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一段出位的糾結
把竇子萍交給她姑姑之後,薛仲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王麗的手機號碼,也顧不得是不是被監聽了,薛仲乾一定要找到王麗,製止她繼續傷害竇子萍的行動。電話通了,可是過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是王麗的聲音。
“我有要緊話對你說,你看在哪裏見麵方便?”雖然天色已晚,薛仲乾還是要在今晚見到王麗。
“我就在你家附近——”
王麗的回答很出薛仲乾意料,他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說在哪方便吧?”王麗問。
薛仲乾想了一下,好歹想起個地方來。“大門左邊有個24小時營業的粥店,你在那等我,估計得多等一會兒,我馬上趕過去。”
薛仲乾趕到的時候,周圍其他店鋪基本都打烊了,隻有這家24小時營業的店還燈火通明,而且生意不錯。從窗外看不到王麗,薛仲乾大步走進去,王麗坐在最靠裏邊的位置上。薛仲乾剛一落座,王麗就先開口。
“我今天做了一件特別後悔的事。”
又是薛仲乾沒想到的,他本來準備在一秒鍾之後開始責問王麗是不是給竇子萍發了恐嚇短信?她到底想幹什麽?可是現在這些都問不出來,因為王麗緊接著往下說了。
“我隻有兩天時間了,等我離開之後你就完全屬於她。總是有人可以輕易得到別人用盡所有都沒法得到的東西。一想到這個,我心裏就難受得不得了,沒有辦法控製自己。可是那個短信發出去之後我馬上就後悔了,又不能直接對她說,就跑到這兒來,來了以後也不敢給你打電話,怕連累到你,就一直在這邊轉悠。不管你能不能理解,看在我馬上就要離開的份兒上,原諒我。”
原本一肚子的怒火、一連串的質問瞬間淡去了。薛仲乾拿起粥單,也沒征求王麗意見,點了兩碗粥。他用這段時間調整了自己的情緒。
“那些短信都是你發的嗎?”薛仲乾的語氣已經很平和了。
“女人的嫉妒心真是魔鬼。”王麗沒有直接回答。
“你怎麽進到她家的?”
“她家?沒有啊,我怎麽可能進到她家?”
“那辦公室呢,你進到我們辦公室了?”
王麗不慌不忙從包裏拿出一把鑰匙放在桌子上。
“什麽?”
“你們辦公室的鑰匙。”
“哪來的?”
王麗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太容易了,拿到你的鑰匙,配一把就是。”
又是自己的錯,薛仲乾感到十分懊惱。“我們看過監控,上班時間什麽都沒發現,原來你有鑰匙,如果繼續看下去的話,應該會看到你。”
“會吧。我去過你們辦公室兩次,每個人的位置都寫著名字,還有電話表也在牆上。”王麗等於是在告訴薛仲乾她怎麽知道竇子萍的手機號和她的工位。
“不怕碰到我們部門的人嗎?有時候突然有事的話會回辦公室的。”
“我運氣沒那麽差。因為你們是報社,上夜班的人走得很晚,所以我在很晚的時候出入大樓沒人在意。”
“為什麽要這樣?”
“開始隻是想看看她長什麽樣,後來就想嚇唬嚇唬她——現在看來真是很無聊,像個高中生一樣,做那種事。”王麗笑了一下。“我看見過你們兩個一起下班。”
薛仲乾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看來你不是隻去過兩次。”
“開門進你們辦公室是兩次,在走廊偷看就不止兩次了。”
“在走廊?”
“你們那裏到了晚上黑漆漆的,隨便躲在衛生間、開水間、清理間、樓梯間都不會被發現。看著你們說說笑笑地離開,真是很羨慕,很嫉妒——”王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兩隻手一起輕輕拍了下桌子,抬起頭來。“人都是這樣,隻有到快死的時候才能把一些事兒看開。幾個小時前我還沒想開,現在離死又近了幾個小時,忽然想開了。”王麗很淡定,很從容地說出“死”這個詞。
對於他們這個年齡的人,死還應該是很遙遠的事情,可是王麗麵臨的情況確實比較嚴峻,即使去自首也不好說會不會活下來。生命有可能真要離她而去。
“明天還去上班嗎?”薛仲乾想岔開死的話題,也無意再追究王麗對竇子萍做過的那些事,既然她以這樣的心態等在這裏,把這件事說開,相信竇子萍不會再有危險了。
“不去,已經請假了。明天主要是把我名下的存款轉給我父母。我對他們說是律師說的,希望我把名下財產轉移走,反正我和何幕也不可能過下去了,免得以後麻煩。他們也沒懷疑。至於房產什麽的,沒時間辦了,等以後再說吧。”
薛仲乾抬頭看著對麵這個女人,心情無可救藥地沉下去。對麵的王麗戴著棕色美瞳,畫著眼線,沾著假睫毛,刷著睫毛膏,再加上一副眼鏡,唇線畫得很擴,塗滿雖然不是很豔,但是很濃的口紅,頭上的假發是深棕色的,又短又蓬的那種,臉上因為塗著粉底、腮紅什麽的,顯得氣色很好,與平常大家見到的王麗判若二人。每次他們單獨見麵王麗都會這樣易容一番,包括那天夜裏手裏拎著塑料袋在樓下等他的時候。
如果你認識一個人,每次見麵她都要戴著麵具,你會怎麽想?
