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三個故事
賀立業聽十方一說，臉色登時大變。
“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師兄早死多年，所謂認罪雲雲，更是荒謬之談。”
十方看了看賀立業，又環顧了一下四周，最後眼光又落在供桌前的血傀儡上。
“賀員外，我有三個故事，你有興趣聽嗎？”
賀立業一愣，“我沒有興趣聽，也不想聽，我和二位先生的契約已經完成，希望二位不要再插手木坊的事情了。”
“賀員外，我和黛靡姐姐可以一走了之，但如果你還對你師兄有一絲憐憫之心的話，就應該明白，一旦我們走了，不光是你和何叔，恐怕你一心想保護的師兄，也將命不久矣。“
“你少危言聳聽，我已經說的明白，我師兄早就死了，你……”
賀立業話沒說完，就聽諏取冷笑一聲，“賀員外，我實話告訴你，人化金妖，最終意識全無，難道你想你師兄自此之後，淪為妖怪，永不得翻身嗎？”
賀立業聽諏取這麽一說，雙目圓睜，“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麽？什麽人化金妖，永不翻身。”
“所謂金妖，乃是無魂之怪，人一旦化為金妖，就會被魂形吞噬三魂七魄，最終再無意識，隻能永世為妖，隻有在他魂魄尚未被吞食殆盡之時，還有挽救的機會。”
“我，我不信。”
“賀員外，這並非諏取危言聳聽，你以為你一死，所有事情就結束了嗎？你這並非是保護你師兄，而是要和他同歸於盡。”
賀立業雙眼通紅，死死盯著十方，雙拳緊握，好半天，才身子一軟，有氣無力說道：“你想講三個什麽故事？”
十方向前幾步，到了供桌前，眼睛望著供桌上寫有馮興家名字的牌位，說道：“三個關於悔恨的故事。”
當十方說出悔恨二字，在場的除了黛靡和諏取外，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難以形容的痛苦神情，就連好壞先生也似有所感，從嘴裏咕噥出一個“壞”字。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十幾年前的順安府，有一對兒小乞丐相依為命，他們雖不是一奶同袍，但卻情如兄弟。”
“他們終日乞討，受盡人間冷暖，卻隻能艱難度日，但在他們心中，都有一股不認命的心勁兒，弟弟堅信有一天，他們都能吃上飽飯，而哥哥卻堅信，他有一天會名揚天下。”
“有一天，一個孝滄鎮的傀儡師傅，見他們可憐，把他們收為弟子，一起帶回了孝滄鎮。”
“他們兩個人那時都以為是他們時來運轉，卻並不知道，等著他們的卻是命運無情的蹂躪。”
“當然，故事的開頭，一般都是完美的，收下他們的是個心地良善的人，就像父親一般疼愛他們，甚至還教給他們如何製作傀儡。”
“兩兄弟因為感恩，所以刻苦學習技藝，不僅自此擺脫了貧苦，而且，隨著天賦顯露，也使得木坊的生意蒸蒸日上。”
“隨著日子的推移，兩兄弟中的哥哥，和師父的女兒互生情愫，師父也欣喜不已，似乎已經看到不遠的將來，家裏父慈子孝，兒孫滿堂。”
“但卻沒有人知道，兩兄弟中的弟弟，其實也對師父的女兒暗生愛慕，但他很清楚，這隻能是一種幻想，所以，他把這份愛慕深深壓在了心底。”
十方語速並不快，聲音也不大，但此刻祭堂裏輕悄悄的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賀立業。
賀立業卻似乎根本沒有察覺一般，雙目紅潤，目光隻是盯著血傀儡。
“但對於弟弟來說，哥哥就是他心中的神，也認為這世上隻有哥哥能配得上師父的女兒，所以他並不痛苦，反而很期盼，期盼著將來有一天，自己手持五穀，灑在嫂子鮮紅的蓋頭上，好撒出一片富貴滿家門。”
“如果一切都按照師父和弟弟的願望走下去，那會是一個大團圓般的美滿結局，但哥哥卻不甘心這樣的美滿，一心想要名揚天下，不顧眾人的反對，執意要遠去泉州學藝。”
“弟弟一直都不能理解，哥哥已經擁有了他做夢都不敢夢到的一切，為什麽還要去泉州，但哥哥一直是他心中的神，他雖然不理解，但也不敢阻止哥哥，隻能安心等哥哥回來。”
“但哥哥自此一去不回，再沒有了消息，後來消息傳來，哥哥死在泉州，師父因此一病不起，師父的女兒也終日以淚洗麵，弟弟更是覺得墜入了萬丈深淵。”
“但命運卻跟弟弟開了個莫大的玩笑，師父因為悲痛過度，病入膏肓，在臨死之前，把女兒和木坊全托付給了弟弟，之後就撒手人寰，就在這樣的悲痛中，弟弟卻發現，當初自己想都不敢想一切，竟然垂手可得了。”
“當弟弟第一次心懷忐忑，向自己的意中人透露願意照顧她一輩子的時候，卻發現師父的女兒根本忘不了哥哥，甚至不惜用各種借口，回絕了弟弟。”
“弟弟也隻能接受，兩人繼續以兄妹相稱，但慢慢地，弟弟的心裏起了變化，或許從那時起，弟弟就下定決心，要超越哥哥，把哥哥沒做到的事情，他去做成，或許有一天，當他證明了他比哥哥強的時候，師父的女兒就會接受了自己。”
“但弟弟很清楚，他並沒有哥哥那種做傀儡的天賦，所以他冥思苦想之後，隻能選擇一條他自己能做到的路，來證明自己比哥哥強。”
“但命運又一次給他開了個玩笑，當他發現，隻有當他娶了順安劉師爺的女兒，才能做到哥哥沒做成的事情後，他猶豫了，但最終，他選擇了屈服於命運，隻有證明了自己比哥哥強的時候，才有資格迎娶自己心愛的人。”
“但是，之後的事情，卻遠遠超出了他所能控製的範圍，自從新夫人進門之後，借著娘家的勢利以及自身的權術，新夫人將弟弟玩弄於股掌之上。
“雖然木坊一天天壯大，但弟弟已經喪失了所有的權力，隻淪為了名義上的坊主，眼睜睜看著木坊的名號改了，心愛的人從小姐變成了下人，但他這時已經無能為力，他開始心生悔恨，恨自己當初為什麽要選擇超越哥哥這條路，但他卻不知道，還有更殘酷的命運等著他。”
十方說到這裏，麵向賀立業，又輕聲說道：”賀員外，第一個悔恨的故事講完了，或許其中有我虛構的成分，但我想大體上應該差不了許多吧？“
賀立業此刻已經呆若木雞一般，並沒有回答十方，而是撲通一聲，再次跪倒在血傀儡麵前，是放聲痛哭。
十方見賀立業痛哭失聲，便把頭轉向了何叔，“何叔，第二個悔恨的故事，是關於你的。”
何叔此刻也是聲淚俱下，長歎一聲，“先生，我的就不必說了，我承認我貪圖富貴，背叛了舊主，才因此害死了小姐，這些年來，我每日如芒在背，就算大少爺殺了我，我也毫無怨言。”
十方點點頭，然後隱隱衝黛靡使了個眼色，這才又說道：“至於第三個悔恨的故事，才是導致這場慘劇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