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緬甸
李楠說的大單子,無非就是讓她去搞定幾位大客戶,這幾位客戶都是上海人,去北京談合作,李楠不招待,反而讓她自費回北京去招待著,她帶著滿腔怨氣登了機。
她就負責帶著幾位客戶去吃吃喝喝,把客戶哄得開心了,也就在合同上簽了字。
關鍵就是這吃喝玩樂,要服侍得一般般,客戶指不定在簽字的時候還會猶豫一番,可若服侍得好了,沒準兒人家還沒玩夠,就先把合同給簽了。
李楠的意思,是要她三天內拿下這單子。
她為了錢也痛快地答應了。
下了首都機場李楠就把客戶的電話給發了過來,她還沒到家就先給人客戶打了過去,一開口就是諂媚熱情的話,“楊總,您好,我是李總的新助理,叫牧落,您可以叫我小牧。”
對方也和她客套了一下,她繼續說,“這北京城啊,吃的喝的,玩的樂的,我都門兒清,李總交代我要好好地陪你們玩兒幾天,那咱們就不談合作,就好好地玩兒,您看怎麽樣?”
那頭高興地說“行”,她一邊客套的同時,一邊想著怎麽找李楠報銷,一定得自己也得吃好玩好,才不算虧了。
楊總和其他的幾位合作商都是身體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笑起來有些油膩,看見她的時候眼睛都亮了。第一次見麵最基本的握手禮她就被占盡了便宜,手心裏濕漉漉的全都是汗液,她悄悄地揩在酒店一旁的柱子上,想不過為什麽李楠要同這些人合作。
“看不出來小牧這麽年輕就當了李總的助理,後生可畏啊。”
“李總有這麽一個年輕漂亮的助理,可比我們這些老頭子會享受啊。”
她內心裏翻了一個大白眼兒,明麵兒上還是笑著,“楊總說笑了。”
首當其衝的就是故宮博物館,圓明園,房山周口店,大到什刹海八達嶺頤和園,小到懷柔紅螺寺後海北京小吃,第一天她踩著高跟鞋走到腿斷,第二天就學聰明了,跑到附近的超市裏買了一雙北京老布鞋,走得相當暢快。帶著那群人去玩兒,有的地方她也沒去過,就那群人想去,還一個勁兒地問她,“小牧你去過沒啊?”
去過,當然去過!您說的我都去過,沒去過也得去過!
她睜著眼睛說瞎話,混著一些看似特別地道的講解,哄得那群人深以為然,誇她是個玩樂的行家。
晚上吃飯的時候去的是味香居,那地方她垂涎很久了,環境一流,菜色菜品一流,價格也是一流,拿去宴請這幾個合作商也不算失了體麵。
就是在吃飯的時候李楠特肉疼,給她打了一個電話過來,她跑到洗手間接起來,李楠第一句話就表達了他強烈的不滿,“你們吃金子了?我那張卡就兩天沒了十萬,我求您了,您能趕緊把這單子給辦了成嗎?”
牧落回答得理所當然,“李總,俗話說,‘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這點兒錢花出去,那賺回來的錢可不止這點兒數呢,更何況,我這兒上上下下怎麽說也有七八個人呢,這旅遊門票要錢吧?吃飯要錢吧?吃飯的時候選個好的餐廳要錢吧?我替你給他們送禮物要錢吧?這中間還有女性呢,都是奢侈品的主兒,我不給人點兒像樣的禮物,您說的過去嗎?”
李楠大概是受不了她的厚臉皮,“牧落,這單子你要是搞不定,別說提成了,就是這十萬,我也得按人均比例找南度算賬去!”
一提南度就戳中她的軟肋,她說,“怎麽那麽小氣呢!”
