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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求婚

  大年初二的時候南度又回去了一趟,他難得過年的時候回一次家,初一回去給了舒慧秀一個驚喜,上趕著第二天就召集了幾個關係好的親戚來家裏團圓。


  南度把車開進大院的時候,正在找著停車位,就有不少的熟人過來打招呼了,“喲,這不是南家那小子嗎,今年怎麽回來了?”


  他還沒來得及回話呢,旁邊一老首長就說,“難得回來一次,怎麽還沒帶上媳婦兒呢?”


  南度笑著回道,“下一次沒準兒就帶上了。”


  和幾個熟人一一打過了招呼,找好了停車位,他路過李楠家門口時,正看見李楠在院子裏溜狗。


  “你來得正好。”


  李楠叫住他,“我家正義被我媽嫌棄了,心然家裏出了點兒問題,她不喜歡狗,你給我看幾天唄。”


  南度想著牧落平時也愛逗小區裏的一些貓貓狗狗,也就答應了,“那我回去的時候來找你,狗交給我就行。”


  說完南度就要走,李楠趕緊叫住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顎邊,“你這兒是什麽情況?”


  南度狐疑地摸上去,那裏有一道粗糙的疤痕,很輕很淡,可就是有些礙眼。


  李楠笑得特別曖昧,“這大白天的,您也不給遮遮。”


  估計是昨天牧落使小性子吃醋,兩個人打鬧的時候留下來的。下手也忒狠,他手臂上還有她給撓出來的痕跡。


  他使勁兒搓搓,那疤痕很快被他刻意地消去了,李楠繼續揶揄,“別啊,我聽說舒阿姨最近可著急你的人生大事兒,你要是頂著這一道傷疤,沒準兒就消停了。”


  南度:“死去!”


  到家的時候,還沒進屋子就聽見了裏麵的談笑聲,還有小孩子的打鬧聲。


  都是平日裏來往繁密的親戚,說著話的時候也不拘束,看見他進了門,首先第一個拿他開刀的就是他的大舅,“喲,媳婦兒呢!”


  大家紛紛起哄著,表弟和表妹都跑過來圍著他叫“南哥哥”。


  這家裏就數這位大哥哥最受他們倆的歡迎,一回來就拉著他的手,他抱起了表妹又拉著表弟的手,一一打著招呼,“小姨大舅,新年好。”


  小姨就笑了,“你媽剛才可是要我們給你物色物色哪家姑娘好,正說著你就回來了。”


  這接下來就是狂轟亂炸,南度不是不知道,於是問,“我爸呢?”


  “在書房呢。”


  他轉頭就往書房躲去了。


  書房裏的南正遠正低頭練著書法,那筆鋒蒼勁有力,自成一派風骨,南度走進去,就聽見南正遠說,“你媽在外麵呢。”


  南度“嗯”了一聲,說,“找您呢。”


  父子相見,總是有一番大事要討論,南正遠也不似舒慧秀一般逼著南度早點兒結婚,相比對這件事兒,他更在乎事業。


  “去雲南的事兒,你不怪我從中摻和?”


  南度走過去翻了一本書,“命令是謝叔下的,不怪。”


  “知道為什麽偏偏要讓你去嗎?”


  南度翻書的手頓住,把書放回了原來的位置,轉過身,對著南正遠的背影說,“中緬邊境近幾年都不安分,能熟知地形,了解敵情的,隻有我所在的一支隊伍。”


  南正遠聽完停下了正要下筆的手,轉過身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回過頭繼續寫字,“現在你跟你爸都開始打官腔了?”


  “沒有。”


  南正遠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截了當地說,“你和那姑娘,什麽時候開始的?”


  南度深知,就憑南正遠的性子,如果不是舒慧秀在背後慫恿,是什麽都不會問的。他沒想到自己躲得過自家母親親戚團的盤問,卻沒躲過自己父親的問候。


  他還記得昨天問過她,可她的態度並不明朗。


  這事兒其實不急,於是他說,“沒有的事兒。”


  “真的?”