“我來找你還有一件事。”王麗繼續說。“和發短信一樣可笑。其實你什麽都沒參與,你看到的,還有你做過的事全是我瞎編的,隻是想抓住你,不讓你再有心思去想別人。相信我現在的話,就算你再瞧不起一個嫉妒心強的女人,也要相信我現在說的話。你還是原來的你,除了以後再也不會看到我以外,沒有任何不同。我知道這是你想要的。現在拿去吧。”
薛仲乾的腦子跟著王麗的話在轉,他確實不知道那些塑料袋裏裝著什麽,每一個都已經包裹得嚴嚴實實,他隻是一個一個將它們埋掉。難道那裏麵真的隻是一些沒用的東西嗎?
“所以,後天我會給那個警察打電話,告訴他我做過的事。我不會提到你任何事情,假如他們看到你去醫院找我,我就說你讓我幫你檢查下心髒,你心髒不舒服。懂嗎?”
這是在串供嗎?事到如今薛仲乾已經猜不到王麗這樣做的目的。真的要保護他?或者恨他到極限,不給他自首的機會?
“為什麽要這樣做?”薛仲乾還是直接問出來。不過答案他基本清楚,就算王麗是想把他拽進去,她也不會承認。
“你從一開始就明白告訴我你隨時會離開,而且並不避諱地告訴我你喜歡別人。這點比何幕強多了。他一直在欺騙我,我最恨別人欺騙我。所以我不恨你,隻是不想對你放手。既然現在必須放手,我也不想害了你。從今以後各走各的路,就當你的闌尾還在,我們從來就不認識。”
薛仲乾和王麗相識是因為薛仲乾闌尾炎發作被送進醫院,朋友們十分重視,畢竟也是地麵上有頭有臉的媒體人,因此一直找到王麗那位外科專家的父親,不過闌尾炎這種小手術專家是不做的,王麗父親很負責地給薛仲乾安排了一位還在做這種手術的最好的外科醫生,同時薛仲乾也成為專家女兒王麗的病人。手術之後,王教授還親自到病房看過薛仲乾,又囑咐王麗多加關照。
接下來應該算是一段出位的糾結。薛仲乾知道王麗是有夫之婦,王麗也知道薛仲乾有女朋友,他們的關係一直糾纏在掙紮之中,這期間薛仲乾和女朋友分手,但絕對不是為了王麗。他之所以能與王麗走到這步也是因為年輕的好勝與好奇,一個冷若冰霜的外科護士在任何人麵前都不會顯露的一麵吸引了薛仲乾,盡管從一開始就知道不該、不能、不對,還是邁出了第一步,而後就是反反複複的剪不斷理還亂,直到薛仲乾真心喜歡上竇子萍,想從此開始陽光、穩定、天長地久的美好生活。他告訴自己必須割斷所有混亂的過往,讓自己變得幹幹淨淨,可是亂起來很容易,要割斷卻很難,以至於會攪進圍繞王麗的是是非非中。
“謝謝你打電話給我。”王麗的聲音再次響起。美瞳使人的眼睛看上去像是機器貓的眼睛,那扇心靈的窗戶被美瞳遮擋著,掩蓋了真實。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嗎?”既然這樣薛仲乾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沒有。謝謝你吧,你是個好人,連我對你搞那樣的惡作劇都沒翻臉。你能做到那種程度,算是為我兩肋插刀了。不管你當時是不是一邊罵我一邊做,總之能做到就不容易。”
粥店裏又進來一撥年輕人,熱熱鬧鬧的,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說話也很大聲,把整個粥店的氣氛抬高好幾度。
“想說的都說了,我該走了。”王麗說出結束語,這大概就是最後的謝幕。
薛仲乾沒有任何表示,就那麽直愣愣地看著王麗站起來,轉過身,走向粥店大門。王麗的易容術是全方位的,不知道她穿了什麽,以如此麵貌出現的時候肩膀也變得圓闊許多,胸和臀也全都墊過,衣服褲子都是寬鬆的文藝女青年風格,與平日裏那個風吹楊柳般的王麗不可同日而語。
薛仲乾點的粥已經送上來好一會兒,他們倆個都沒碰過。那把報社辦公室的鑰匙還放在桌子上。王麗的背影徹底消失之後,薛仲乾把兩碗粥都拿到自己麵前。晚餐時間吃了一點盒飯,應該也不算餓,不過既然點了粥還是吃掉吧。薛仲乾慢慢喝著粥,感覺靈魂和肉體若即若離,坐在這裏喝粥的肉身似乎正在遭到靈魂的嫌棄,那個靈魂一會兒飛出去一會兒又落回來。
是不是真的結束了?是不是應該相信王麗的話,從現在開始陽光普照,可以像個純情少年一樣去找竇子萍,與她手拉手看日出日落,看漫天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