李大BOSS下命令了,“明天是最後一天,要是辦不成,你也甭想平安回上海了。”
原來李楠平時都這樣訓員工的,她握著手機滿腦子地想辦法,那群人剛才還商量著明天去承德,那模樣哪裏有半點誠心辦合同的樣子,都是揣著花別人的錢不是錢的心思,不要臉地賴著呢!
就著架勢,她怕自己把人給陪好了,到時候人又覺著她好欺負,一句“我們還得請示上麵的人”就把她給打發了,到時候李楠真去找南度了,她麵子往哪兒擱?
哆哆嗦嗦著回了包間,裏麵的人吃得正是暢快,見到她來了,田總招呼著,“小牧快來,楊總剛剛還在說你呢。”
她笑得特虛偽,“哦?說我什麽?”
“說你人美脾氣又好,”田總哈哈大笑,“楊總今年還沒結婚呢,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她愣了一下,瞥了一眼楊總,繼續虛偽地假笑,“田總您又說笑了,我男朋友人在上海,咱倆還打算明年畢業了就結婚呢。”
在座的人都吃了一驚,問她,“這麽年輕就結婚,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著急了?”
“哪能啊,我男朋友大我好幾歲,都有自己的事業了。”
再問就涉及到別人的私事兒了,大家都是知道適可而止,話題也就停在那裏,開起了玩笑,“哪家的老板這麽有福氣,能娶到小牧這樣漂亮又能幹的媳婦兒?”
她迂回地客套,倒是楊總坐在她的旁邊,問了一句,“小牧的男朋友是混哪家的?”
這話給她聽了去後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然後笑了,一撩頭發,說,“吃軍餉的。”
楊總油膩的臉上愣了愣,她覺得這筆生意談不成了。
可形式還是得要有,她倒了一杯酒站起來,說,“各位,在座的都是和咱李總關係好,有生意來往的,我就是一小助理,代表李總的意思好好地陪各位,這幾天我瞧著大家玩得開心了,我也對得起李總的交代了,今後在李總麵前,就得拜托各位多替我美言幾句。這一杯,是我敬大家的。”
一杯白酒下肚,辣得她嗓子生疼。
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實不相瞞,剛剛李總給我打電話,關於這一次的建築材料,又有一家公司降低了成本價來找我們合作,可大家都是生意場上時常有來往的,李總現在也挺為難的。我也知道在這兒不該說這些,所以這一杯,就當是我給各位賠罪的。”
一哄二騙三上吊,這事情真假後果如何都不該她去考慮,名義的事兒都是李楠去背。上次她給李楠計劃的商場方案一旦生成,賺回來的不計其數,這幾個老板不都是看中了它的商業價值才找上門的嗎?一個兩個為了提高成本價都端著架子,還真當他們找不到別的供應商。
一句話畢,在座的人們都略有沉默,氣氛之尷尬,是田總站出來打圓場,“大家來北京一趟,小牧陪著大家玩了這麽些天,這機會放在平時都難得,我們今天都敬小牧一杯,辛苦了,來來來……”
於是那單子就這麽被牧落哄騙著拿到手了。
這幾天被揩了不少的油,她訛李楠的錢也訛了不少,兩者就當打平了。她拿著合同進了李楠的辦公室,上上下下的人都盯著她,認識她的人不多,見她就這麽正大光明的進了董事長的辦公室,也都是竊竊私語。
牧落開門的時候特別豪氣,踩著高跟鞋氣勢洶洶耀武揚威地開了門,進去的時候發現李楠腿上坐了一姑娘,那一身的巾幗氣質,不看便知道是穀心然。
她腳底一個旋風就開門出去了,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點兒拖遝。
終於知道為什麽剛剛那麽多人都盯著她了。
要是想象力好的人,這時候好幾個故事的版本都能編得出來了。
這年頭,南度不在身邊,處處都是卿卿我我。
她吐了一口氣,秘書給她端了一杯水,她拉住秘書的衣角,問,“你剛怎麽不攔我?”