  南度特正經,“真的,我追不上人家,僵著呢。”


  南正遠輕嗤,顯然不信他的鬼話,“你回北京受傷的那次,你媽可是見過人家的,人家在醫院照顧了你大半個月,你爸雖然老了,卻也不是好糊弄的!”


  “見過?”南度問,“都說了什麽?”


  南正遠擺頭,“你媽和別人姑娘說的,我哪兒知道。”


  這事兒不難想通。牧落那晚哭得那麽傷心,照她的性子,一段難言之隱就算是被人挖出來也能麵不改色地說句“沒有”的人,能突然把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事兒給他交代,鐵定是受了刺激。


  他自己的母親他知道,嘴皮子上的功夫,厲害了一輩子,就這笑著罵人的功夫,那是在大院裏出了名的。


  他好些陣子沒說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的來龍去脈,沉吟了一下,說,“她家破人亡,隻身跑去緬甸混入了盛岩,就想著找機會解決老杜頭。而98年的時候我潛入緬甸,她就偷偷地給我傳遞消息,她說她自己勢單力薄,卻在我們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可是後來這事兒就被人告密,老杜頭知道了,她想獲取老杜頭的信任,頭一次碰了毒品,再之後,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後來是嶽警官告訴我,這姑娘原來是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強製性戒毒。”


  兩個人當初在緬甸經曆過生死,也互相給了彼此一條生路,她在渾濁的環境裏保持初心,就是在曾經戒毒最最痛苦的時候她也沒有變過,她知道遇見這樣的男人該好好珍惜,他也知道自己遇見這樣的姑娘難能可貴。他們倆人如今誰也不欠誰,可卻也離不開對方。


  南正遠聽了一直深思,那些過程有多痛苦多蝕骨,沒有經曆過的人都無法得知,這樣的固然值得欽佩,可也的的確確存在著危險性。


  舒慧秀也說過,這對南度並沒有什麽好處,她總不能拿自己兒子的一輩子去賭這姑娘不會重蹈覆轍。每一個父母,都希望自家孩子走的路能少一些彎彎拐拐,摔倒了會疼,被打擊了會怒,都是一步一步扶著走過來的,誰又能希望最後不得善果?

  南度也不求著能讓別人改觀對她的看法,可他也不能讓別人白白地誤會了自家的姑娘。


  南正遠好半天沒說話,拿起了筆又開始寫字,一筆筆下去,全都是強忍著的歎息與憤怒。


  中午吃飯的時候,餐桌上的大舅和小姨都問著他喜歡什麽樣兒的姑娘,舒慧秀愣是在旁邊一句話也沒多說,吃著菜,耳朵卻豎著。


  他也客套著回了一句,“看得順眼的。”


  那表弟和表妹就閑不住了,表妹乖乖地問了一句,“南哥哥喜歡什麽樣的?”


  表弟說,“前凸後翹,長得漂亮的。”


  大舅一巴掌就給了表弟的後腦勺。


  舒慧秀就不冷不熱地來了一句,“什麽叫你看得順眼的?上過戰場拿過槍殺過人的?”


  大舅就說了,“這種女孩子好啊,巾幗不讓須眉……”


  說著舒慧秀就在桌子底下猛踹了大舅一腳,南度笑了,“這樣的其實也不錯。”


  舒慧秀:“你就給我踏踏實實地找一姑娘過日子比什麽都好,對方也是個軍人我都不嫌棄,其他歪門邪道的,想都別想。”


  南度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正要反駁,小姨就搶著他的話說,“什麽叫歪門邪道啊?”


  舒慧秀看了他一眼,“就是不清不白,不幹正事的!”


  “人怎麽沒幹正事兒了?”南度說,“正正常常的,也沒捅什麽婁子,好好的一姑娘,給您說成什麽去了?”


  “喲,還真有對象啦?”大舅大驚小怪,“哪兒的人?都幹什麽的?”


