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真假幻境,水芙蓉
“夜深風竹敲秋韻,夢又不成燈又燼。”
吳降香的清冷讓人捉摸不透,她那暫居之地並不與側峰弟子們在一起,而是依舊一人獨居於一間小院落中。陳玉知本想敲門而入,但發現院外搖搖欲墜的木門隻是虛掩著,便快步走了進去。這茅山刑堂也真夠摳搜的,沒有一點百年宗門的樣子,就說那木門吧,破舊不堪且不去說它,關不上才是真的讓人笑掉大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吳降香給自己“留門”呢!
院子裏倒是清爽,有株瓊花一枝獨秀,深院鎖清秋。
潺潺水聲傳來,少年應聲望去,一扇被叉杆抵開的木窗裏,有個女子手捧木勺正在沐浴,清水滑過凝脂,到處煙霧彌漫,吳降香洗盡鉛華呈素姿,如出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
這一幕來得突然,陳玉知沒有一絲褻瀆之心,當即收回目光打算偷偷溜走,再重新敲門而入,就算將那欲墜之門敲爛也沒事,總比讓人誤會成心懷不軌之人強……
少年躡手躡腳地走出了院子,鬼鬼祟祟如小偷一般,到了門外他才開始回憶方才那香豔一幕……
“砰砰砰!”
許久後陳玉知敲了敲門,木門雖然看上去殘舊,但傳來的聲音卻悶如雕木,他有些奇怪,這聲音與手感都透著股怪異……
潺潺水聲又在耳邊響起,伴隨著一句“進來”讓陳玉知驚慌不已,莫不是她還在沐浴吧?
“磨蹭什麽,還不快進來!”
少年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心想若是有什麽不對勁,自己便馬上閉上眼睛開溜。
再次走進小院子,其間景象已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隻見吳降香一人坐於院中品著清茶,杯中嫋嫋茶煙升騰而起,那株“一枝獨秀”的瓊花早已不見,陳玉知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踏入了吳降香布置的幻境之中……
陳玉知此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若是有鼴鼠的本領,定要鑽入土裏躲上一躲才是,“前輩……”
吳降香擺了擺手,言道“坐吧,我這紫竹清茶可就剩下這些了,喝不喝隨你。”
少年趕忙坐在了清幽女子對麵,紫竹雕空後製成的茶杯頗為素雅,其上勾勒著一副竹茂秋鬆圖,顯然是出自吳降香之手,處處細節都透著神韻。品了口紫竹清茶後,暖意漸漸包裹住了全身,連神識都清明了許多,他歎道“前輩,這茶竟有如此神效?”
吳降香神色有些怪異,撇著嘴說道“什麽前輩前輩的,我聽了就煩心,你要不就叫我吳降香,要不就叫我降香,明白嗎?”
少年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叫降香的話顯得太親密了,他覺得這樣大為不妥,言道“叫降香姐總行了吧……”
女子品了口紫竹清茶,說道“行行行,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這話裏分明有些不悅,少年有苦難言,幹脆轉移話題,問道“這院中是不是被你布置了迷惑人心的陣法?”
吳降香仍是麵無表情,隻是仔細觀察會發現有兩團紅暈隱隱浮現,她言道“恩,確實布了些陣法,若是有人無端走進院中,便會出現幻覺。”
陳玉知歎了口氣,還好是幻覺……若占了吳降香的便宜,那就真是百口莫辯,有理也說不清了。不過這幻境真是奇怪,怎會擬出布陣之人的樣子,少年不再多想,希望能盡快將這段記憶消除在腦海裏,他正色道“降香姐,不知你約我到此所謂何事?”
吳降香對少年充滿了好奇,這種感覺她此生僅有過一次,那便是初入陣法符籙一道時,如今多年過去,心中再度湧起這種感覺,女子自己都有些詫異。她問道“你在紫竹林所使得風符與雷符是出自何人之手?”
陳玉知早就猜到她會問自己符籙的事情,故而也不隱瞞,回答道“符籙是武當李道子前輩贈予我的。”
吳降香原以為這符籙是出自龍虎山,當今道門中通曉符籙的本就隻有寥寥幾人,她倒是沒想到武當竟有人能篆刻出此等符籙。女子久居紫竹林不問世事,若她知道李道子一符轟去了龍虎山一座側峰,定不會再這般驚訝。
“你身上還有嗎?拿出了讓我瞧瞧!”
吳降香的語氣如同強盜一般,生硬中還帶著三分脅迫,少年不情不願的從懷中拿出了一張雷符,極其無奈的交給了對方。
清幽女子見他一副吃虧模樣,心中好笑,自己又不會搶他一個小輩的東西,真是個吝嗇鬼,她言道“我隻是研究研究,一會兒便還你!”
