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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戒律鍾鳴,難出刀

  包馱馱尚且不知外界情況,瞧著青衫氣息愈發微弱,心中對今日十拿九穩的局麵淡然如水。不管怎樣陳玉知都是晉王之子,若自己成了罪歸禍首,此後對方心裏總會有些芥蒂,但當下乃是順遂國運,與自己全然無關。


  就在這位監院正得意時,一聲巨響後地動山搖,氣運監與外界隔絕的陣法瞬息破碎,一口戒律鍾從天而降,轟隆後將自己罩在了其中,而普通古鍾又怎能束縛包馱馱?

  他當即在漆黑一片中爆發氣勢,使盡各種手段卻仍舊無法損其分毫。


  李三問立於鍾頂,一身佛門羅漢禪意震懾四方,他雙手合十,言道:“阿彌陀佛,施主可否消停片刻?”


  包馱馱知曉定是外麵的人在搗鬼,但自己必然不是他的對手,當下手結印法,妄圖用晉朝國運收拾此人。李三問拍出一掌佛印,將半空中奄奄一息的陳玉知給救下,繼而麵朝九龍聚藏,言道:“有事衝佛爺來!”


  當朝氣運化作九龍怒目,似乎不允許有凡人在自己麵前挑釁一般,繼而齊齊湧向了李三問。


  陳玉知跌倒在地,視線雖然模糊,卻也能瞧出來者乃是李三問,從前他便知道這個貪酒的大和尚不簡單,卻沒料到他三品境之下竟還隱藏著佛門大羅漢的修為,當即喊道:“你來作甚?”


  大和尚笑眯眯言道:“當日喝你一壺青梅酒,我答應替你辦一件大事!今日替你毀了九龍聚藏,如何?”


  陳玉知心頭一暖,仰天高喊:“佛爺威武!”


  九龍來襲,李三問一息顛倒乾坤,以單手倒舉戒律鍾,依舊困包馱馱於森羅萬象之內,他另一隻手重叩鍾脊,一聲悠揚嗡鳴蔓延盤陽,蒼穹之上眾人紛紛停手,心誌不堅韌的百姓紛紛跪於街道兩旁,九條怒目真龍隱隱嘶吼一聲,轉而歸於氣運聚藏之中,僅包馱馱一人痛不欲生。


  大和尚問道:“你在大鴻廬中嚐盡書生窮酸苦,可有想過若不是這些年的積澱和歐陽休的教誨,又如何能平步青雲?”


  包駝駝頭暈目眩,咬牙怒道:“你究竟是誰!”


  李三問又是伸手重叩,這一聲戒律鍾鳴比方才還要渾厚,更將曹宣兵、張昏年、王越三人震回了地麵,繼而又問道:“榮華富貴水中月,竹簍輕舀碎又圓!眾生亦有眾生相,自己的選擇本與旁人無關,可你為了借運跨境所釀成的因果悲劇實在太多,心中可會愧疚?”


  此時的包監院已然七竅滲血,心中對這突然闖到盤陽的神秘人忿恨不已,虛弱道:“一切皆是順勢而為,你也身在天道輪回之中,怎敢強行到此扭轉局麵,就不怕遭劫?”


  又一聲嗡鳴作響,那肉眼看見的漣漪蔓延到了皇城之內,包馱馱已然暈厥,且生死不知,他雖失去了意識,大和尚卻還有最後一問,“我乃佛門大羅漢,劫難亦不可撼我一分一毫,你所謂的順勢而為真就是天道了?”


  外界所有人都知曉今日國子監算是徹底完了,但眾人更關心的乃是當朝國運,晉王在大殿上緊握雙拳,心中暗歎:“終究還是無法把江湖踩在腳下……”


  大和尚放下了戒律鍾,緩步走到青衫身前,言道:“陳玉知,此時國運與江湖氣運已然難以分割,你打算如何,可想好了?”


  “可有分割之法?”


