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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侯乙編鍾,下沙郡

  偌大涼州,雖比不上中原綠水青山,卻勝在“窮山惡水”出英豪。


  李延山與軍師上了一處烽火台,漫天塵土中玄甲龍騎傾巢而出,這大軍擅自離境乃是重罪,就算李延山是西府大將軍也難逃責罰,公儀昭歎道:“將軍,若消息傳回盤陽隻怕會對您不利……”


  “儀昭,你說我一把老骨頭還能活多少寒暑?當年領軍南下好幾次都在鬼門關徘徊,利弊早就看淡了,如今漠北已被拔了尖牙,胡人更是死傷殆盡,可以說外患皆除……有人踏足的地方就有紛爭,天下豈會永世太平?內憂馬上就要來嘍!”


  公儀昭秉承師傅遺誌,心中隻有涼州與西府軍,隻要李延山願意,就算揭竿起義也沒有問題,他言道:“將軍,師傅這些年的布局可不止腳下萬裏黃土,若晉王真的不顧往日之情發難……”


  李延山擺了擺手,笑道:“雨亭是未雨綢繆,總怕有一天那些弄權之人會把手伸向涼州,就像他的名字一般,亭榭可避雨亦是涼州百姓的護身符,那些後手布局能不用就不用吧,將士們有兒有女都是血肉之軀,我可不想晚節不保……至於陳玉知,那小子連太子都不願意當,定北一戰後之所以銷聲匿跡,我猜他是想與廟堂斬斷所有牽絆,想讓他自立為王比登天還難!”


  公儀昭也知道青衫的性格,他能堪大任卻更喜歡當個閑雲野鶴,廟堂束手束腳終歸比不上江湖,他言道:“將軍,您之後打算如何安排?”


  李延山一臉坦然,言道:“儀昭,不瞞你說……我也沒想好,隻是若天下再無陳玉知的容身之處,西府能容!若滿朝上下都不想讓陳玉知活命,西府能讓!布局不是為了推翻朝野,而是在關鍵之時保護自己的底牌!”


  廬江望山樓,人去樓空後十二峰略顯冷清,曹宣兵一人立於滿地繡花針旁,腳下躺了幾隻奄奄一息的野貓,哪還有曹宣城的屍首?他不斷仰天怒吼,對陳玉知恨到了骨子裏,若取人性命是錯,那青磚上的道道劍痕便是大錯特錯,一聲巨響震動了廬江,百姓們知道這幾日不太平,都躲在家裏不願出門,隻是從那一聲巨響之後,望山十二峰成了十一峰,老宦官又消失在了望山。


  國子監各地分院全力通緝陳玉知,而花骨與李溪揚卻無人問津,三人白天匿於荒野,夜間跋山涉水,並未讓人發現蹤跡,數日後終是到了荊州地界。陳玉知覺得憋屈,恨不得提劍找處國子監分院大鬧一場,若不是小雜毛在一旁阻攔,隻怕這青衫真要與廟堂來個魚死網破了。


  花骨鞍前馬後,替陳玉知辦事總露出一臉笑意,這日他從荊州下沙郡買了兩隻燒鵝、一壇好酒,確定無人跟蹤後才潛入了郡外林中,青衫接過燒鵝後笑道:“小骨頭,你辦事夠地道!”


  少年郎撓頭笑了笑,言道:“這些天局勢有些緊張,國子監雖沒有在外張貼通緝令,但街上巡查之人比比皆是,我瞧了都覺得有些心煩。”


  陳玉知掰下鵝腿塞到了少年口中,笑道:“不用擔心,隱元會都通緝我這麽久了,你看我不也啥事沒有,區區國子監而已,等我哪天到了通幽、洞玄之境,非得將之拆光不可!”


  李溪揚見青衫又開始說起了大話,打趣道:“你還是先想想怎麽上武當吧,這幾日我眼皮子跳個不停,總覺得要大難臨頭了,陳玉知,你心是什麽做的?怎麽還能這般風輕雲淡……”


  “要不挖出來讓你瞧瞧?不風輕雲淡還能如何?海不辭水,故能成其大,我是在朝一條大道而行,你這小雜毛懂什麽!”


  李溪揚來了脾氣,他將一條鵝腿啃幹淨後丟向了青衫,言道:“就你這態度,下次還有拆樓的營生我可不幹了!”


