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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兩麵

  牧落了解過情況,這一塊地皮一百米左右的距離有一家俱樂部,正在施工建設,身後有一片人工湖,她看了一眼建築師給過的圖樣,如果一旦建成,那將成為整個餐廳的背景風情,同時這地段匯聚了大量的銀行商場店鋪,未來預計是人流量最密集的地方,這樣下來,無疑不是高投資,高消費,高回報!


  太陽有些刺人眼睛,她四周望了一圈,趙經理心裏有底,一眾人裏偏偏挑了她一個人問她如何。


  她正在神遊間頗有些猝不及防,頓了一下,然後說,“不錯,鐵定大賣。”


  看得出來趙經理並不滿意這個回答,小寧這個時候趕緊跳出來說,“我去類似於這樣地段的了解過情況,這一塊地是黃金地段,對於餐廳而言,隻要運營正常,每年的收益利潤至少高達兩個百分點。”


  趙經理點點頭,意有所指地望了望牧落,說,“下次知道該怎麽說了嗎?”


  牧落想了想,然後點頭,說,“不過……”


  她故意的這一頓成功引起趙經理的注意,回頭問她,“不過什麽?”


  “我聽說,未來這百分之七十的空地都將會變成居住地,一旦房子建成,就會有住戶入住,到那個時候,十幾二十個樓盤,上千上萬號的人,餐廳的利潤,還可以再高出兩個百分點不止。”


  她這樣說,腦海的商業大廈卻不斷地湧現上來,直到最後她才猛然發現,其實可以不止賺這麽一點兒。


  她不信李楠會想不到這一點。


  在這一塊區域裏,方圓百裏內,即將迎來的,是一大批被分配補貼的移民以及中高端人士的入住。如果單單隻做餐飲,而身處於黃金段的餐廳,消費較高,普通老百姓定然不會選擇。而能讓所有老百姓走進去的,就是李楠的老本行——大型商場。


  那一天趙經理就一直盯著她,把策劃報告的任務交給她。她回家後冥思苦想,想了一晚上,最後忙天忙地,下了班還加班,連段暉盛情的邀請都拒絕了,就為了把這一份報告趕製出來。


  段暉是嘖嘖稱奇,說,“我瞧著南度家這個有出息!”


  上交報告的那一天,她送去給趙經理過目,趙經理翻完後出乎意料地沒有回拒她,竟然給她一次性過了。


  回了自己位置上,小寧八卦,跑過來問她情況,不光是小寧,所有人都特別驚訝她的好運氣。


  沒過多久,她就看見趙經理拿著她的那一份報告離開了,至於去了哪裏,牧落很快就知道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李楠友好地致電,先是問她中午有沒有空,她秉著上司員工的距離說自己沒空,然後李楠又說,“還看不出來,你挺有用的。”


  “怎麽說?”


  “你的報告我看過了。”


  她停下挑菜的動作,同事們就坐在對麵,她就淡淡地“嗯”了一聲。


  “建大型商場,既滿足購物、餐廳和娛樂,還能翻三倍地賺,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你別寒摻我了,我能想到的,你還能忘了?”


  “你們部門那麽多人,就你一個實習生想出來了,看來公司得清人了。”


  這涉及到李楠公司內部了,她一個實習生不好插嘴,也就沉默著,李楠又接著說,“南度回來了你知道嗎?”


  她心頭一跳,笑了,“還真不知道。”


  “別高興太早。”


  李楠一說完,她笑容漸漸凝固,預感不太好,連帶著心裏也開始濃濃地罩上了一層陰影。


  果然下一句就是一場晴天霹靂,“南度出事兒了。”


  她也知道南度不可能這麽多年來不受一點兒傷,都是拿命幹的事情,怎麽能毫發無損。她知道他的右心房上有個槍傷,後肩上有塊刀傷,這都是在緬甸她救他的那一年他受的。她知道還會有更多的傷口,可她不敢想象。


  李楠死活不給她批事假,非說沒什麽事兒讓她不用擔心。


  她隻想著能確定南度的安危,這又哪兒能讓她等到下班,托人帶了一個口信兒給趙經理,撂下手頭的事情,匆匆忙忙地直奔醫院了。


  問了前台有沒有一個受傷了的軍人被送進來,那護士說有,兩槍三刀,正在手術。


  李楠是說不嚴重的,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告訴護士是個軍人。


  那護士不耐煩地說,您是家屬是吧?