秘書說,“實不相瞞牧小姐,我們也不知道穀小姐是什麽時候進去的。不過李總的辦公室有個休息間,可能穀小姐在那兒過了夜。”
她恍然大悟。
沒過多久,穀心然就探出頭,她眉頭一挑,主動打招呼,“嗨。”
穀心然竟然朝著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牧落,他叫你進去呢。”
她進了辦公室,穀心然坐在一側的沙發上佯裝看書,她坐在李楠的對麵,陷進軟沙發裏,甩合同的姿勢一定要帥,“成了!”
李楠看了一眼合同,“什麽時候回上海?”
“今天下午,”她趴上辦公桌,“什麽時候給錢?”
“十分鍾後進你賬戶。”
“得嘞!”她喜悅地站起來,將椅子擺放好,“以後要還有這種事兒,您盡管麻煩我哎!”
穀心然在一旁“噗嗤”就笑了,她意味深長地問道,“這位姐姐是幹刑警的?”
穀心然點頭。
她肅然起敬,“人民公仆,行啊!”怎麽就和一奸商勾結了呢?
她趕下午的飛機,和李楠道了別後,就跑回家拖著行李就走了,走的時候還順便打理了一下院前的花,頗有些舍不得。
這一次回來匆忙,整天忙了也累了,沒有聯係盛樂陵,她走的時候也沒告訴她,上了飛機沒幾個小時就到了上海。
下飛機後銀行提醒自己的賬戶中多了三十萬,心情大好,拖著行李就要快飛起來。
回到學校後,她才發現不少人都在找她。
姚陸然,顧程尹,甚至還有祝嵐。
她就不明白了,“祝嵐找我幹嘛?”
“估計是被劈腿了,要追殺你。”
她輕嗤一聲,有錢了她可以暫時什麽都不計較,“那你找我幹嘛?”
姚陸然收起了零食,捧著自己的臉蛋朝她撒嬌,“下一周集體停課,學校有公開展示活動,反正沒我們的事兒,咱倆去旅遊唄!”
她整理衣服的手頓住,“旅遊?”
“對啊!”姚陸然說,“大學怎麽能不旅一次遊呢,就地方我不好定,你給定一個唄。”
這意思是她不去還不行了,她笑著說,“行啊,旅遊唄。”
“不如往國外走走?”
牧落的神色更加深沉了,“行,”然後又說,“咱都是學生,經濟有限,不如去周邊的國家。”
她轉過身對著姚陸然說,“不然去緬甸怎麽樣?”
“那裏靠海,有海灘還有寶塔,關鍵是物價不高,能隨便逛街吃東西。”
姚陸然毫無察覺,“行!咱倆隔天就去跟個旅遊團。”
說完姚陸然興奮地去計劃了,她低下頭默默地收拾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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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陸然是在臨行前才突然意識到,緬甸是個危險的地方。
她當時拿著護照,拉著她,“沒事兒,那地方老百姓可比壞人多得多,咱跟著旅遊團,不會有事兒的。”
於是就這麽半拉半哄地讓姚陸然上了飛機。
想著未來的幾天可能有一場硬仗要打,她頓覺困倦,在飛機上睡了許久,睡到一半的時候,姚陸然瘋狂地搖醒了她,“落落,我剛看見一緬甸空少,帥死了!”
