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長地久,囚車中
冬夜的寒冷終究不敵一碗藥酒,三人就這麽在小木桌上趴了一宿。
第二日清晨,卻又在蘭姨婆的怒吼下驚醒了過來,她緊緊捏著手中信箋,怒道:“死丫頭!”
陳玉知估計與月小毒有關,便縱身躍上木樓頂,幾番遠眺終是找到了蘭芊芊的身影,一掠而去,問道:“前輩,是不是小毒出事了?”
蘭芊芊陰沉著臉,怒道:“這丫頭去了萬毒窟秘塚,關鍵還被人給逮住了……這私自闖入秘塚乃是死罪,我想救她也不占理,昨天又把那兩個老家夥給得罪了,這事兒怕是不好辦了!”
“他們想要如何處置小毒?”
“信中沒有言明,隻是召集了九溪十八峒共同商議此事,蜚零這招借勢用得不錯……”
陳玉知心係月小毒,森然道:“我這就去救她!”
蘭姨婆賞了他一個暴栗,言道:“前幾日怎麽沒見你這般著急?別亂來,你們三人隨我去一趟萬毒窟!”
三人換上了苗服,蘭芊芊還用易容蠱替他們改變了容貌,免得到時候被洛十八認出來橫生些事端,都準備好後四人出了清水墩寨,一眾長輩在寨門口相送,言道:“一定要把小毒給救回來,我們還等著喝喜酒呢!”
陳玉知莞爾一笑,這喜酒喝不喝先撇開不說,當務之急乃是救出月小毒,萬毒窟有什麽底蘊他不知道,但刀山火海也得闖上一闖,就算蘭姨婆被規矩束縛無法相救,自己也有辦法!實在不行就讓小雜毛和花骨使勁揍自己,直到把陳胤偵喚醒為止,有這位武當老掌教出馬,萬毒窟也沒什麽好怕的!
走過了深山老林,泛過了湖泊河澤,一路上陳玉知覺得臉頰有些瘙癢,正想抓一抓,卻被蘭姨婆一把拉住,她說道:“別抓,這易容蠱脆弱得很!”
為了分散注意力,陳玉知問道:“前輩,蜚零這個人怎麽樣?”
蘭芊芊冷哼一聲,言道:“從前覺得他還不錯,聽話又懂事,沒承想都是裝出來的!生老病死是常態,這本來無可厚非,但那個小烏龜連最後一麵也不讓別人見,直接將青黛送進了秘塚,還言道遵從遺訓執掌萬毒窟……姨婆我是沒興許摻和這些瑣事,要是放在當年氣盛時,早就一巴掌送他去秘塚了!”
陳玉知若有所思,按道理蜚零抓了月小毒應該直接責罰才是,如今卻召集了九溪十八峒共同商議此事,從蘭姨婆的話裏能聽出這家夥不是什麽好鳥,萬毒窟中說不定有許多不測之事在等著眾人……
李溪揚換上了一張糙漢臉,花骨倒沒什麽變化,隻是眼睛變小了許多,自己最為誇張,成了個刀疤怪人,臉頰兩旁還有胡須,小雜毛言道:“陳玉知,這刀疤臉殺氣騰騰,就像江洋大盜一般。”
“你也好不到哪去,一看就是個莽夫!”
花骨難得開口,說道:“我覺得你倆看著都還不錯!”
陳玉知與李溪揚齊齊喊道:“你先睜開眼睛再說話!”
花骨食指戳著食指,委屈道:“我睜著呢……”
萬毒窟外,蘭姨婆遇到了故人,梧村峒主,弓璽。
這中年男子濃眉大眼,一看就是純正的滇南血統,見了蘭芊芊連忙笑道:“蘭姨婆,好久不見!”
小丫頭伸手拍了拍弓璽的屁股,又在他腰上輕輕捏了兩把,搖頭笑道:“小弓啊,你這身板可沒以前硬朗嘍。”
男子老臉泛紅,像被占了便宜的姑娘家一般,趕忙朝後退了幾步,無奈道:“蘭姨婆,你饒了我吧。”
“弓璽,這次事關我們家小毒的安危,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梧村峒主訕笑連連,揚了揚手中長刀,說道:“我連千梧桐都帶來了,你就安心吧!”
蘭芊芊又伸出了手,本想再上前好好“拍拍”這個後輩,卻又半空收回了手掌,心想這小家夥從前可不是個害臊的主,怎麽越老越正經了?真讓人摸不著頭腦,一行人入了萬毒窟,陳玉知在後頭打量著那把名叫千梧桐的長刀,梧桐刀鞘普普通通,也不知裏麵的鋒刃究竟是何種模樣。
萬毒窟的通道七拐八繞,前方有兩個祭祀領路,倒也不怕迷失了方向,蘭芊芊言道:“弓璽,最近十八峒與九溪的爭鬥愈演愈烈,他們真打算推翻了萬毒窟?”
中年男子知無不言,他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並且告訴蘭姨婆他梧村峒與清水墩寨一樣,無心插手滇南的江湖瑣事,但苗七煌這位十八峒之首卻是野心勃勃,與九溪的爭鬥不過是為了吸收更多從萬毒窟中脫離出來的蠱師而已……蜚零終究太年輕了些,且隻是憑借一道遺訓登上了尊主之位,這多多少少難以服眾。
“蘭姨婆,支羅峒最近四處散播消息,說你得到了金仙蛇王,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蘭芊芊語氣平常,似乎都沒把小泥鰍當回事兒,說道:“是有這麽一條,前幾日已經燉了吃了,味道不怎麽樣!”
