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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江城隋千,望山樓

  一盤牛肉、一壺濁酒,此乃江湖與酒館的默契,亦是遊俠兒的習慣。


  若碰上了良心店家,那一盤牛肉的分量可不少,但若是兩人分食卻略顯不足。李溪揚覺得這點子可行,若是加入了國子監,每月吃空餉的營生要比風餐露宿強多了。


  “我倒是沒問題,不過你這家夥身份特殊,萬一被認出來該如何是好?”


  陳玉知撚了撚頭上鬥笠,言道:“放心,九品之下的小角色可掀不了我這鬥笠,況且我也不是什麽大人物,隻要不出黑劍便不會輕易暴露!”


  青衫朝懷中掏了掏,將所有碎銀銅板都拍在了桌上,頗有顧貓兒揮霍時的氣勢,言道:“小雜毛,今日咱們就把積蓄都花幹淨,明日勢在必行,想想一路前往滇南都有銀子花,真是天上掉餡兒餅,舒坦!”


  次日午時,國子監分院外人山人海,青衫與道袍望著眼前人潮,不禁感歎江湖中人的脊梁骨再硬,麵對銀子也得折腰。


  走入分院方知廟堂手筆如何之大,街上原本擁擠的人潮在此間顯得稀稀落落,一眼望不到邊的廣場隻能瞧見四座矗立於四角的瞭望塔,身披院袍之人埋頭揮筆記錄,體格強健之輩來回搬運著巨石,碎石者才能獲得第二輪考核的資格,反之則隻能離開。


  數十個登記處排著長龍,青衫與道袍悠閑得很,身旁江湖中人卻是千姿百態,各路牛鬼神蛇齊聚……袒胸露背的大漢一拳轟碎了巨石。背負五把長劍的遊俠甚是出塵,還有個獨眼飛刀少年郎,瞧著年紀尚小,手段倒是狠辣,巨石內部被飛刀雕空僅有一處刀眼,臨走時還不忘對國子監院士邪邪一笑,搞得對方渾身冷顫不已。


  “兄弟,我看你們兩個弱不禁風的,想要弄碎巨石估計夠嗆!”


  陳玉知打量著身前之人,聽口音像涼州人士,身材魁梧提大刀,應當是個刀客,隻是他話裏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若不是臉上還帶著笑意,青衫真想一拳將他撂倒在地,於是笑道:“這位大哥,不就是碎一塊石頭嘛,這有何難?”


  “可別小瞧了那些石頭,不然得吃大虧!據我所知,這巨石乃是北莽之外獨有的墨鐵岩,尋常三四品高手根本破不開這石頭,你們若想拚一拚,那上前必須用全力,不然可沒機會加入國子監。”


  陳玉知在鬥笠之下笑了笑,問道:“這位大哥,不知你為何想入國子監?”


  “江湖漂泊總不是個辦法,刀口舔血的日子禍福難測,廟堂此舉有些染指江湖的意思,不過誰會與銀子過不去!都說陽明七律前些日子的做法有些不把江湖放在眼裏,但你們瞧瞧今天人山人海的陣仗,搞不好這江湖有一天也得姓陳!”


  陳玉知早就看出了端倪,一處國子監分院便有如此規模,更別提盤陽總院了,定是臥虎藏龍高手無數。這招攬江湖遊俠的手段隻是開始,青衫有種風雨欲來的預感。而這墨鐵岩應該是從五大氏族的礦山之中所開采而來,當日一戰胡人獸騎幾乎全軍覆滅,那些部落中婦孺幼兒的下場可想而知,戰事也好,恩怨也罷,終究牽連著許多無辜之人。


  大漢見青衫垂著鬥笠,以為是他知道了墨鐵岩有些沮喪,笑道:“小兄弟,你還年輕,回去再好好鍛煉一番,來年再入國子監也不遲……實在不行可以去文院試試,動刀動槍或者舞文弄墨也都是條出路。”


  李溪揚問道:“國子監還有文武之分?”


  “自然是有的,這國子監如今有三位監院,一位乃是陽明學府的老院長,名叫王陽明,江湖武者皆要稱他一聲王監院,畢竟是咱的老大,麵子總得給是不是?第二位監院來自徽州大鴻廬,好像是個術士,所有的國子監儒生都歸他管,偷偷告訴你,他是一條大鹹魚,從前食不果腹,一朝得誌平步青雲。第三位來頭最大,乃是龍虎山張天師的師兄,平日裏不管人不管事,也就站在高塔之上占星卜卦,最是神秘。”


  青衫對龍虎山之人有些忌憚,一是自己實力太過低微,二是老道士總想殺自己,雖說武當幾位師兄弟都說過會保護自己,但總是有些不踏實,想不到國子監能將張老道的師兄都請出山,不過怎樣都好,隻要不來找自己麻煩便可。


  李溪揚也知道些陳玉知的往事,在一旁問道:“要不我們撤吧?”


  提刀男子以為兩人想打退堂鼓,安慰道:“既來之則安之,試一試總是沒關係的。”


  陳玉知擺了擺手,對李溪揚言道:“無妨,走一步是一步,再說我們昨日已將盤纏用盡,你還想過風餐露宿的日子?”


