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欲加之罪,九龍淵
九龍淵水流湍急,凜冬寒風雖如針芒般刺骨,卻奈何不了這一淵肆虐,冰封百裏的場景從未出現。
三人途經鬱林並未停留,朝著紀南城方向趕去,過了這座與單兒定情的城池,再有幾日便能到武道山腳,到時候就算曹宣兵站在自己麵前也不用害怕,武當隨便下來一位師兄都可保自己一命,不得不說,當日與李延山上武當真是受益匪淺,如今與陳胤偵乃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陳玉知可不信自己會早早夭折,畢竟還有人在等著自己……
遙想紀南城那一夜,若不是月小毒的藥粉勁夠大,自己與單兒的進展必然不會這般迅速,捫心自問,那一夜的滋味確實叫人意猶未盡,隻是瞞著陸小音有些愧疚之意,這情情怨怨自古便讓人傷腦筋,若非如此,文壇那些膾炙人口的絕句從何而來?還真有人相信飲酒三兩如有神助的鬼話。
還未臨近九龍淵,洶湧波浪拍岸的聲音已是不絕於耳,陳玉知歎了又歎,言道:“這兒的鯉魚不錯,你們若是不怕死,可隨我進城嚐一嚐。”
李溪揚一路與花骨鬥嘴,每輸一次便會將袖口往上擼一些,此時已然攥到了胳膊之上。都說少年郎牙尖嘴利,他現在算是領教到了,既然在花骨嘴上討不到好處,茅山小道便打起了陳玉知的心思,笑道:“陳玉知,我看你一路上唉聲歎氣,總不會是為了嚐不到一口鯉魚而沮喪吧?”
陳玉知懶得與他拌嘴,言道:“是也不是。”
小雜毛入江湖後改變了不少,興許是受了青衫影響,他興衝衝挽著對方胳膊,賊兮兮地問道:“說來聽聽,這地方是不是又有什麽紅塵債了?”
“咳咳……沒有,上一次到紀南城還是意氣風發少年時,卻沒想到如今會落得這般淒慘……”
小雜毛一副見了鬼的樣子,愣是將眉毛擠到了一處,驚訝道:“還不意氣風發?若別人與你一般屠守軍殺院首,隻怕早就落得兩腿一蹬、告別人間的下場了,你這家夥就知足吧。”
青衫扭回了被對方挽著的胳膊,笑道:“也對,心若沒有棲息之地,到哪裏都是在流浪,行走江湖總該有場大夢才是,也算替自己找個堅持下去的理由,天有不測風雲,雨不會一直下,卻一直會下雨,有些事反過來想想也就通透了。”
九龍淵之上有處岩壁過道,經過“歲月”這位大師的雕琢,其上參差不齊卻頗有韻味,更要重的乃是這小道貫通了荊西與荊南,想要去武當必須途經此處。齊門長老的外孫死於非命,這在荊西可謂是一件大事兒,早一日便有齊門之人據守此處,但凡過路者都要仔細盤查,而許顯德也聰明,做事情可謂是滴水不透,打著國子監的旗號招搖過市,不論江湖中人或是百姓都隻得乖乖配合,心裏碎罵歸碎罵,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可沒人想去觸這黴頭,引火燒身。
三人在關卡之外犯了難,這小雜毛和花骨還好說,隻是陳玉知此時連鬥笠都沒戴,若是能順利過關,除非那群國子監之人都是瞎子,李溪揚言道:“怎麽辦?實在不行就硬闖吧,對付幾個國子監分院之人還綽綽有餘。”
一向雷厲風行的陳玉知難得猶豫,總覺得在此處闖關有些危險。前方有個瞧著年紀稍大的婦人正在過關,她肩挑扁擔與兩個籮筐,竹籮筐上蓋著布頭,攔路人手持鐵棍,以國子監院眾自稱,婦人是平常百姓,哪裏敢不配合?當即卸下擔子笑臉相迎。
“你這籮筐裏裝得是什麽?”
婦人笑道:“幾位大爺,這裏麵都是些自家種的果子,我瞧著天涼想去紀南城裏賣了換幾兩碎銀,也好替家中孩子買件布襖。”
幾人一聽放下手中镔鐵棍,掀開布頭便取了幾個果子,婦人見對方吃得香甜,笑道:“怎麽樣,是不是又大又甜?”
“恩,確實不錯,你可以走了!”
婦人愣住了,立在原地好一會兒,想著自家孩子這幾天受凍的模樣,鼓起勇氣言道:“大爺,你們還沒給錢呢……”
“給錢?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問我們要錢!”
一喝之下婦人跪在了地上,乞求幾人可憐可憐自家孩子,這天寒地凍的日子,若沒件布襖實在熬不過去。齊門顯然平日裏囂張跋扈慣了,更沒有一點人情味,不但將婦人一腳踹開,更是連兩筐果子都沒能幸免,婦人不顧疼痛趴在地上淒委撿拾,引得一群人大笑連連。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陳玉知的拿手好戲,隻是這次卻換成了少年郎,花骨從未有過這般憤怒,一息間鈍骨飛刀出手,一息後染血歸來,那方才踹婦人的男子斷了一條腿,倒在岩壁小道之上,慘叫連連。
“闖關!”