“……”
下了飛機,導遊安排她們入住酒店,酒店是熱帶雨林的風格,陽台旁邊就有一片原始風格的遊泳池,導遊召集大家去海灘的時候,姚陸然開心地換上了裙子抹上了防曬霜,見她癱在床上,“大姐,集合了。”
她半眯著眼睛,聲音綿軟,“我昨晚沒睡好,你去玩兒吧,我待會兒來找你。”
“那你快點啊。”
“哢嚓”一聲關門的聲音傳來,她驀然地睜開了雙眼,神色清明。
久違了。
她帶著一頂鴨舌帽低著頭走出了酒店。為了防止被人認出,她刻意把自己傳得嚴嚴實實,長衣長褲,模仿著緬甸女人的規矩。
從曼德勒到臘戍,她不記得自己坐了多久的車,中途走走停停總有一群士兵上車搜查證件,那一輛車裏有三個非法入境的,被查出來後帶走了,她拉低了帽子。
她落地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緬甸這個地方,但凡是中國人,到了夜裏都不能太猖狂,她找了一處住宿,關好了門窗鎖上了門。
她如果沒有猜錯,南度一定在中緬邊境。
窗外傳來陣陣的吵鬧聲,尖銳的吵架過後是槍支走火後的一聲巨響。
她神色一肅,快步走到窗邊,輕撩窗簾看著外麵,有人倒在血泊中,也有人倉皇逃跑。
今晚警察又有得忙了。
她走下樓,找前台的老板要了紙巾,用緬甸語問著老板發生了什麽,老板是個地道的緬甸人,說的緬甸語又快又難懂,她艱難地聽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想清楚老板說的是,“又死人啦!”
“又?”她說,“我來緬甸時有人告訴我,這裏不久前發生過暴亂,是真的嗎?”
老板說,“是果敢,果敢老街市。”
她不動聲色地問道,“也死人啦?”
老板點頭,“死了十幾個,發生了大爆炸,有一群中國人去幫忙。”
她嘴角牽出了一絲笑意,“中國人?都是遊客嗎?”
“看上去挺正經,反正不是偷渡客。”
“那就好,我能睡個安穩覺了。”她隨意客套著,道了一聲謝謝就上樓了。
姚陸然給她打電話問她去了哪裏,她說,“我在外麵玩兒呢,你別擔心,很安全,你在酒店記得別出門,出門也別帶錢包,知道嗎?”
正在說話間,就有一個電話提醒她打了進來,她拿下來一看,心猛地跳了一下。
“不和你說了,我這邊快找不到路了。”
“那你注意安全……”
掛了姚陸然的電話後,她趕緊接起另一個,“喂?”
那頭是他有些愉快的聲音,她想,他大概愉快不了很久了。
“在幹嘛?”
她躺在床上,也不打算隱瞞,“和同學旅遊呢。”
“玩得開心嗎?”
“並不,”她說,“才來的第一天這裏就發生了槍亂,挺無奈的,”她翻了一個身,“我上一周賺了李楠三十萬,算不算給你長臉了?”
南度並沒有在意她後來的話,她不用想也能知道南度生硬的語氣裏一定是皺著眉頭說,“你在哪裏?”
她沒說話了,南度又問了一遍,“你到底在哪裏?”
她盯著天花板,良久,才說,“你覺得呢?”
“牧落你不要胡鬧。”
“我隻是想清楚事實,”牧落提高了聲音,“為什麽你會去緬甸?緬甸隻有那麽一個人能讓你出動的不是嗎?”
那頭隻要南度喘氣的聲音,她感覺出他在奔跑,她說,“你不要來找我,南度。”
“你在哪兒?”
“南度,我很快就會離開的,你……”
南度終於加重了聲音,“你在哪兒!”