  她愣了愣,點頭,那護士又說,“剛有人打招呼說萬一要是有個女孩子來問傷勢也不用瞞著,直接告訴你就是了,要不然,就衝著軍人的身份,您還沒那個資格知道呢。”


  她忽然覺得天都塌了。


  那些話回旋在她的腦海裏,她給李楠打電話的時候手都在顫抖,李楠像是有預料她一定會翹工,無奈地問她在哪裏。


  “我在醫院底樓呢……”她焦急到坐立不安,“南度在做手術……你……我……”


  李楠剛開始還不懂,告訴她,“手術室在二樓。”


  她最後緩緩地蹲在地上,覺得好受了一些,“我不上去了。”


  她說得特別無力,籠罩在巨大的恐慌之下的她無法讓自己的胸膛發氣,她是真的怕。


  “南度要是沒事兒,就再給我打電話成嗎?”


  李楠那頭也是頓了許久,“成。”


  等待的時間特別長,她從下午等到了晚上,等的時間越長,她就越沒勇氣上二樓,心裏沒有之前的焦急,可越是平靜,就越是堵得慌。


  那些事情總是來得出其不意,波瀾了她原本平靜的世界。


  她當初以為,南度這樣的人,是永遠也不可能倒在醫院,倒在她的麵前。


  她瞧著窗外的夜色,突然就酸了鼻子。


  這就是他最無法舍棄的信仰,為了他的國家。而他為了要做到這些,可以拿命去換。


  她腦子裏無數的想法鑽進來,想的越來越多,也想得越來越偏離軌道,她甚至想起上一次南度在墓園裏告訴她,“要是有一天我也死了,你大概連找我的地方都沒有”,這一句戲言,此刻卻入了她的心。


  現在細細地想想當時的場景,南度話裏竟然會有一絲莫名的落寞。


  手機被自己一直握在手裏,一直沒有響起來過。


  時間一點點的過了,手機也遲遲沒有響過。


  她等了很久,久到有護士過來問她是不是感覺不舒服,她不舒服,特別不舒服,她牧落第一次慫是在“非典”的那一次,她怕自己要是真的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現在是第二次,她慫到連走到手術室的勇氣都沒有。


  手機終於響起,她倉皇地接起來,李楠就說了一句,“沒事兒了,五樓,519。”


  她的心狠狠地鬆了下來,之前想的那一切不幸的事情就在知道平安的那一刻化作烏有。她快步走進電梯,在反光的鏡麵裏,她看到自己蒼白的臉色。


  她伸手拍了拍,直到紅潤了些,她才走進病房。


  隻有葉先進和段暉兩個人,南度還在昏睡。


  那個護士說的兩槍三刀,可她卻看到南度頭上包著紗布。


  葉先進說,“他剛被送來的時候,渾身是血,把一向膽兒大的李楠給嚇住了。”


  隻要活著比什麽都好。她腿有些軟,靠著牆撐住自己。


  “這次是真的差點兒沒撐住。”


  在緬甸南度受傷失蹤的那一次,葉先進是真的搜遍了整個密林也沒有找到人,他那個時候唯一尚存的想法是,南度不能死,就算是死,也不能這樣平白無故地死掉。


  他最累的時候,幾乎快要倒下,敵方的槍口對準了他,是南度替他擋了下來,連著兩槍都打中了他,敵方快速撲上來就是一刀,敵強我弱,南度的反應慢了一拍,打鬥間他又連著受了幾刀子,葉先進是拚了全身力氣才和南度兩個人合力幹掉了對方。


  那個時候血流了一地,打濕了南度的衣服,也打濕了他的衣服。


  這麽多年的野戰,葉先進是第一次看見這麽脆弱的南度。當初密林的時候他找到他,那個時候已經被牧落安置得很好,可這一次,就真的是倒下了。


  牧落陪著南度陪了一天一夜,醫生說麻醉劑藥效過後他就能醒過來,她守著病床一刻也不敢離開。


  好在安全了,她等得也不焦急。


  其間許笙來過,她當時正從開水間回來,抱著水壺看見門虛掩著,透過那一道小小的縫隙她看見了一道熟悉的婀娜的背影。


  許笙細致入微,替南度掖好了被角,她隱隱約約聽見她說,“……你的家人……她……曆史……”