  舒慧秀卻“啪”地一下放了筷子,“你看的那姑娘我就是不喜歡,你問問你爸,都幹過什麽啊?!”


  南正遠終於出聲了,“都別吵了,好不容易回一次家過年,吵什麽?!”


  南正遠雖然平時大事兒都不管,可正兒八經的場合要是出手了,舒慧秀還是得給幾分麵子,更何況還有兩家人在,自己家的事兒,讓別人說去總歸是不太好的。


  小姨趕緊出來打圓場,把話題給圓到了其他地方,冷寂了一瞬間的空氣慢慢地活躍了起來。表弟就坐在他的旁邊,悄悄扯了他的衣服,問,“嫂嫂也是軍人嗎?”


  南度搖頭,“以前幹過……警察。”


  “刑警?”


  “緝毒警察。”


  表弟眼睛亮了,賊兮兮地,笑著說,“雖然姑姑不喜歡,但是我喜歡。”


  南度笑了,“你還沒見過人呢。”


  “我看過電影,警察都是好樣的。”


  南度摸了摸表弟的腦袋,全家竟然就一個小孩子支持他。


  他和牧落約好了下午去電影院看電影,中午吃過了飯沒坐多久他就道別離開了,大舅臨走的時候還問他,“著急見女朋友?”


  南度也沒否認。


  大舅拍拍他的肩膀,替舒慧秀說著話,“你別往心裏去,你媽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南度點頭,“舅舅放心,沒往心裏去。”


  路過李楠家的院子時,被主母嫌棄了的正義在院子裏怏著,正義是隻哈士奇。張靈優一生優雅得體,哈士奇這種生物是真的沒有接觸過,第一次接觸下來,把家裏倒騰得亂七八糟,從此以後就下令,不允許兒子再把這玩意兒帶回家。


  這一次李楠把它帶回來,果真就被嫌棄得十分明顯。


  接下來要去電影院,他總不能帶著一隻哈士奇去看電影,於是就佯裝沒瞧見,路過了李楠家。


  開車去了電影院,路上給牧落打了一個電話才知道,她已經等了他一個小時了。


  他緊趕慢趕地到了電影院時,牧落坐在沙發上,抱著一桶爆米花看著宣傳單,旁邊還有一桶已經空了的爆米花桶。


  他走過去,看著她臉上細微的表情,並沒有絲毫的不耐煩。他忽然就覺得,這姑娘就算是以後在沒有他的日子裏,也依舊能把日子過得很滋潤,至少他軍旅在外,不用擔心她會不會受別人欺負,會不會過得不好。


  察覺到他的靠近,她抬起頭,笑著把爆米花放在他的麵前,很自然,“這個挺好吃的。”


  “好吃你自己吃。”


  牧落就撇著嘴,眼睛一直往別處瞟,“你看看別人家的男朋友。”


  他順著視線看過去,正好看見一對情侶在吃爆米花,那個男生一直纏著女孩兒喂自己爆米花,兩個人打鬧得正歡騰。


  南度笑著說,“行啊,那你喂我。”


  說完牧落就笑著越過桌子給他喂了一顆爆米花,南度也特別配合地張口吃掉了,吃完了還搖頭認真地說,“不好吃。”


  “……”


  兩個人定的位置是情侶座,看的電影是經典的《魔戒》,她喜歡裏麵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也喜歡裏麵的驚奇世界,每一個種族都有自己的特點,製作也十分精良。


  她嘎吱嘎吱地吃著爆米花,看到主人公被追殺的時候,她的眼睛一直緊盯著屏幕,場內有人驚呼,她也跟著一起神經緊張。


  情侶座的空間剛好夠兩個人坐下,和左右隔開了,就隻有兩個人的空間,南度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她以為是他看入了戲,帶上了情緒,於是說,“我之前就說著片子好看,你不信我,現在……”


  “你畢業了,咱們就結婚吧。”


  她怔住。耳朵裏聽到的話,在她的心裏就像是萬千軍馬踏原而過,“轟轟隆隆”地響在了自己的耳邊後,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以為是幻覺,她盯著他,他依舊目視前方,認真地看著電影,電影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臉上,光華流轉之中,她就真的以為剛剛聽到的都是錯覺。


  她問,“你剛剛說什麽?”