她舉著電話,半天沒回答,可等到再次開口時,卻顫抖了聲音,“臘戍……玉河賓館。”
說完那頭就斷了線。
她愣愣地收回電話後,在那裏坐了許久。
她離開這裏已經太久,已經不知道鍾婼新的眼線探子有多少,她隻想確定自己心裏的那些莫須有的想法,身涉險地,忘了自己的安危。
南度連夜趕過來,她睡了一覺,醒過來時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
迷迷糊糊之中她以為自己是在南度家的床上,等到意識徹底清醒過來時,她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這裏是緬甸,又有誰會敲她的門。
第一個意識進入頭腦的時候,她以為是鍾婼新發現了自己,相比較於南度,她的大腦更願意相信這是鍾婼新。鍾婼新的部下有許多都是當年老杜頭手下投靠過去的人,能認識她,也不奇怪。
為了以防萬一,她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把尖銳的匕首,躲在門背後,伸手拉開了門。
沒有人衝進來。
一雙指骨分明的手指抓住了門沿推開了門,小指腹上有一塊特別小的傷疤,她鬆了一口氣,扔掉了匕首。
南度也發現了她,小小的空間裏兩個人誰也不動,看著對方,就像是一場無聲的拉鋸戰,她不肯服輸,他也不肯原諒。
她來緬甸的時候想過,這裏是鍾婼新的地盤,她遲早會發現她,而她唯一能做的,是不能連累到姚陸然。她來時沒有多少行李,離開那家酒店的時候全都帶走了,她如今在這裏,以身犯險的目的,也不過是想知道鍾婼新會不會對南度下手。
她想問的是,為什麽你要喬裝成遊客進入緬甸境內,為了偵查,還是為了任務?她問不出來,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告訴她的,關於他,她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在為什麽樣的事情拿著命去拚,又在為什麽而捍衛著自己心裏的底線。
她就是一個普通人,在他們的庇護下,簡簡單單生活著的萬萬千千的普通人之一。
他的下顎處有一塊小小的劃痕,不知道是樹枝刮傷,還是刀槍無眼,她最終還是敗下了陣,頹喪地低下頭。
“你不抱抱我嗎?”
“你不知道你有多危險嗎?”
南度的話和她的話同時響起,她抬起頭,他突然上前抱住了她,抱得特別緊,緊到她喘不過氣,她聽見他說,“這裏是緬甸,有生之年,你就不該回來。”
“南度,”她輕輕地說,“我很擔心你。”
說完她的眼眶就紅了。不知道為什麽,在他的麵前,自己總是情緒容易脆弱,也總是變得有了安全感。
她在許多年前這個城市的一處房屋頂上問他,他是中國人嗎?可以帶她回家嗎?
後來他真的帶著她回了家,有了家了,就有了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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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度強製著帶著她離開了,她被帶到了雲南的軍事管理區的家屬大院,暫時被安置在一處房間裏。
軍人的房間大多都很整潔,她坐在書桌前,看著那些起草的字跡,忽然就覺得有些熟悉。她無聊得仔細研究,翻來翻去地看了大半天,最後索然無味地靠在椅子上。
南度的房間。
這地方進進出出的有很多軍事車輛,訓練的口號聲透遠遠地過厚厚的牆壁傳來,她踮起腳往外看去,卻正好看見站在不遠處和另外一名軍官說話的南度。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南度朝這邊看了過來,她趕緊蹲下身。
靠著牆壁,她鬱悶地吐了一口氣,手機上顯示的是姚陸然打來的電話,這裏士兵訓練的聲音有些大,她怕姚陸然想多,而更大的原因其實是她沒勇氣告訴姚陸然自己已經身處中國境內。
她在屋子裏溜達了幾圈,沒發現什麽有意思的,就出了房間去找南度,南度已經不在剛才站的位置,她看了一眼也沒找到人。
她知道家屬身處這個位置其實是行動受限的,但是她想找南度,告訴她她得回去找姚陸然,要是找不到,她就要直接走人了。
南度從遠處走過來,她在門口靜靜地等著他,等到他走近了,說,“我朋友還在緬甸。”
“她不會有事兒。”
她低頭去踹那地上的石沙,“那我回去了。”
“你的東西呢,我送你吧。”
她攔住他,抓著他的手,頓了頓然後說,“過幾天……就元旦了。”
南度“嗯”了一聲,她鬆了他的手,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很沒意思,於是擺手,“沒事兒,你替我拿東西吧。”
當初她也準備好了,知道南度這樣的人不能總是能見得著的,可是人是貪婪的,她總是渴望了太多。
她就一個背包,輕裝便行,南度提在手上有些滑稽,她繞過去牽住他的另一隻手,說,“明年我畢業,可能就回北京了。”
南度握緊了她的手,微微笑道,“以後的事兒都計劃好了?”
