗,但依舊讓她心神劇蕩,一時間竟喜極而泣,心中更忍不住念道:
“怪不得,真怪不得,那無數高官貴戚,富家子弟,甚至連世子殿下都入不了她的眼,所以我們一直也好奇這十公子到底能有什麽神通,可方才一見,我們卻還笑她原來並不是獨具慧眼,其實是瞎了眼,但萬萬沒想到,原來真是我們淺薄至極,要說這世上,能配得上她那般人物的,恐怕也隻有十公子一人而已。”
但十方這時卻滿臉驚疑,心說難不成是我起這名字太俗了,竟然把人家都給埋汰哭了?
因而十方就想解勸,卻又見夏荷仙子也雙目通紅,衝著女子躬身拜道:“恭喜姐姐,你有自己的名字了?有自己的名字了?”
十方、韓顏臣外加碧桃此刻可都是麵麵相覷,而恰在這時,方才去請示主人的女子也回來了。
這一看她也愣了,上前先衝十方施了禮,問道:“公子,這是怎麽了?莫非她們方才又冒犯了公子,故而公子正在責備她們?如果真是如此,公子切莫動氣,半山自會嚴懲不貸。”
十方此刻就跟見到救星一般,慌忙搖搖頭,說道:“大鳳姐姐,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眾位姐姐並沒有冒犯我,你趕緊問問,她們這到底都怎麽了?”
“大鳳姐姐?”這女子一聽反而也愣了,剛想問這大鳳姐姐又是誰,卻見被十方命名為小鳳的女子一把拉住她的手,說道:“你還愣著幹什麽,快跪下來,謝十公子賜名大恩,以後你也有名字了,你叫大鳳,我叫小鳳,這是方才十公子賜給我們的名字。”
這女子聞聽,整個人也傻了,但卻被拉著也跪在十方麵前,隻是好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十方本以為可算來了個救星,正好化解一下眼前這尷尬的情形,哪知道自己一句大鳳姐姐,連救星都叫傻了,其實這也怪不得十方,畢竟他哪裏能理解這些個從小到大十幾二十年連個名字不配擁有的無名之輩,此時的心情。
等“小鳳”結結巴巴把事情經過跟“大鳳”說清楚了,再看“大鳳”,眼淚也瞬間湧了出來,但好在她並不像“小鳳”那般已是忘乎所以,先衝十方謝了恩,又說道:“謝公子大恩,隻不過,我們雖是孿生姐妹,但實則她卻比我早出生半刻鍾,不知公子能否改一改,將她稱作大鳳,喚我作小鳳可好?”
結果沒等十方有所反應,“小鳳”當即說道:“這可不行,公子雖不是萬歲爺,但也是金口之言,既然已經說了,哪還能再更改,我不管,反正今後你就叫大鳳,我就叫小鳳,大不了以後你當姐姐,我當妹妹。”
十方是真沒想到,自己不過隨口一說,竟起了這麽大風波,尤其她們還為叫大鳳小鳳爭執上了,方才他隻是覺得左邊女子性格沉穩持重,倒像是姐姐,右邊女子性格活潑可愛,倒像是妹妹,這才以大小區分。
結果整個給弄反了,好在“大鳳”性子的確比“小鳳”沉穩,如今又有了名字,歡喜不已,也就認下了,故而妹妹反做了大鳳,姐姐卻做了小鳳。
金鳳臥雪此時歡喜不已,但十方卻急於想知道能否帶碧桃一起上山,但還沒等他問,又見夏荷仙子跪在地上,哼哼唧唧,竟也想求十方給賜名。
十方本來是無心之舉,不過也能看出來,她們有了名字極為歡喜,反正已經開了口,索性好人做到底,這次倒也問清楚了夏荷仙子誰大誰小,隨口就說道:“那姐姐就叫夏天,妹妹就叫青荷吧。”
夏荷仙子也歡喜無限,叩謝十方。
本來十方還擔心別這些個婢女也都上來一個個求名,如此磨嘰下去,就沒完沒了了,但好在這些個婢女並沒有上前,或許是因為身份差距的念頭早已根深蒂固,故而並不敢像夏荷那般主動上前。
十方這才急忙問道:“大鳳姐姐,不知你主人能否讓我妹妹隨我一起上山?”
大鳳此刻雖然欣喜不已,但聽十方一問,卻麵露難色,並沒直接回答,卻反問道:“我鬥膽問公子一句,她是否和公子您已經有了肌膚之親,夫妻之實呢?”
大鳳這一句,可把十方和碧桃給羞的是無地自容,十方慌忙否認,就連碧桃也忍不住連連擺手。
雖然碧桃當初懵懂無知,又被十方給忽悠當了他媳婦兒,但後來跟郭大娘一說,整個把郭大娘給氣笑了,這才跟碧桃說你們肌膚相觸那是為了給他驅毒,並不算是真正的肌膚之親,至於媳婦兒,更是十方胡說八道,占丫頭你的便宜。
故而碧桃也懂得這些詞兒的意思,隻是她害怕大鳳小鳳,不敢吭聲,隻能頻頻擺手,而十方就算臉皮再厚,也不可能當眾承認,更別說這八竿子還打不著的事情了。
他們這一否認,大鳳這才說道:“既然如此,望公子海涵,這九千尺菊花台乃是一池毫無遮掩的溫冷泉,你們既不是夫妻,又怎能同池共浴?”
雖然十方也知道大鳳說的在理,但一聽這意思還是不能帶碧桃上去,故而急道:“姐姐你說的是,我也沒想和我妹妹一起同池共浴,隻是想帶她一起上山,倒時讓她先洗,之後我再洗也不遲。”
大鳳見十方著急,這才淡淡一笑說道:“好在公子和她並沒有越軌之事,故而我家主人同意,倒是可以讓她上山。”
十方這才大喜過望,長出了一口氣,哪知卻聽大鳳又說道:
“不過我家主人和她可不是朋友,更不想看見她,自然就不能容她同上南山品菊,但看在十公子臉麵,特許小鳳和夏荷,領她到曲院風荷賞玩,而由我親自侍奉公子去往九千尺菊花台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