弓璽語塞,睜大了炯炯有神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推不推翻萬毒窟她蘭姨婆無所謂,反正自己是清水墩寨之人,若能碾死蜚零這隻小烏龜,她也喜聞樂見。前麵帶路的祭祀是兩個女娃子,體態十分婀娜,連苗服都有些難以束縛,蘭姨婆言道:“嘖嘖嘖,這萬毒窟什麽時候成帝王後宮了?”
小雜毛對著陳玉知擠眉弄眼,似乎在說蘭姨婆起了嫉妒心,梧村峒主也不敢朝前看,隻能暗自咳嗽掩飾尷尬,這姨婆的脾氣他最清楚,往昔與妙齡女娃子攀比起來可一點也不含糊,當年自己在九溪十八峒也算個風雲人物,許多寨子裏的姑娘都懷有傾慕之心,不得不說這蘭姨婆真是夠狠,直接把自己給綁回了墩寨,後麵的事不提也罷……隻是在那之後許多姑娘都黯然神傷了好一陣子,光陰易逝,豈容我待,一轉眼人到中年。
一處石洞上刻了九字,青氣、萬丈、山水土、多年,說不上筆力渾厚,卻顯得古樸。
陳玉知瞥了瞥小雜毛與花骨,兩人皆是搖了搖頭,他忍不住問道:“蘭姨婆,這九字為何意?”
小丫頭嘖嘖而歎,言道:“沒文化!”
弓璽笑道:“青氣為天,萬丈為長,山水土為地,多年為久,這其上所刻乃是天長地久之意,也是希望九溪十八峒能夠相處融洽,同氣連枝!”
“原來如此,沒想到還有這般隱喻……”
洞中人聲鼎沸,九溪與十八峒左右而分,兩邊各有許多用岩石雕刻而成的座位,溪水浪湧、峒嶺矗立,完全將九溪與十八峒的深意刻入了石中,可謂鬼斧神工。
最上方乃是形似玄武的萬毒窟尊主寶座,九溪之人紛紛朝對蘭姨婆打招呼,神色瞧著都頗為恭敬,小丫頭不喜歡繞彎子,說道:“月小毒是我清水墩寨之人,你們有何看法?”
玄水黔寨的溪主言道:“蘭姨婆,九溪乃是一家親,我們都明白該怎麽做,你放心吧!”
蘭芊芊頗有深意地點了點頭,對著玄水那位稍胖的溪主笑道:“不錯,當年沒白揍你!”
蘭姨婆的邏輯陳玉知瞧不通透,轉觀對麵十八位峒主,有三個鼻青臉腫,且都死死盯著蘭芊芊,卻又不敢太明目張膽,說到底還是欺軟怕硬,蘭姨婆用雷霆手段嚇破了他們的膽,估計一會兒也成不了氣候,若是惹得姑奶奶不高興了,恐怕事後逃不了一頓毒打。
一陣爽朗笑聲,蜚零在眾人的注視下坐到了玄武寶座之上,陳玉知這時才明白蘭芊芊叫他“小烏龜”的含義,平心而論,這叫蜚零的男子確實太年輕了些,若想讓九溪十八峒對其言聽計從,除非有一身通天修為,否則就是天方夜譚。
此時尊主兩側各立了三名女祭司,頗有些豔福不淺的味道,老一輩畢竟古板些,瞧見了這一幕都直搖頭,也不知是真的痛心疾首還是在惺惺作態。他朝一名祭司點了點頭,隨後一輛囚車被推入了洞中。
月小毒渾身是傷,連頭上的苗飾都已不知去向,淩亂的長發遮住了臉頰,似是有些虛弱,在這等“熱鬧”的場景下也一點反應都沒有,完全沒了往日的活潑模樣兒。
陳玉知捏緊雙拳,一陣異響乃是憤怒的表現,李溪揚一瞧就猜到囚車裏的姑娘是月小毒,那個可能會與陳玉知“成親”的小丫頭,隻是此時她的情況不容樂觀,小雜毛與陳玉知為了掩飾身份皆將兵刃留在了墩寨,但陳玉知此時吹胡子瞪眼,全然是要衝出去與萬毒窟拚命的樣子,他當下拉了拉對方苗服的袖口,暗自搖了搖頭。
花骨也不含糊,在入萬毒窟前就將梨花狂骨給拚接在了一起,就等著幫陳玉知將未來的“媳婦兒”給救出去。
最反常的乃是蘭芊芊,若是放在平日裏,恐怕她會第一個跳出來,繼而賞蜚零幾個大耳刮子,但此時這位九溪之首卻默不作聲,隻是眯起雙眼打量著蜚零,不知對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陳玉知雖無劍在手,但仍可揮出無影青罡與霸龍吟,無鋒之道若隻局限於兵刃上,那眼界實在是太低了些。月小毒這丫頭平日裏嘻嘻哈哈,唯恐天下不亂,但終歸是個女娃子,怎會沒有柔情似水的一麵,隻不過她藏得比較深而已,這樣子的丫頭受苦受難後,更叫人瞧了不舍。
他與月小毒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贈予五毒珠的恩情、煉化精血修複經脈的恩情,都讓人無法忘記。此時見她跪在囚車之中,陳玉知死死盯著蜚零目不轉睛,一股駭人殺氣蓬勃而出,若不是有蘭姨婆在前方壓製,隻怕所有人都會發現。
蜚零站了起來,對九溪與十八峒兩處抱拳致意,言道:“今日召集各位峒主、溪主前來,乃是有兩件大事!”
“這第一件便是商討如何處治祭祀月小毒,她偷取五毒珠在前,私自闖入秘塚聖地在後,你們說應該怎麽辦?”
洞中議論紛紛,卻無人敢直言,蘭芊芊站了起來,一腳踩在九溪之首的座位上,森然道:“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