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少年悲喜
盡管賀毓龍的話裏有太多讓十方驚奇的地方，但是此刻，十方望著賀毓龍那雙清澈卻又滿含祈求的雙眼，心中卻是泛起陣陣酸楚。
雖說這賀毓龍不是賀立業的親生兒子，但畢竟也是這鼎鼎大名的賀家小少爺，在外人看來，那自然是享盡了榮華，縱情了富貴。
可又有誰能想到，這不過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每一天麵對的卻是刀劍風霜嚴相逼，看不到希望又盼不到盡頭的苦難日子。
而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自從來了這個世界，十方也是這般膽戰心驚一天天熬過來的，因此賀毓龍的話，就像滴滴鮮血一般，落進十方的心中。
但是自己現在卻成了這孩子眼中的英雄和希望。
這眼神十方太熟悉了，以前，當黃覺寺裏來了外人，他也是這般望著，盼著。
隻是到第二天，這希望就如同下雨時積水窪上濺起的水泡一樣，毫無例外的破滅了。
自己也曾想過，這不過都是自己的幻想，而希望和英雄其實根本就不存在。
而現在賀毓龍卻把自己當成了英雄，當成了希望，否則也不會把對他來說如同性命一般珍貴的玲瓏花當做報酬，送給自己。
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可能也隻是雨水落下時的一個水泡，畢竟自己在昨天之前，處境還不如這個賀家小少爺呢。
十方想拒絕，因為他明白這時賀毓龍的感受，但是他更清楚，希望破滅時的那種喘不上氣來的窒息感。
所以他又不忍拒絕。
好半天，十方隻能違心問了一句：
“既然你娘經常無端打你，你怎麽不告訴你爹呢？”
“爹爹經常不在家，而且他其實也不喜歡我，就算在家的時候，甚至都不願意看見我。
從我記事的時候起，爹爹從沒有抱過我一次，也沒對我笑過一下，就連平日裏師兄他們欺負我，爹爹明明知道，也從沒說過什麽。
或許因為我是養子，並不是爹娘親生的緣故吧。”
賀毓龍說的極為淡然，就如同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語氣中有著和他年齡不符的成熟和淡漠。
“這麽說除了賀夫人外，就連蔣毓技他們也經常欺負你嗎？”
賀毓龍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一點十方其實早就想到了，隻是沒想到連賀立業也對這個養子這般冷漠，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收賀毓龍當養子呢？
“既然你娘對你這麽不好，而笑麵傀儡殺了你娘，不是反而把你救出了火坑嗎？那你為何還想著要抓住他呢？”
十方不禁又想到了張君佐，正是因為張君佐，自己的師父才會死於非命，自己才獲得了自由。
雖然主觀上可能張君佐並不是為了來拯救自己，但客觀上自己能脫難，也的確是因為他。
表麵上十方雖然不承認張君佐是自己的師父，提起時言語也不尊敬，但心中實際上卻對張君佐極為感激，因此將心比心，便問了出來。
賀毓龍聽後，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是不喜歡爹爹和娘，也不喜歡大師兄他們，但是既然我娘留給我這朵玲瓏花，告訴我無論多苦，人都要活下去，那爹爹，娘，大師兄他們也都是人，也應該活下去。
隻有這樣，有一天，他們就會知道自己錯了，就不會再欺負別人了，但是娘現在卻被殺死了，那娘就永遠都不知道自己以前做錯了，是不應該這樣的。”
盡管賀毓龍語氣幼稚，但卻如同一記重錘一般，打在十方的心中。
十方心中滿是羞愧，心說自己原來還不如這個不滿十歲的孩子。
是啊，無論什麽樣的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就算做了錯事，也可能有一天會幡然悔悟，以前自己不也是這麽想的嗎？
可能是跟著自己那不是人的師父時間太久了，見了太多的死亡和屍體，慢慢地卻把這麽簡單的道理都給忘記了。
隻是不知道自己的師父，如果沒死，會不會有懺悔的一天，或許也會有吧。
對此，十方並沒有多大的信心。
不過此刻十方臉上也露出微笑，將手中的木花遞給賀毓龍，“這件寶貝太貴重了，我可沒資格收。”
賀毓龍一看十方把玲瓏花還了回來，臉色登時黯然，眼中含淚，卻並沒有伸手去接。
十方此刻早已經把那袖手旁觀的想法拋到了腦後，輕輕將木花放回賀毓龍手中。
“不過你放心，小少爺，既然你親眼看到了笑麵傀儡，那就說明真凶是個怪物，無論是我還是黛靡姐姐，可都是抓怪物的行家。
所以這次我給你個特大優惠，不收任何報酬，也要幫你抓到這個怪物，絕不讓他再害人。”
剛說完，十方突然腦中劃過一道閃電，之前很多說不通的地方，似乎一下都解釋的通了。
賀毓龍並沒有注意到十方的臉色，也露出欣喜的笑容，“真的嗎？我真的沒看錯，你知道嗎？昨天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知道你一定是個好人，所以我才相信你。”
十方聽賀毓龍這麽說是又奇怪又慚愧，心說我這樣的還能被發個好人卡啊，同時又問道：“為什麽你第一次見我就覺得我是個好人呢？”
因為十方的允諾，賀毓龍也對十方敞開了心扉，再無任何隱瞞。
“你是能抓怪物的夜提刑，本領高強，就算是逼著賣包子的白給你包子，他也不敢不答應啊。
但是你卻沒有持強淩弱，而是說好話求他，就算還被我大師兄那樣羞辱，你也沒打他，這說明你就是個好人，好人是絕不會輕易欺負別人的。”
十方聽了是一臉的尷尬，心說：“我要是真能打得過麻老六和蔣毓技那我還能忍氣吞聲跟他們客氣嗎？”
但是嘴上卻說道：“哈哈，你可真是個小諸葛啊，我隱藏這麽深，都被你看出來了，看來小少爺你不光心地善良，而且還聰明過人。”
“小諸葛，那是誰啊？他也很聰明嗎？”賀毓龍此刻心情大好，天真地問道。
“呃，這個……小諸葛其實是我的外號，我的意思就是說你和我一樣聰明，將來等你繼承了賀家木坊，生意肯定是更加興隆了。”十方撓撓頭，臭不要臉地說道。
賀毓龍聽十方這麽一說，臉上的笑容卻又一掃而空，又低下了頭，
“我根本沒資格，也從沒想過繼承木坊，這木坊以後是我大師兄的，隻不過我不明白，我也是賀家的人，也喜歡做傀儡，為什麽何叔從來都不準我學如何製作傀儡。
聽說大師兄他們很小的時候就拜師學藝了，可是我在賀家，到現在爹爹也不準我拜小師父，更不準我學任何製作傀儡的工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