她點頭,“其實我想過,如果我當初沒跟著你去北京,現在,大概是嶽厘的得力助手。可就是因為遇見你了,接下來的日子才能過得平平淡淡的。”
“你在這兒,怎麽也得待上個一年半載吧?”
南度沒有否認,把她的手放進了自己大衣的口袋裏,這地方風大,頭頂上的直升機離地麵很低,刮起來的風淩亂了她的發絲。
她笑了,“那要是以後咱倆結婚了,我是不是就可以跟著你來這裏住了?”
南度輕彈了她的腦袋,“那也是你畢業後的事兒,你能放得下自己的事業,跟著我來受這份苦嗎?”
“跟著你不苦,”她抓起他的手,再次放在他的口袋裏,“隻要您一聲令下,我立馬棄暗投明!”
南度有意回避這個話題,她有些失落,卻還是笑著同他開玩笑,南度順著她的一頭長發,這時有路過的軍人軍嫂,見了他們倆,說,“首長,嫂子長得真漂亮!”
她大方地笑著,南度頷首,“謝了。”
“南隊長什麽時候結婚的?”
南度摟著她滿嘴跑火車,“也沒多久,新婚。”
她頓時心花怒放,看著南度的眼裏就有小火花在閃爍,那軍嫂見了,“這新婚就分開了,小兩口也挺不容易,你看那姑娘,看南隊長的眼神忒烈了。”
在南度看過來之前,她收回自己的眼神,那軍官看見他手上的行李,“怎麽?嫂子這就要走了?”
南度繼續跑火車,“沒法,家裏還有事兒。”
她笑了,附和著點頭。
送走那對夫婦後,南度開著車送她去附近的車站,路上就說了,“李楠告訴我,你一個人擺平了七八個老總,看不出來你挺有能耐的。”
“那是,”她毫不客氣地接受他的誇獎,“都是被騙著在合同上簽了字,也不能全是我的功勞。”
可關鍵在於,李楠在後來告訴她,這是一步險棋,不到最後關頭,不能拿出來使,要當時那幾個人有人去核實,她就露了陷,到時候別人火上澆油,多宰你幾筆錢,就有的哭鼻子的了。
但這些事兒她是一定不會給南度說的。
車一路開到了瑞麗的車站,她打算就在這兒等著姚陸然,準備打發南度的時候,南度卻停下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說,“你不買票嗎?”
她心虛,“買啊……買!”
南度的眼神那就是在讓她買票趕緊離開。
小胡喪命於此,而姚陸然有人暗中保護,這樣想想她其實也沒什麽事兒可以擔心,於是歎了一口氣,敗給了南度。
她買了車票,走的時候她沒有半點不舍。
為什麽不舍?
因為她知道了南度在哪裏,就算是徒步跋涉翻山越嶺,她都會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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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陸然知道自己被她放了鴿子,這一次的旅遊特別不順心。
她給牧落打電話,這丫失蹤兩天,最後告訴她,她在雲南,在國境內,此刻準備返回上海。
當時她就暴脾氣,一腳踏出準備迎接大海的她收回了腳,緊跟著就打包回上海了。
回上海後,牧落中途轉了機,比姚陸然後落地,回房子的時候就看見姚陸然抱著手臂冷冷地看著她,開口就是,“您不是著急回來嗎?怎麽還沒我快呐?”
她自知理虧,趕緊賠禮道歉,“您別生氣,有話好好說,我請你吃一頓飯,向你賠罪好不好?”
姚陸然輕嗤一聲,“別以為一頓飯就能把我解決了!”
“先說說,您怎麽就從曼德勒迷路迷到了境內的?”
“把話說清楚了,再說說,中緬邊境的那一片這麽危險,您是怎麽做到兩天內還能毫發無損地回到境內的?”