  陳玉知隻想毀去九龍聚藏,繼而將江湖氣運歸於來處,卻沒料到如今已然無法收場,說到底還是念著舊情,若毀了國運隻怕陳景文多年的心血將付諸東流……


  大和尚歎了口氣,言道:“也許有,但我等境界低微尚無法觸及!還有一事我不想瞞你……若國運散去,必然會山川移位、江河倒流,百姓死傷在所難免,而你也將成為千古罪人,究竟要如何選擇你自己好好思量一番!”


  蒼穹之上瞬息烏雲密布,幾息間滾滾雷霆驟然匯聚,一道接一道不斷轟入氣運監內,全然是想抹殺這從邙山而來的大和尚。


  陳玉知被餘威震退至牆角,這每一道天雷都堪比雷符之威,與自己在西京聚氣圓滿是所引發的異象如出一轍,他知道李三問是泄露了天機,故而才會遭受此等雷劫,這也是儒聖不敢入盤陽的原因之一。


  一襲白色百衲衣化為灰燼,李三問通體金光乍現,真就如同寺廟中的金身佛陀一般,任憑天雷如何擊打,仍舊麵不改色,仿佛世間所有災劫真就傷不了他一分一毫。


  此時陳玉知陷入了兩難之地,原先想毀去九龍聚藏於國子監全然是為了不再有無辜之人喪命,而此時卻恰恰相反,若是毀去此物又會牽連許多無辜百姓,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事情,但若是不毀去此物,江湖義士亦會繼續遭受迫害。


  李三問不退反進,一人迎入蒼穹,金光直入雷雲內,一時間絞得天翻地覆。


  廟堂三人見大羅漢被雷劫所困,又齊齊掠向氣運監,妄圖阻擋陳玉知毀壞當朝國運,呂靈匣一劍從天而降,以溝壑阻攔三人去向,淡淡道:“若想過此界線,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王越並不是惜才之人,卻覺得這武當道人前途無限,問道:“你還能斬出方才那一劍嗎?”


  呂靈匣一挽三劍花,瞧了瞧純陽劍,搖頭道:“不能。”


  “速速退去,你今日擋不住我們三人!”


  武當道人毅然決然,並沒有離去的意思,此時師傅尚且在陳玉知體內,就算自己身死也無所畏懼,而道人用劍亦算半個劍客,此時腳下所踏之地便是江湖,倘若自己臨陣脫逃,怎麽對得起手中這把純陽劍?

  呂靈匣褪去道袍上衫,任其垂落於兩膝外側,露出一身刀疤劍痕,抬手伸五指,古樸劍鞘憑空出現,道人將劍鞘視為第二把純陽劍,兩劍尖朝地麵,劍意再次攀升至巔峰,言道:“出鞘自有衝天誌,不垂腰脊眼前人!我以一劍抵兩人,如今又多一劍,擋你王越綽綽有餘。”


  王越朗聲大笑,呂靈匣今朝比之當日下山時強了太多,而自從定都盤陽後自己便再未如此興奮過,他瞬息拔出佩劍“尾牙”逆刃, 直直掠向前方。


  雙劍下呂靈匣身前再無聖境之人,仿佛那一把古樸劍鞘真如純陽劍般舉世無雙,一息交鋒百餘劍,曹宣兵與張昏年看準時間同時出手,左右夾擊揮劍之人,欲以一招絞殺擋路之人……


  陳玉知仍在猶豫,雷雲中李三問輕歎一聲,果真沒有把雷劫當回事兒,他碎罵一句後仰天狂吼,將佛門金剛的暴戾統統傾瀉而出,而這積聚了不知多少年歲的怒意竟連雷劫都可撼退,借著餘力大和尚如流星墜落般一頭撞向了九龍聚藏,幾聲轟鳴幾聲碎,他將戒律鍾狂甩幾圈後罩住了所有氣運,並未理會跌飛而出的包馱馱。


  大和尚頭頂滲出了血跡,陳玉知言道:“我以為你真的天下無敵呢,原來也會受傷……”


  李三問正色道:“沒時間開玩笑了,此時氣運被我聚於戒律鍾內,你若想讓江湖有喘息之機便毀去此鍾,你若不想黎明百姓受苦受難便就此離去。我明白你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選擇,若我是你的話,也不知該如何抉擇!”