  她實在是聽不清,便幹脆沒有聽下去。


  聽人牆根子不算什麽光彩的事兒,經過上一次的教訓,她果斷選擇視而不見。


  沒有衝進去吧許笙損得拋之門外真的不是她的風格,她為什麽沒有衝上去,對於這個原因她也想知道。


  她在門外候了許久,看著手表上的時間,決定再過三分鍾許笙要再不出來她就得進去轟人了。


  可是一分鍾後,她聽見裏麵有動靜了,許笙激動的聲音穿破厚厚的牆壁傳進她的耳朵裏。


  南度醒了。


  她急急地開門進去,卻正好撞上衝出來的許笙,開水瓶沒有抱穩,她下意識地推開了許笙,開水瓶砸到地上,燙傷了她的手臂。


  開水瓶破開的聲音特別大,就像是迎接一個人的蘇醒,裂開了它滾燙的內心。


  她被護士送去包紮,小小的燙傷沒什麽大不了,她包紮完就去病房找南度,此刻病房裏已經聚滿了人,許笙、段暉、李楠和葉先進。


  見她進來了,紛紛揶揄著,“南度醒了你丫給激動得開水瓶都抱不穩?”


  她看了一眼許笙,對方躲開了她的視線,她淡淡地應道,“嗯,小傷。”


  南度像是了然,朝她伸手,順了她的話,“怎麽這麽不小心?”


  她還沒回答,段暉就來拆台了,“你進手術室的時候,這姑娘連去手術室都不敢,真慫!”


  南度笑意盎然地看著她,她瞪了段暉一眼,“你少說兩句能死不成?”


  “姑娘哎,敢作敢當知道不?”


  麵對葉先進的嘲笑,她選擇背過身對著南度坐下,窘迫地問著南度,“誰不小心呢?你自己躺著這兒了甭說別人。”


  南度習慣性地想要伸手去摸她的頭,可這一伸手就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吸了一口氣,收了回去,她見了,特別乖巧地把頭伸到他跟前去,南度輕彈了她額頭一下。


  “得,沒我們事兒了。”


  葉先進領著所有人都往外走,牧落轉頭去看他們的時候,已經不見了許笙的身影。


  南度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她的燙傷,說,“怎麽燙到的?”


  “不小心燙的。”


  南度倒是不戳穿她,兩個人心底裏大概都想給許笙一個麵子,就是南度在看著她若無其事的表情時輕眯眼,“你就是擦破點兒皮我都不願意。”


  “沒有下一次。”


  牧落聽了心底裏到底還是喜滋滋的,可他自己受了更重的傷,卻要來關心她,她過意不去,就給他倒了一杯水,“你要也能平平安安的,我也能好好保護我自己。”


  南度說,“這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她瞪著南度,毫不講道理,說,“首長讓你保家衛國,讓你拿命去保了嗎?人的命就一條,你要是沒了,我上哪兒去找你?”


  就這一次差點給她嚇傻了,要人真沒了,她在世上了無牽掛,幹脆也跟著去了算了。


  南度洞悉她的想法,直接把她腦袋給埋棉被裏,她哼唧了一聲,聽見南度說,“別想有的沒的,沒那一天。”


  她埋在被子裏給逗笑了,“你撒手。”


  南度鬆開她,她上去就抱著南度親,速戰速決,等南度剛反應過來就迅速撤離,她得意地站遠了些笑著,南度想笑,可又氣得腰疼。


  ==============

  南度的傷勢嚴重,很是住了兩周的醫院,她每天一下班就去看南度,直到護士趕人了她才離開。


  他的傷一天一天地好起來,而距離她實習期結束也越來越近。她就覺得自己被李楠騙了,當時明明說好的有業務提成,可自己後來給他累死累活做的策劃書讓他中了標不說,什麽事兒她都沾不上親。


  奸商啊。


  李楠給她解釋,說業務部那邊本來就不缺人,且競爭性極強,不是和她一個菜鳥,擔心她被人搶了業績,所以後來仔細想想,就把她調配到了市場部。


  她也將就著這個理由相信了他,給他機會胡扯。


  南度知道這件事兒後,李楠在第二天去探望他的時候就被南度的蘋果給砸了。


  在她臨近實習期結束的一周前,南度恢複得差不多了,醫生說可以下床多活動活動,她聽了消息,在高興的同時,也十分憂愁,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推開門後即將麵對一個怎樣幼稚的南度。


  記得有一次她一進門就被南度給熊抱住,她顧忌他的傷口不敢動,然後他就“為非作歹”,弄得她哭笑不得。


  “您受傷的時候是把腦子也給摔壞了吧?”