  小雜毛自然是不想的,若不是怕青衫惹出什麽幺蛾子,自己才不會提出要走的想法呢,牛肉多香都吸引不了小雜毛,風餐露宿他也不怕,但最近相思成疾,若無酒解憂可不行。


  許久後終於輪到了大漢,他提刀上前重斬而下,五品左右的境界暴露在了眾人眼中,他的境界在此處也不算低,但心境與招式才是每個武者不可逾越的鴻溝。單憑蠻力一斬可想而知,墨鐵岩表麵出現了一道淺痕,雷聲大雨點小,的確沒斬出什麽風浪。


  大漢一臉沮喪,沒了先前的神采,一旁身披院袍之人嘲諷道:“空有一身蠻力,還是去碼頭幹些體力活吧。”


  陳玉知從袖中送了道無影劍罡出去,大漢正欲離去,卻聞身後絲絲巨石開裂之聲,轉頭一看,方才的淺痕朝四周開裂,繼而碎石遍地,大漢雖惱怒記錄之人的譏諷,卻不想橫生事端,在書冊上留下名字後離開了院中,臨走時還對著青衫與道袍咧嘴一笑。


  幾人又抬了塊墨鐵岩而來,記錄院士有些不悅,興許與方才的大漢有關,見青衫身形單薄,言道:“動作快一點,真當國子監是收容所了,什麽阿貓阿狗都來湊熱鬧,哼!”


  陳玉知頂著鬥笠瞧不出表情,抬起雷意滋生的手掌,一道掌心雷轟出,墨鐵岩炸成了碎末,他轉身走到了對方跟前,稍稍釋放出了一些殺意,問道:“這位小哥,你方才說什麽?”


  國子監院士渾身哆嗦,不敢多言,生怕惹來殺身之禍,訕笑道:“這位大俠,不知您尊姓大名啊?”


  陳小九之名落在了冊子之上,繼而走到了一旁。若不是此時身在國子監分院,方才那一道掌心雷必然會劈向“口吐芬芳”的男子,廟堂之人啊,終究還是那副嘴臉,瞧了就讓人生厭。


  李溪揚沒有顧忌,桃木劍訣輕揮,墨鐵岩碎落滿地,掌心雷與劍訣引起了轟動,許多人都跑來湊熱鬧,想瞧一瞧真正高手的風姿,兩人離開了國子監,小雜毛問道:“方才為何要幫那人?”


  “本不想出手,隻是瞧不得狗眼看人低的場麵……”


  “你這家夥總是胡來,萬一暴露了怎麽辦?”


  陳玉知笑道:“能怎麽辦,俗話說一切盡意、百事從歡,生死看淡、不服就幹!總有一天我要去龍虎山討個說法!”


  李溪揚搖頭苦笑。


  “我記得你說過做兄弟有今生沒來世,放心,到時候一定喊上你!”


  “得了吧,你就當沒我這個兄弟好了。”


  深夜時分,國子監廬江分院,院首與院士齊聚一堂。


  院首問道:“今日可有表現突出之人?”


  院士何苦言道:“稟院首,有五人比較突出,其中兩人有些背景。”


  “說來聽聽!”


  “一人來自豫章拳師之鄉,一人來自會稽劍梧洞,這兩處勢力屬於江湖二流,但都有些底蘊。”


  “還有三人呢?”


  何苦翻了翻冊子,言道:“陳小九雷法驚人、李溪揚劍訣淩厲、獨眼花骨飛刀奪命!”


  院首含笑點頭,露出了一股子陰柔之意,言道:“明日將他們安排到院中,有件事情迫在眉睫,需要盡快處理幹淨!”


  何苦瞧著曹宣城,滿臉恭敬,畢竟這院首乃是宮中那位大宦官的胞弟,可得罪不起,笑道:“屬下遵命!院首,您是想讓他們去對付廬江望山樓?”


  “恩,這望山樓處處與國子監作對,近日在坊間謠傳此後再無江湖的謬論,必須提早除去這顆毒瘤!”


  何苦沒有想到對方會這般狠辣,問道:“院首,這可是總院的意思?”


  曹宣城眉頭微皺,怒道:“不該問的別問,若再有下次,自己去院內領罰。”


  何苦不敢多言,連聲求饒後離開了此處,還有許多院士皆低頭不語,生怕惹怒了這尊大佛。


  廬江望山樓,一樓盡壓十二峰,高處盡收一郡於眼,故而得名。


  樓主江城與妻子隋千秉燭夜談,女子成親後總會更顧家一些,勸道:“夫君,與國子監作對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江城拍了拍桌子,怒道:“若此時無人敢挺身而出,隻怕廟堂早晚會把江湖踩在腳底!”


  “可是單憑望山樓又能掀起什麽風浪?若是他們狗急了亂咬人該如何是好……”


  江城一身傲骨,多次拒絕了國子監的招攬之意,最後一次更是將院士打下了山,興許是受了山間正氣熏陶,樓主的脊梁要比十二座小山峰還要挺拔,他言道:“此恨不過煙花碎,挫骨揚灰亦無悔!”


  隋千瞧他一臉無悔之意,怨道:“那你可曾想過樓中門人的性命?我與你一場夫妻,就算共赴黃泉也不會有一句怨言,但他們都是無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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