  南度收回了視線,轉過頭看著她,兩個人對視了良久,她眼裏是深深的懷疑和難以置信,他微微低下頭,吻住了她,輕點即止,在她的耳邊說,“等你畢業了,我想娶你。”


  “轟!”


  腦海裏是不斷塌陷的意識,理智快速而猛烈地入了深淵,世界裏一片空白,隻有他的那一句——我想娶你。


  幾曾何時,她原來也能等到自己愛的人說出這樣的話?


  她微微偏過頭,和南度近在咫尺。


  “你說真的?”


  “你會覺得這很草率嗎?”


  她笑了,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頭,“不會。”


  確定了彼此就是自己對的人,無關於一場戀愛談得有多麽久遠,結婚就是此生唯一一個那麽衝動的念頭,看著自己愛的人,做的事,就是突然的那一瞬間,想到了地老天荒,想到了與之偕老。南度想證明給很多人看,她會很好地維持這一段感情,她也會很勇敢地去追逐著自己所想要,也會很優秀很努力,很執著很堅定。


  這是他的姑娘。讓他曾經在緬甸就動了心的姑娘,也就是那一瞬間的衝動,覺得就是她了。


  她在幽暗的空間裏悄悄地紅了眼睛,輕聲問他,“和你們軍人結婚,還得等待你的上級批準,是不是特別麻煩?”


  南度在她的身後笑了,“也不算特別麻煩,總是要結婚的,這一道門檻也總得邁過去。”


  她笑著點頭。


  那該是此生最幸福的時刻。


  電影散了場,南度開車回家,一到家兩個人幹柴烈火就往房間裏竄。


  兩個人今晚都格外地熱情,極致的痛苦時,她咬著他的肩頭忍住沒有哭出聲,她想,今後就要麵對很多的挫折了,她一定不能退縮。


  第二天早上她睡得迷糊糊的時候,就被一陣敲門聲給吵醒了,那門被敲得又急又用力,她閉著眼睛摸了摸身側,一如既往地沒有人,她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去開門,她認命地爬起來,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南度從浴室裏走出來,換了一件厚毛衣和鬆軟的褲子,她見了,心裏想著自己男人真帥,然後再次倒了回去。


  南度快步走過去開了門,門一開,一個毛茸茸的大物件就衝了進來,就是那一刻,南度想起來自己昨天放了人李楠的鴿子。


  李楠幽怨地看著他,手裏牽著一條撒歡的狗,“說說為什麽你要拋棄我家正義。”


  南度:“你進來吧。”


  李楠拒絕,“段段讓我們去新野,你快點兒,帶著牧落趕緊的。”


  “中午過後我們再過去,”南度說,“她昨晚沒休息好。”


  李楠突然就生不起來氣了,“小別勝新婚啊,”說著反手拍上南度的胸膛,“真行!”


  “你們大清早去那裏幹嘛?”


  李楠使勁兒拖著正義,“人先進讓我們過去湊熱鬧呢。”


  “什麽熱鬧?”


  “舒姐大清早醒過來就看見酒吧門口多了一群玫瑰花,關鍵是送玫瑰那人也死活不讓舒姐移走那玫瑰,兩個人就吵起來了。”


  “為什麽不讓移走?”


  “我哪兒知道,這不是讓你跟過去湊熱鬧嘛?”


  南度一眼看穿他們的小伎倆,“還有什麽事兒?”


  李楠:“其實是夏珨過生日段段想讓你和先進過去幹苦力。”


  南度直接連人帶狗送出去關上門。


  牧落這時候也被吵醒了,坐在樓梯上看了兩個人對話大半天,頭發軟軟地搭在肩膀上,“夏珨過生日,你就去唄。”


  南度預感沒什麽好事兒。
——

  “爺我見過生日送玉石送玉蟾蜍的……”葉先進朝天大吼,“就是特麽的沒見過送這麽大一菩薩的!”