  大和尚隨口而念:“文魁匾額今猶在,不見當年鋤雪人……”


  他念著便離開了氣運監內,一步踏至呂靈匣身後,左右兩手各出一拳,不僅轟飛了張昏年與曹宣兵,更將國子監東西兩邊貫徹通透,沿途建築紛紛倒塌,他言道:“人多欺負人少算什麽前輩高人?有本事來砍我!”


  呂靈匣如今少有驚訝之時,卻被大和尚的一身修為嚇得不輕,更是將純陽劍歸鞘,且穿起了道袍上衫。


  佛門大羅漢立在原地任憑三人隨意攻擊,僅有劍聖尚能在其皮肉之上劃出些痕跡,張昏年與曹宣兵全然在替對方撓癢。大和尚雙手合十,言道:“王越,你早年便以劍道入聖,這次年卻鮮有寸進,真是白白浪費了一身天賦,若仍是看不破這滾滾紅塵,隻怕總有一天會跌出聖境!反觀西京那位城主卻是韜光養晦,借春暖花開養劍意,借秋去冬來愁人間,不知不覺已是天下十大,其中的深意你好好琢磨琢磨,若有朝一日想通了可到邙山試劍!”


  這是什麽意思傻瓜都聽得明白,隻是沒有說得太直白而已,但依舊用一句話可以總結,“有本事就來砍我……”


  “閣主,您說陳玉知會如何選擇?”


  老者瞧了瞧君末冊,捋了捋他肩上的灰塵,言道:“末冊,百曉閣雖沒有大六壬與紫微鬥數那等玄妙術法,卻勝在能洞悉人心與分析時勢,陳玉知就像一葉孤舟,被洪流推行至今朝,又何時有過選擇的機會?”


  男子替閣主倒了杯仙人醉,暗自點了點頭,問道:“閣主,毀去一朝國運當真輕而易舉?”


  “氣運永存人間,說毀去倒不如用散去來形容更為貼切,而散去國運終究算是在作惡,屆時免不了流離失所、生靈塗炭,所有必然會折損陽壽,但陳玉知畢竟是皇室血脈,興許所遭到的報應會小一點,這也是那些人順勢助他入盤陽的原因,但結果究竟如何,還是有些難以揣測……”


  聞太師與具恒立於大殿之上,並未瞧見文武百官的蹤跡,太師言道:“陛下,您不可再猶豫了!若國運散去,隻怕……”


  晉王怒拍龍椅,怒道:“隻怕什麽!”


  聞太師不敢多言,生怕晉王為責怪自己,而具恒也沒有反駁太師,這國運的重要性誰人不知?晉王歎了歎,當下所有高手盡出皇城,若還阻止不了陳玉知的腳步,他又能如何呢?

  晉王咬緊牙關,森然道:“聞太師,你去國子監外統籌援軍,想辦法挽回局勢!”


  “臣遵旨!”


  陳玉知緩緩走到戒律鍾前,舉起千梧桐又垂下,來來回回好幾次都無法下定決心,此間種種牽連實在太多,撇去晉朝皇室的血脈不說,單論山川與江河的災難他都不想看到,更別提還有遺臭萬年的風險,換了誰都會難以抉擇。


  國子監外已是千軍萬馬,聞太師一聲令下,無數箭矢倚著方位軌跡齊齊射向氣運監內外,漫天箭矢遮天蔽日,卻傷不了任何一人,能刺透的僅有陳玉知脆弱的內心而已。


  青衫對廟堂徹底心灰意冷,將千梧桐舉過頭頂,卻無端想起了母妃在那一年入冬前所說的話。


  “小玉知,你看一晃兩三年,匆匆又冬天,世上歲月不堪數,江湖故人不如初,若有一天你心中隻剩下了怨恨,也不要責怪任何人,願你早日看透,早日放過自己……”


  陳玉知還是放下了千梧桐,一息失神臂膀連中三箭,他麵無表情阻擋箭矢,似乎失去了痛覺一般,自嘲道:“原來真有力所不能及之時,哈哈哈!”


  淒苦笑意未曾停止,陳玉知陷入了崩潰邊緣,卻聽一聲稚嫩又堅定的話語響起。


  “你若下不去手,罪人我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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