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酒聖再拜,陳三願
長桌上擺滿了茶盞酒杯,盞中盡是茶,杯中盡是酒。
蕭克己與九裏虎笑意濃濃,顯然是知曉有這麽一茬考驗在後頭,陳玉知被單兒一掐後乖巧了許多,也不去多瞧小雜毛一眼,任憑陸小音攔在中間,她言道:“這第一關乃是考驗兩人是否相知,其實也很簡單,隻要在這些茶與酒裏選出若棠鍾愛的口味即可!但若是選錯了……後果如何你應該清楚。”
陸小音煞是可愛,威脅中還略帶些許俏皮,惹得陳玉知挪不開眼,這當年的陸兄弟真的變了,也不知她何時愈發風姿綽約,難道是在雲端一夜之後?想到此處陳玉知瞥了瞥單兒,仔細一想這丫頭似乎也比往昔溫柔了許多,目光最後停留在雙兒側臉,青衫不禁渾身一怔,實在難以想象雙兒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這倒是愈發讓自己期待了。
這大喜之日安排些節目也理所應該,想要搜羅這一桌子酒與茶可不簡單,其中所耗費的精力可想而知,李溪揚走近長桌,瞧見了濃香黃酒、清澈燒酒、渾濁烈酒,還有許多壓根兒就分辨不出……那茶葉更讓人頭疼,草青龍井、雨花猴魁、毛尖毛峰,種類赫然比酒杯多了一半,轉眼半炷香過去,李溪揚在長桌旁愁眉不展,似乎一下子難以抉擇。
若棠手掌心不斷出汗,她擔心李溪揚出錯,卻不曾懷疑過對方的真心,但若在人前丟了臉,隻怕心中總會留下陰霾。
陳玉知歎了口氣,碎道:“想那麽多作甚?答案一定在往昔的記憶中,真是愚鈍!”
“哎呦!”
一聲慘叫,這青衫又被單兒暗算,當下捂住嘴巴,閉口不言。
李溪揚閉上雙眸,從前在蘇城外的片段浮現,這時候似乎回到了柿子樹下,道人伸手取了一盞菊花茶,又將茶倒入一杯竹葉青中,雙指淩空輕抬,酒杯漸漸懸空。
他言道:“秋日薄暮,用菊花煮竹葉青,人與海棠皆醉。”
小雜毛以道門真意煮酒,嫋嫋香氣在茅山主峰四溢,大紅蓋頭下,若棠笑著流下熱淚。
陸小音拍了拍手,茅山弟子將長桌撤去,她笑道:“三生緣定齊飛翼,攜手並肩結伴行!第一關通過,單兒姐姐……”
單兒款款走出人群,與陸小音相視一笑,這姐妹們相處融洽,陳玉知自然樂在心中,他見單兒走出人群,便把捂嘴的手給鬆開,笑道:“小雜毛,你還真是不開竅,每次都要讓小爺來提醒你!”
“哎喲!”
這一掐狠辣至極,不用猜也知道是陸小音,他當即又夾緊尾巴,訕笑不語……如此“豔福”讓人羨慕不已,若能與幾位姑娘親近一些,莫說是被掐幾下,就算三刀六孔也會讓旁人爭破腦袋。
單兒言道:“蘇城有女名若棠,柿樹下朝暮苦等,三載寒雨不打傘,其中情愫誰人知?第一個考驗是為了證明曾經,而這第二個考驗也能說是請求,她若棠師承盜聖九裏虎,嫁入茅山也不算高攀,當下時逢正陽懸空,你若能讓一峰之人觀潮起潮落,便算合格!”
陳玉知與花骨麵麵相覷,都沒料到單兒會玩得如此之狠,主峰有觀潮亭,卻隻有在清晨紫氣東來前可一覽奇觀,如今正逢夏秋交換之季,正午的太陽頗為毒辣,想要以一己之力牽出雲海,隻怕有些難辦……
“小音,這是不是有些為難小雜毛了?”陳玉知小聲問道。
女子抿著櫻桃小嘴,低聲笑道:“莫要擔心。”
李溪揚眼神愈發堅毅,他拂袖走向觀潮亭,高抬手,輕喚:“來!”
桃木劍瞬息從竹屋內掠出,直至道人手中,九裏虎淺飲一口清茶,笑道:“一點兒不拖泥帶水,這作風甚是俊俏!”
新郎官以桃木劍為媒介,踏罡步鬥於亭中許久,不斷施展登真隱訣的秘法,這真意陳玉知與花骨頗為熟悉,乃是小道撼樓閣時獨一無二的酣暢淋漓,但想要牽出雲海,隻怕還差了些火候……
李溪揚汗如雨下,卻仍在苦苦堅持,隻求牽動雲海一現。
山下陶天明半敞胸襟,一壇仙人醉喝得不亦樂乎,連上主峰觀禮的大事都給忘了,當他察覺到一絲誠懇真意後,不禁念叨:“泛彼柏舟,亦泛其流!今日宴,美酒一壇歌一遍,願郎君千歲,願妾身常健,願如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酒聖飲盡仙人醉,一口傾吐山林間,霎時風動霧起,水露滴滴凝綠芽,漫山雲海漸升騰。
“顧貓兒,這一朝雲海就當是老陶替你送的賀禮了!”
主峰之下雲海忽現,李溪揚顧不得遲疑,直接將真意席卷而下,隨即一手高抬桃木劍,觀潮亭於正午驚現雲海奇觀,茅山弟子們紛紛點頭,亦對李溪揚欽佩不已,這等手段何愁茅山不興?何愁山門不旺?
“花骨,可否贈他漫天梨花?”
“有何不可!”
少年郎祭出花天狂骨,隨即將飛刀擲於雲海間,不斷來回穿梭,猶如正午時分下起了梨花雨,在光芒的折射下格外令人癡醉。
小雜毛放下桃木劍,緩緩朝若棠走去,連渾身被汗水打濕都未曾發現,雙兒本還留了一手,但見此奇觀觸景煽情,便拉著單兒回到了人群,李溪揚終在漫天梨花下與若棠拜了天地,九裏虎老淚縱橫,將視若閨女的丫頭送到了茅山,還不忘送出一份大禮。
各峰酒席從正午開始,直至半夜都未曾消停,李溪揚則乘著紙甲馬不斷趕場,一杯杯帶有祝福的美酒下肚,已然分不清東西南北,女子在掌教竹屋內安靜等待,靜待夫君到此掀開紅蓋頭,從此雙宿雙棲,這亦是女子人生中最後一次等待。
酒席上有兩人不斷對飲,似乎都是千杯不醉的人間英豪,陳玉知歎道:“老陶,顧貓兒之事你莫要插手,我日後一定會替他討回公道!”
酒聖咧嘴一笑,似乎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言道:“說起來他與我隻是萍水相逢,當初贈一壺西鳳酒不過是想斷了他的念想,卻也沒料到這小子能一夜入聖,當真是我眼拙了!”
九裏虎雙眸仍舊有些紅腫,這淚眼先前著實沒少流,當即碎道:“哼,故作瀟灑……前幾日是誰在唉聲歎氣?”
老陶幹咳幾聲,急忙轉移話題:“那一夜我察覺到了一絲真意,亦能明白他的決心,雖然這境界隻能維持一夜,但絕對配得上酒聖二字,可惜了……”
最後一杯酒,眾人舉杯緬懷顧貓兒,這個想了一輩子,卻隻當了一夜的“酒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