  段暉在旁邊加油叫好,“夏珨一直信佛,就喜歡咱中國這菩薩像,說是什麽仁慈眾生。”


  “仁……眾……”葉先進抱著半人高的玉菩薩像,“生你大爺嘿!”


  牧落隨後趕到,剛一下車就看見正義趴在門口,而南度趴在酒吧吧台,拿洋酒當白開水一個勁兒地猛灌。她上前製止,把南度的酒換成了白開水,“都幹什麽了?”


  李楠指了指牆角那一尊菩薩像,她吃了一驚,“誰請的菩薩!”


  “段暉請的送子觀音。”


  “去!”段暉轟走了李楠。


  她笑了,“這麽大一尊玉佛,得花多少錢?”


  “成千上百萬,”李楠嗤笑,“不過這又算什麽?段段給她媳婦兒花的錢還少了嗎?”


  正說著,門外傳來摩托車巨大的“轟隆”響,一陣耳鳴過後,摩托車熄了火。趴在門口的正義突然就興奮了,趕緊跑了進來圍著李楠轉了幾圈。


  穀心然帶著一身幹淨利落走了進來,一進門李楠就收起了笑,“你……”


  穀心然沒看李楠一眼,“我是來給夏珨送禮物的。”


  一個心高氣傲的姑娘,不肯認輸。


  李楠看了一眼段暉,段暉領會到了意思,趕緊說,“夏珨還沒來呢,你等會兒?”


  穀心然的眼珠子轉了一圈,愣是沒往李楠的身上看,“也行。”


  眼看著氣氛就要尷尬了,“今兒早上不是說舒姐被鮮花圍堵了嗎?門口的鮮花呢?”


  舒姐在吧台後哼了一聲,“姐都單身五年了,哪裏來的鮮花?”


  她看著李楠,李楠看著段暉,段暉無奈,“我錯了。”


  穀心然問,“夏珨呢?”


  “還沒來,剛出門的時候想著給她送菩薩,就趁她不在的時候溜了出來。”


  穀心然這個時候才注意到了牆角的菩薩,“嗬”了一聲,和李楠如出一轍,“你家請的送子觀音?”


  葉先進第一個笑出聲來,她和南度紛紛忍著笑,葉先進這個時候偏頭過來問她,“這倆祖宗到底為什麽鬧別扭?”


  牧落正要說,就聽見了門口的笑聲傳來,“這麽熱鬧啊!”


  她朝著那方向努努嘴,“就是那個。”


  卓妍穿著嫩黃色的連衣裙,頭發打理得十分精致,走進來的時候就像一個櫥窗裏的洋娃娃。她眼瞅著穀心然臉色更黑了,而卓妍卓大小姐一進來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李楠,而是她,當時就衝著她開心地揮手,喊了一聲,“小紅!”


  那一聲驚喜中帶著揶揄,揶揄中又帶著洪亮,葉先進和南度在她兩邊同時笑噴了形象,就連冷著臉的穀心然也沒忍住單手捂著嘴笑著。


  葉先進無情地嘲笑她,“誰給你起的這名兒?怎麽就那麽適合你呢?”


  她忍住揍人的衝動,這次就連南度也不替她說話。


  “大家好啊,又見麵了。”卓妍不理會大家的笑意,自來熟地和他們打招呼。


  卓妍是很自然地就走到了李楠的身邊,挽住了李楠的手,葉先進咂舌,“什麽情況這是?!”


  她說,“人是香港名媛,從上海一路跟著來北京的。”


  南度環住她的腰坐在椅子上,正好能把頭靠在她肩膀上,“豔福不淺。”


  這個時候葉先進幽幽地來了一句,“段段今天可是請了許笙的。”


  南度徹底閉嘴了。


  她微笑著召喚來了段暉,“你請的許笙?”