  陳玉知躲過了鵝骨暗器,堆出一臉笑意,低頭言道:“道爺,我知錯了,您再給個機會吧。”


  “下不為例。”


  三人相視一笑,全然沒有在亡命天涯的樣子。


  國子監下沙分院,院眾人人手持镔鐵棍,與廬江的閑散風格截然不同,齊門棍郎許妙言匆匆找到了院首,見沒有外人在,言道:“爺爺,盤陽總院傳來消息,竭力尋找陳玉知的蹤跡,你看要不要再多派些人手外出巡查?”


  這許妙言對陳玉知懷恨在心,當日十裏杏林之恥棍郎銘記在心,今朝終於有了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他怎會輕易放過?


  金色鐵棍杵在一旁的木架上,許顯德搖了搖頭,言道:“妙言,眼光要放長遠些,別老揪著一件事不放,這樣對心境也沒有好處,陳玉知在廟堂已經成了過街老鼠,想報仇不必急於一時,你先把侯乙編鍾給我搞到手再說!”


  “劉益師那個老家夥油鹽不進,這幾日索性閉門謝客,除了撕破臉皮怕是沒別的路可走了。”


  許顯德冷哼一聲,怒道:“他真以為自己還是當年的太常?軟的不行就來硬的,院內都是齊門中人,辦事幹淨利落些,別留下話柄讓人嚼舌根!”


  許妙言點了點頭,問道:“爺爺,你為何對侯乙編鍾如此上心?”


  “六韜通典記載,侯乙編鍾分三層,鈕鍾一十九、甬鍾四十五、鎛鍾獨鳴,鍾體共有銘文三千七百五十五字,記錄了樂律破陣之法,乃是金篆玉函陣法一道的克星!以前不動手乃是生怕牽連到齊門的聲譽,而如今有國子監這把大傘做幌子,任憑誰都不會想到此事與齊門有關。”


  許妙言點頭若有所思,當即召集院眾打算連夜動手,早些奪得編鍾也可繼續搜尋陳玉知的下落。


  劉益師乃是前西蜀太常,司職禮樂社稷,當年也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隻是歲月匆匆、江山更替,老太常回到了下沙頤養天年,卻沒承想有人打起了侯乙編鍾的主意,這祖傳之物怎可拱手讓人?隻是不論齊門或國子監,他都無力對抗,隻得以閉門謝客姿態拖延幾日,在暗中收拾家當打算離開下沙這是非之地。


  夜深人靜,許妙言帶人潛進了太常府邸,見空無一人後勃然大怒,前堂燭火已滅,卻仍有淡淡餘溫。


  陳玉知三人吃飽喝足,打算繼續連夜趕路,才出林中便瞧見一隊人馬行色匆匆,數駕馬車的車軲轆在泥地上留下了深痕,可觀所載之物有些分量,隻是這群人不像鏢師,亦不像江湖中人,這摸黑趕路一副舉家遷移的態勢,基本可以猜出些大概。


  李溪揚言道:“人多眼雜,還是換條路走吧。”


  “此處前往鬱林方向皆是山路,隻有這一條官道而已。”


  陳玉知顯然在山林裏憋壞了,一副不樂意的樣子,言道:“我們離遠些走便是,這大半夜有人在前麵開路多好,若前方有人盤查也能拖延些時間,如此好事你怎麽想不通透?”


  “行行行,你說什麽都有道理。”


  青衫拍了拍少年郎,問道:“小骨頭,我說得對不對?”


  花骨重重點了點頭,笑道:“有點道理!”


  李溪揚無奈,這一路兩人搭檔唱雙簧,總能在三言兩語間把自己弄得啞口無言,他也懶得理會這兩人,索性獨自朝前走去,嘴裏碎道:“夜是燈火不休,你倆惺惺相惜,道爺我惹不起!”


  說惺惺相惜也談不上,隻是花骨總喜歡順著陳玉知,而青衫也喜歡借少年郎擠兌小雜毛,樂在其中。


  一陣腳步自遠處傳來,三人早早便躲了起來,陳玉知見一群蒙麵之人手持镔鐵棍,總覺得有些眼熟,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李溪揚囑咐道:“陳玉知,咱們就別湊熱鬧了,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青衫豎起了三根手指,保證不出手暴露行蹤,這話音剛落卻又朝前摸去。


  笑道:“看看,就看看而已,絕對不動手,騙你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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