茅山的月亮緩緩升起,陳玉知將一壺紫竹清茶飲盡,吳降香仍埋頭鑽研著雷符,她時不時會露出些驚訝之色,轉而繼續低頭,嘴裏喃喃“嘖嘖嘖,你看看這頂上三勾……筆走龍蛇,真是厲害,其間所蘊含的雷意叫人不得不服!”
吳降香把雷符還給了陳玉知,直言“這符籙給你真是浪費了,隻怕你連一半的威力都施展不出來。”
少年莞爾一笑,他也知道自己無法將符籙的威能徹底展現,可就算是連一半都不剩,那也比自己任何的劍技都要強,揣在懷裏行走江湖就是圖個心安,在關鍵時刻亦能當做底牌打出,用於釜底抽薪。陳玉知也知道自己目前過分依賴雷符,但他也沒轍啊,遇到的敵人最不濟的也是九品巔峰,更別提那些通幽境與洞玄境之人了,他此時根本搞不清這兩大境界究竟有何神通,但有一點他很清楚,自己在他們麵前與蚍蜉沒什麽兩樣……
吳降香見少年不說話,又問道“那雙符並用之法是誰教你的?”
陳玉知挺起了胸膛,自信滿滿地說道“也不怕你笑話,我最初嚐試過將兩張同樣的符籙一起使用,但有一次在使用雷符時,其間夾著一張風符,之後我便發現風雷可相融,威力成倍增強,但如紫竹林那般失去控製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碰到,說來還要感謝降香姐,若不是你出手相助,隻怕這茅山就要遭殃了……”
“胡鬧!”吳降香話語裏帶著一股斥責之意,她對那風雷相融之法甚是佩服,但少年話語一出,女子心中便是生出了怒意,她鑽研符籙之道數十年,深知其間隱晦,更見過被符籙反噬之人的慘狀,少年在無人教導的情況下胡來,簡直是不把自己的小命當回事兒,她怒從中來,全然是在擔心少年。
陳玉知愣在了一旁,吳降香又說道“你那雙符並用之法確實前無古人,但我告訴你,凡事莫要沾沾自喜,總是胡來到最後必然不會有好結果!你可知道若是被雙符反噬,會落得怎樣的下場?神識盡毀還不算什麽,三魂七魄僅剩命魂,變為一個活死人,最後苟延殘喘於世!”
這三魂乃是天、地、命三魂,分別匿藏於兩肩與靈台之處,相傳若是失了魂魄,便會成為活死人,這也是失落魂魄之詞的由來。
陳玉知沒有想到事情會這般嚴重,因為當初在定北城,雷符中夾著風符一同驅使本就是意外之舉,如今想來自己真是命大,若是當著胡人獸騎的麵被符籙反噬,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他弱聲弱氣地說道“降香姐,我知錯了,以後一定會小心使用符籙……”
清幽女子歎了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生氣,言道“你知道危險就好,以後莫要胡來了,但風雷雙符共生之法既然可行,那你便繼續將之發揚光大吧,這等手法確實曠古爍今,說不定也是天意,你以後好好鑽研符籙之道,也許還能混個江湖符籙第一人的虛名呢。”
少年心裏沒底,自己目前根本繪製不出多少有用的符籙,更別提什麽江湖第一人了,他謙虛道“我初入此道,現在談這些還不切實際,江湖中有降香姐和李道子前輩這樣的高手在,我怎敢胡思亂想。”
吳降香從懷中取出了一本書籍,將它狠狠擲在了擺放紫竹清茶的竹幾上,說道“為什麽不敢想,我說你行就行!這本符籙典籍你拿回去好好研習,日後定能有所成就!”
這女子莫名其妙扔了本典籍出來,陳玉知有些茫然,雖說自己喜歡占便宜,但終歸要講道理才是,就像那登真隱訣一樣,萬一自己學了茅山的秘法,人家最後找上門來該如何?陳玉知言道“降香姐,這是不是有些不妥?畢竟我不是茅山之人……”
吳降香撫了撫額頭,少年發現她很喜歡做這個動作,特別是在無奈之時。而此時她又露出了雪白肌膚,完全不顧及常有的禮數,不知她是沒把陳玉知當外人,還是沒把他當男人。她收手直搖頭,言道“哎,你這小子怎麽如此矯情,沒有一點男子氣概,這些都是我自己鑽研而出的符籙,與茅山無關,你愛要不愛!”
誰人敢言陳玉知沒有男子氣概?如果一人戰七萬獸騎的將領還算沒有氣概的話,那這世間男子不就都成了娘們兒?
陳玉知訕笑著接過了典籍,為了證明自己的氣概,他大聲吼道“多謝降香姐,我先走了……”
這青衫少年先前從刑堂客房溜之大吉,如今又從這偏僻小院倉皇而逃,當真有些“不容易”的感覺。
見陳玉知跑遠,吳降香抬手撤去了陣法,那一株瓊花再度出現,想著方才一幕,女子臉上又泛起了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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