  “對啊,這麽多年朋友了,怎麽也得意思意思……”


  “穀心然不是討厭她嗎?”


  葉先進懟了她一眼,段暉說,“所以後來我就放棄了。”


  牧落鬆了一口氣,許笙今兒要是來了,那這場麵可就香豔了!先不說來了一個不速客卓妍讓穀心然煩心,又來了一個舊時的情敵許笙,而她又偏偏討厭許笙,這錯綜複雜的關係,可夠段暉忙一陣子了。


  穀心然就發話了,“段暉,禮物我放這兒了,我還有事兒呢,先走了。”


  李楠急了,“你……”


  段暉這個時候發揮了自己從所未有過的機靈勁兒,攔住了穀心然,“別啊,夏珨剛剛還說要很好好地說說話,這北京她一個人都不認識,就認識你和牧落倆人,牧落這人嘴笨又不會憐香惜玉,要是你也走了,我夏珨今天可就沒人陪她了!”


  這理由處處都是漏洞,還搭上了牧落的名聲,為了李楠的幸福她也就忍了,她瞧著南度這麵上毫無波瀾,大概也是心底裏預謀著怎麽弄死段暉。


  段暉感受到兩道銳利的視線,也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說,穀心然的眉宇略有鬆動,而這個時候卓妍在旁邊來了一句,“李楠哥,人家要走你攔著幹什麽?看別人都不領情的!”


  牧落趕緊說,“心然姐,你和夏珨熟,今天夏珨過生日,別讓她失望。”


  穀心然扭過頭狠狠地瞪了卓妍一眼,卓妍眼裏倒是坦坦蕩蕩,穀心然的拳頭緊了又緊,最後坐了下來。


  夏珨這時候終於到了,見著大廳裏氣氛僵持,正在疑惑間,看向了她,她點點頭,夏珨這姑娘聰明,看到了卓妍後,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大家久等了,路上堵車,走吧!”


  老板娘給他們安排了一間最大的包房,牧落就不喜歡這種煙酒之地,好在南度一直陪著她,葉先進一個人也能嗨翻天,段暉陪著自家媳婦兒,就是李楠和穀心然有些尷尬,多了一個卓妍,怎麽看怎麽礙眼。


  “你什麽時候回部隊?”


  “後天。”


  牧落聽後立馬擺出委屈,“太可憐了,我還有十天才回學校呢。”


  南度使勁兒掐著她的腰,她求饒,“要不我跟著你去雲南轉轉?”


  “不用。”


  她笑著上前親了一口南度,“這麽久沒見,我瞧著你是越來越好看了。”


  “謝謝。”


  她笑嘻嘻地抓起南度的手,兩個人手掌十指相扣,她特別喜歡這個動作,都能彼此坦誠地感受到對方的溫度,她喜歡南度掌心的溫度,當初他把她從大火裏救出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溫度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


  這個人,昨天還和自己求了婚。


  突然,她眼角餘光看到了穀心然站起來往外走,之後沒多久李楠就追了出去,再然後沒多久,卓妍也尋了出去。


  這仨祖宗走後段暉才鬆一口氣,“誰告訴卓小姐地址的?”


  大家麵麵相覷,紛紛搖頭。


  這是一個謎。女人的手段千千萬萬種,沒有幾個人能和穀心然一樣光明磊落。


  後來的餐桌上,再也沒看見穀心然,倒是李楠和卓妍兩個人前後不搭調地同時出現在餐桌上,牧落替他們感到尷尬,可身為局外人,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段暉說她嘴笨,可能是真的。


  到了段暉送禮物的環節,她就還真的挺期待夏珨的反應。


  出乎她的意料,夏珨當時就給震驚了,然後激動地喊道,“段暉!”


  段暉也相當出乎她的意料,說,“送給你的,喜歡嗎?”


  喜歡,特別喜歡!