陳玉知本想出手,卻被花骨搶先一步,他不知這平日裏冷靜的少年郎為何變得如此衝動,隻是當下不能遲疑,闖過此關才是重中之重,三人齊齊朝前奔去,青衫並未取人性命,隻是賞了一人一個大耳刮子,由於迫切想要逃命,手下力道稍大了一些,將幾人齊齊扇到了九龍淵之下,花骨與婦人擦肩時還丟下了一袋碎銀,喊道:“大嬸,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一根金色鐵棍從天而降,在小道與紀南城的交界處卷起一陣風沙,這場景與當日杏林何其相似?陳玉知一眼便瞧出了端倪,碎罵道:“糟老頭子,每次都來壞事兒!”
許顯德單腳立於鐵棍之上,滿臉怒容下有幾分憔悴,死死盯著青衫不放,恨不得飲其血、茹其肉!陳玉知想不明白這老家夥怎會來得如此之快,按道理說張九日應該不會出賣自己才對,他喊道:“許長老,你這是在表演金雞獨立?累不累啊,快下來歇歇,一把年紀可別閃了腰!”
許顯德獰聲怒道:“陳玉知,你這心狠手辣的小畜生,我今日要將你挫骨揚灰,祭奠妙言的在天之靈!”
在天之靈?三人都納悶了,那五大三粗的漢子被陽明書律綁了起來,怎麽突然就死了?要說是張九日在從中作梗,恐怕沒人會相信,這事情有些蹊蹺,陳玉知喊道:“許妙言死了?”
許顯德掄起了金色鐵棍,通幽境的威勢瞬息鋪滿了九龍淵,他怒道:“廢話少說,青衫黑劍四字好不威風,今日就讓我看看你有什麽本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陳玉知不想再與他多說廢話,自己和國子監本就水火不容,手中殺孽數也數不清,多添一條人命又能如何?當晚自己本就想要了許妙言的命,若不是陽明書律出劍阻撓,事情本該如此發展才對,反正都有曹宣兵在後頭追殺了,今朝再多個許顯德也無傷大雅,自己當時在廬江說過,命有一條,誰有難耐誰拿走,這可不是在說笑!
獨眼少年郎立於後方尋找機會,青衫與道袍拔劍硬抗老者一棍,許顯德巍峨不動,黑劍與桃木劍險些被震脫手,這金色鐵棍有其獨到之處,內裏材質一節實心一節空心,與利刃碰撞時會傳出陣陣波動,在修為的加持下更能輕易將敵人的武器震脫手掌。
許顯德鐵棍杵天,一道金光入雲端,齊門上下紛紛朝紀南城方向趕去,老者怒道:“上次有李延山救你,我看這次還有誰救得了你!”
陳玉知頭皮有些發麻,這老家夥一人還嫌不夠,竟發出信號召集人手,真是太高看自己了,隻怪自己造作的太厲害,若此時有雷符在手,說不定還能與他拚上一拚,
青衫暗自在手裏捏了幾道風符,對著道袍喊道:“小雜毛,給他叩一個!”
危難關頭顧不得麵子問題,李溪揚屈膝一叩,登真隱訣的玄奧真意勃然爆發,九龍淵流水一息而斷,一息奔流,岩壁小道上落下了許多碎石,許顯德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叩定住了身形。
陳玉知見狀默念法訣,拉著花骨與李溪揚朝武當山方向跑去,狂風中陳玉知喝道:“小雜毛,叩得漂亮!”
李溪揚一陣無言以對,但這道人也無所謂,雖說膝下有黃金,可有些東西就算用千金也換不來,屈膝而已,他李溪揚能屈能伸,更何況在若棠麵前都丟過人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願以誠摯心,悟得歲月誨。風霜沐雨曆人間,禍福共患於晴天。
許顯德見三人化作狂風遁走而去,不禁仰天長嘯,他視許妙言為自己的接班人,今日怎能讓殺人凶手逃出生天?老者將金色鐵棍朝天梭去,喝道:“給我站住!”
蒼穹之上墜落一根金色鐵棍,其勢之洶足以撼山裂地,風符所凝聚而出的天地真意瞬息消散,三人一個踉蹌險些絆倒在地,許顯德又攔在了前方,森然道:“你能逃到哪裏去?”
“我呸,你這老家夥,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
青衫燃起了戰意,明知不敵卻仍舊挺直了腰杆子,沒有一絲懼意,不經一番砌骨寒,如何逆流而上攀之江湖頂峰?
花骨想掀下碎布條,卻被陳玉知拉住了手臂,他輕拍少年郎肩膀,平淡道:“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