“我給你打那麽多電話,您是信號不好還是故意不接?我這是瞎白忙活了?還是白操心了?”
她認真聽訓,點點頭,“您說得特別對。”
“甭跟我來這套,不說清楚,我可真生氣了啊!”
眼見著姚陸然來真的了,她無奈之下隻好說,“我遇見了一群中國軍人,他們把我送到雲南瑞麗,我自己坐車去昆明轉機回上海的。”
她自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理由,簡直是天衣無縫。
誰知道姚陸然這姑娘今天的智商就像是開了光似的,雙眼一眯,說,“緬甸境內怎麽會有中國軍人?”
她瞎掰了一個理由,“你不知道緬甸有遊擊隊嗎?”
“你大爺,當拍戰爭片嗎?!”
她含糊過去,哄了姚陸然特別久,姚陸然生氣的也不全是她放了她的鴿子,而是自己花在旅遊團的錢全都打了水漂。
氣死了!
她哭笑不得,請她海吃了一頓。
吃飯的時候餐廳裏播了一段綜藝節目,她覺得很有意思,時不時地瞥了兩眼。
而當盛荷子這一個新人以歌唱選手出現的時候,她震驚了,筷子伸到嘴邊已經忘記了要張開嘴,腦子都是想的——
那怎麽會是盛樂陵?
很清新的淡妝,一如既往的高挑身材,是一個從由內到外,連骨骼都帶著氣質的女孩子,開嗓的時候驚豔全場,不光是評委,還有她也被吸引了。
以前從未見到過盛樂陵唱歌,她記得曾經有一次代明洋還嘲笑過盛樂陵,說她是五音不全的鸚鵡,就長了一聲漂亮的毛,沒實在的本領。
可如今唱了,她又覺得那嗓音裏多了幾分世態的蒼涼。
“盛荷子啊,”姚陸然回頭看了一眼,說,“我挺喜歡她的,她這樣的選手不多了。”
盛樂陵這不是第一次上舞台嗎?
見她一臉迷茫的表情,姚陸然諷刺道,“說你不懂了吧?盛荷子她剛開始參加這個唱歌選秀節目的時候,說她是剛學音樂沒多久,可到了開嗓的時候可著實把我驚豔了一把,後來不是傳過新聞,說她和一導演吵起來了嗎?我起初還以為是新人耍大牌,可誰知道後來一了解,竟沒想到,是因為導演偏袒另一個選手,就那什麽……你知道的,盛荷子當時就直接罵人了。”
“聽說還是一北京姑娘,就這脾氣,沒毛病!”
那些話聽在她的耳朵裏,她想起上一次盛樂陵告訴她,這個圈子太髒了。
可是這麽髒,她還是走下去了。
就是從那一天起,她一直關注著這個唱歌選秀的節目,她看著盛樂陵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竟然衝進半決賽。
學校裏的事情依舊很多很雜,寒假即將來臨,一年一次的換屆選舉開始了,不少的人都給她推薦何蔚,就連顧程尹也和她說過這件事兒,她也覺得何蔚不錯,可也不搞內定,放話說,隻要有那本事兒讓別人把票投給你,這個位置就是你的。
她去年競選的時候,反轉局勢的事兒是傳得沸沸揚揚的,她就說了,“我這是小眾,不能算。”
還真不能算,當時她哪裏會想到自己真能競爭到?沒有那個目的,也就沒有那些心思。
許多人這個時候都開始圍著她打轉了,希望自己能在其他辦公室老師的麵上說些話,她推辭不受,清廉得要命。
盛樂陵進入總決賽的那一天,她給她打了一個電話。
那個時候盛樂陵正在化妝間,她故作輕鬆地說,“,我可是一期沒落地關注你呢,你要是明兒真成了大明星,我可就靠你保養了。”
盛樂陵沒有如同以往的自信,反而很緊張,吞吞吐吐一半天,最後在電話裏悄悄告訴她,“落落,我的嗓子發炎了。”
當時她心就涼了,“怎麽會突然就發炎了?”