  牧落一旁看著,一個平日裏吊兒郎當的京城公子哥,一個平日裏端莊嫻雅絲毫沒有差錯的名媛千金,卻突然一個變得深情溫柔,一個變得嬌俏可人。


  這大概就是姚陸然平常看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裏的情節。


  她抱著南度的胳膊特別感動,當時腦一抽,說了一句,“南度,我也要掙錢,以後也要這樣送你一玉佛像!”


  南度哭笑不得,給了她一個瓜鏰兒,“想什麽呢?”


  她剛感動得不得了,被這麽一敲,什麽感覺都沒了。


  她瞪了南度一眼,不經意間,一轉頭就看見李楠魂不守舍,就隻有正義在旁邊最活潑了。


  她感歎,唯利是圖的奸商李楠,總算是遭報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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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四,北京又下過一場雪,她大清早把南度牽起來去樂附近的寺廟裏拜佛。


  大年初一不拜佛卻偏偏等到初四來拜,還在睡夢中就被她拉起來,爬了兩小時的山,到達山頂的時候,北京的天空上方開始有了太陽的影子。


  原來是為了看日出。


  南度笑著看向旁邊的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輪初陽。


  北京冬日的早晨還有一絲霧氣蒙蒙,氤氳著日出周圍,白氣繚繞的遠方是紅色的太陽,這裏沒有多少看日出的人,他隱隱約約看見了山下緩緩開始增多的登山人。牧落長歎一口氣,“我明天也回學校了。”


  “不是還早著呢嗎?”


  “你不在北京,我太無聊了,”牧落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把手放進了他的衣服裏取暖,“回學校了就開始準備畢業答辯了,雖然才剛開始進入大四,但還是得提前準備。”


  南度微微笑著,表情特別滿足,“進去吧,待會兒就人多了。”


  “說真的,”她邊走邊想,看著天邊越升越高的紅日,周圍的光暈越來越淺,也越來越刺眼,她說,“你要是不在北京,這城市我也不想呆了,特別奇怪。”


  明明當初來這兒是想要紮根,可是最後去過了別的城市,才發現其實北京和上海是一樣的,沒有南度的城市,都是一樣的。


  她真的可以等南度等很久,一年、兩年,甚至是十年,可是同時又很矛盾,她等得心浮氣躁,無比渴望著他待著的那個城市。


  兩個人對著佛像燒了三炷香,她許了一個願。


  盡快畢業,登記結婚。


  轉經筒後是南度虔誠的側影,她偷看了一眼,笑著將香插入麵前的香爐裏。


  整個寺廟裏很安靜,主持站在門外對著他們微微行禮,她看見外麵有一棵老菩提,參天的大枝上是寄托了無數人願望的紅綢帶,風輕輕地吹,林子裏濕潤的空氣迎麵撲來,南度替她裹好了圍巾,她抓著南度的手說,“你剛剛許的什麽願?”


  “說出來就不靈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她笑著說,“家人平安,畢業結婚,是不是?”


  南度沒說,可這個時候都算是默認了。


  她看著那棵幾乎快被紅色埋沒的菩提樹,說,“咱倆再許一個願吧,許些別的。”


  她有很多的心願想要實現。和南度結婚算一個,更多的,是她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待在自己身邊。


  真的。平平安安的。


  她堅持自己掛紅綢帶,怕南度瞄去了自己的心願,就真的不靈了,可她心癢癢特別想看南度的,偷瞄了好幾次都失敗了。她盡量往著朝天的地方掛,算她迷信一次!

  她纏著問南度掛的什麽願望,南度死活不說,她斜睨著他,不說她也知道,肯定是牧落平安長大!

  這些虛無的願望,她不知道能不能往天上送,這麽多的願望,不知道老天爺會不會看到她的那一個。


  下了山,積雪已經開始融化,她小心翼翼地走著,新鞋子上沾染了不少的泥垢,南度見了,蹲下了身,對她說,“上來吧,我背你。”


  “這麽好意思呢?”她說著說著,就趴在了南度的背上。


  他的背很溫暖。


  這些年她從偏執到放下了防備,走進了真正的生活,全是因為他當初的一句話——以前的,要麽扔了,要麽忘了。


  她喟歎,“南度,你怎麽能這麽善良呢。你要是當時沒救下我,就不會有後來的事兒了。”


  她這麽感慨,而南度的思想卻和她不在一個頻道,“你剛剛許的什麽願?”


  她被迅速轉移話題,“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啊?”


  “我就是想知道,你會不會許關於祝福我平安的願望。”


  “……”


  還真被你給猜中了。她繼續說,“你自己想去吧!”
——

  南度走後,她也準備收拾行李離開了,走的時候盛樂陵正好被邀請去錄製一首歌的MV,也算是有一小步的突破。她也就原諒了她沒來送她。


  就是看到姚陸然的時候有些小小的驚訝,她問,“你怎麽也這麽早回去?”


  姚陸然撇嘴,“有人趕我走唄!”說完,視線往後一瞟,她看見了一個站在不遠處目送的男人。


  “他萬一真喜歡你怎麽辦?”


  姚陸然輕嗤,“管他呢,反正過不久他也得回俄羅斯了。”


  她驚訝了一把,“原來不是中國人啊?”長那麽像。


  姚陸然算是服了她的智商,“他事業在俄羅斯,華裔!”


  牧落恍然大悟,然後就搭著她的肩膀說,“那沒事兒,以後咱倆掙錢了,也弄個什麽歐美國籍,往外了就說咱是華裔!”


  姚陸然要笑不笑地白了她一眼,“土不土?”


  很倒黴的是,當天她們的機票因為下大雪而延遲了。


  此後好幾天的航班都停了。


  姚陸然聽說了消息後沒忍住罵了,“靠!天要亡我!”


  牧落默默地去退了機票,老天爺真是對她情有獨鍾。


  而後在家的幾天過得很是清閑,沒有南度的日子就總覺得心裏是空蕩蕩的。院子外麵的桃樹已經長得這麽大了,以後再夏天回來,她都能直接坐在底下乘涼了,要是能拉上南度就更好了。就是有些不盡人意之處,是她的桃花樹前幾天被正義頑皮啃掉了幾塊樹皮。


  李楠家的狗都這樣欺負人!

  可惜的是沒待幾天李楠就給領回去了,原因是穀心然搬了出去,正義不需要在“寄人籬下”了。


  她看著桃樹枝,突然就想起了昨天的願望。


  她的好奇心一向比別人的強,好奇心強了,行動力也就變得強,她想著自己這幾天不能回上海,當時就坐不住了,回屋圍了一條圍巾就出門了。


  坐了很久的公交車,到了山底,她深吸一口氣就開始往上爬,越爬越傷感,越爬越想南度。


  等到了山頂的時候,是寺廟裏開齋的時候,她進去了院子裏人數寥寥無幾,她趁著這機會趕緊偷瞄,找了老半天也沒找到。


  她累得吐了一口氣,就不信了!

  她圍著樹轉了好幾圈,蹦蹦跳跳地行蹤鬼鬼祟祟,廟裏的齋飯時間快過了,她不想被人誤會被人指點,心裏頭著急,一抬頭,就看見了熟悉的字跡。


  她有些近視,湊近了看,才發現是一排——


  願牧落盡快畢業,登記結婚。


  那一刻她的心裏就像是一朵初花綻放,慢慢地盤旋,慢慢地讓喜悅染盡了她的心頭。


  原來,所謂的心有靈犀,就是這樣的。


  她站在樹下看著那一條紅綢帶飄揚在空中,冷風將它吹得翻轉旋轉,她絲毫不覺得冷,一步三回頭地看著那條紅綢帶,那麽多的紅綢帶,卻偏偏隻有這一個她看得最是清楚。


  下山的時候,由於路太滑,她好幾次差點兒摔倒,南度的後背仍舊還在她的手心裏存留。


  他了解她,回報她。


  當年她在緬甸的密林背著他走了二十裏,而這一坡陡峭的山路,換他來守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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