“我也不知道,”盛樂陵都快急哭了,“我前幾天還喝了那個……”
話說了一半盛樂陵就頓住了,她也愣住了,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了,這些事情,當真是髒得很。
盛樂陵的話裏帶著哭腔,“怎麽辦啊落落!”
“你別急,”她腦子飛轉著,“你會唱嗓音偏向於沙啞的歌曲嗎?”
“我一開始就是走的中高音路線,這樣的怎麽會啊?”
牧落還想再說,就聽見那頭有人在喊,“20號,盛荷子,該你上場了。”
盛樂陵頗有些絕望,“落落,這都是命。”
說完,她快速地斷了線。
她聽著電話裏的忙音,突然就不敢看那一檔節目。
盛樂陵的落敗,是注定了有一些事情的,並非是她不適合這個圈子,而是她長大的時候,曾經太過於依賴代明洋,還沒有學會好好保護自己。
盛樂陵在這一次的選秀之中,的確,過於突出了。不管是人氣還是才華,相比於其他選手,都是更勝一籌。
她能想象盛樂陵等待這一次公平的機會有多不容易,人有巔峰時,便一定有落敗時。盛樂陵沒有等來她的巔峰時刻,卻迎來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打擊。
當她在校門口看到盛樂陵的時候,她裹著一件大衣,冷得在原地跺腳,見到她了,淡淡地笑了笑。
很輕很淡,沒有曾經的熱情與明媚了。
原來人真的會變的。
那個環境給了她沉重的打擊,她的眼裏換上了無限的愁思與哀涼。
盛樂陵迎上她,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很開心,“你們學校真漂亮嘿,我說在你們學校大門下,那的哥就給我繞了好大一圈,被坑慘了!”
她不是特別想聽見盛樂陵用“慘”字去形容自己,她搖頭說,“姑娘,你太傻了。”
盛樂陵看著她,突然就說,“我輸了。”
她一愣。
盛樂陵歎了一口氣,說,“就是咱倆打電話的那一次,我輸了。”
“比了兩個月,最後是這樣的結果。”
她不會安慰人,隻能笨拙地說,“沒事兒,萬事開頭難,以後會好的。”
很容易想象,姚陸然這姑娘見到盛樂陵是什麽樣的狀態。
在她把盛樂陵領進那房子的時候,還沒介紹呢,姚陸然就先是一愣,然後打遊戲的手緩緩慢慢地停住,最後再緩緩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呆滯地看著盛樂陵,“盛荷子?”
盛樂陵禮貌微笑,“您好。”
姚陸然亢奮了,趕緊擠開了她,鑽到盛樂陵的身邊,“哎喲喂,大人物,大明星!坐坐坐……”
牧落特別唾棄姚陸然這幅皮相,太諂媚了,太猥瑣了!
姚陸然使勁兒擦著椅子上的灰塵,下一秒就聽見她要死了來一句,“你比賽完啦?拿冠軍了?!”
語氣裏的期待和興奮在此刻卻特別傷人,牧落驚愕地上前就要捂住姚陸然的嘴,誰知道盛樂陵卻並沒有介意,說,“敗了,輸了。”
姚陸然缺心眼,拿開她的手就說,“為啥?!我還和人打賭你是冠軍來著!”
“你少說兩句能死不成?!”
盛樂陵也就笑笑。
姚陸然終於察覺到了不妥,頓時覺得尷尬了,撓撓頭,說,“我……我這人一向心直口快慣了,你……你別介意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沒事兒。”
“可是怎麽敗了呢?”
牧落頭皮發涼。
盛樂陵竟然也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姚陸然,姚陸然這姑娘向來是說爆就爆的,一聽完後就暴走了,“靠!林惠恩這個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