  她這話一說完,就被南度搶了水果吃。


  最好笑的一次是她和南度一起去那醫院外麵的一片草地散步,有熊孩子經過他們身邊,拿著玩具槍對著他們“獵殺”,故意擋住他們的去路,那樣子特別神氣。


  於是咱們南大校恢複了以往清冷的狀態,告訴那個小孩子,“知道10式反器材狙擊步槍嗎?射程最遠,最大射程2000m,有效射程1500m,玩兒過嗎?”


  牧落:“……”


  南度目露凶光,“沒玩過?哥玩過,要試試嗎?”


  熊孩子被嚇跑了,牧落一直在旁邊笑個不停,“你以後要是做了父親,玩槍什麽的可都別來,我怕出事兒。”


  南度接她的話也接得特別順口,“我的孩子可以不聽話,但是不能沒禮貌。”


  牧落突然意識到兩個人說的話題,僵住了,南度也意識到了,兩個人一時之間驀然沉默,她輕咳一聲,看向了別處。


  南度沉默了半晌,首先出來緩解氣氛,“是我想得太遠了,你到現在都還是個孩子呢。”


  她嗔了他一眼,“你幹的事兒也不像一個成年人該幹的。”


  南度失笑。


  實習期結束就等同於是她的暑期結束,南度也懂其中的道理,也沒說什麽,就是偶爾會突然抓緊她的手,搞得她不明所以。


  有些事情來得特別快,也來得毫無征兆。


  她不知道原來南度的母親也每天回去照顧南度,隻是很巧的是,南度的母親總是上午,她總是下午,兩個人一連半個月,竟然都十分巧妙地錯過了。


  而她在南度即將出院時,舒慧秀比她更早地發現這個規律,打了一個回馬槍,她被打得措手不及。


  醫院樓下的樹底下拉了一條橫幅,還是幾個月前抗擊“非典”的勵言,大紅色的條幅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裏特別明顯,而舒慧秀就站在那最顯眼的地方,穿著簡單的襯衫包裙,金絲邊的眼鏡框泛著精明的光芒。


  在這裏碰見很明顯不是為了等南度,牧落認出了對方,想著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可自己主動上前,未免太過諂媚。正在猶豫之間,舒慧秀微微一笑,主動朝她打了一個招呼,“我們見過的,還記得我嗎?”


  牧落微怔,趕緊點頭,“記得。”


  舒慧秀輕歎一口氣,在牧落以為會從她的嘴裏冒充一些刁鑽的詞語時,對方卻說,“這小子真不省心,從小到大就沒讓我省心過。”


  “以前他小的時候特別皮,在大院兒裏,和先進他們幾個人野得不像話,那個時候他爸爸還不是司令,他看不順眼他爸爸那上司,就合著幾個人去把別人的車輪胎給下了。”


  牧落揣測著舒慧秀的用意,誰知舒慧秀卻說,“後來他爸爸就因為這件事兒,殃及池魚,受到了處分。”


  “很多人都覺得他爸爸特委屈,兒子的錯,為什麽要老子去承擔?”舒慧秀說,“其實道理很簡單,在有意中傷你的人麵前,你做的所有的錯事,全部都是罪不可恕。”


  牧落那一刻突然就領會了舒慧秀的意思,當年,南度就因為她而被降職處分了,而舒慧秀作為一個母親,對兒子這種不公平的待遇,自然是心有不公的。


  她理解到了這一層的意思以後,輕輕地笑了,“我明白您的意思。”


  “老謝說你是個特別有能力的女孩子,起初我也了解過,覺得老謝說得沒錯,能力強,幹起事情來不輸男孩子,你曾經的種種都是輝煌的戰績,敢一個人去緬甸,也敢和窮凶極惡的人打交道,可是……”


  牧落想,重點來了。


  “那些輝煌不足以去彌蓋你曾經犯下過的錯事,即便是你無心或者受人陷害,你做了,那就是做了,沒有什麽理由能夠讓別人忽視這一個黑點。”


  她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看向舒慧秀,她依然是保持該有的風度,該有的儀態,牧落站得筆直,穿著平底鞋的她和穿著高跟鞋的舒慧秀平視,可她卻覺得自己就在舒慧秀說出那些話的一瞬間狼狽不堪。


  那些輝煌不注意去彌蓋曾經犯下過的錯事。


  做了,就是做了。沒有理由。


  舒慧秀的話無疑是一把尖刀直擊她的心房,終於有人說出那個事實,終於在那一刻告訴她,不要為曾經做過的事情找借口,做了,就是做了。


  =============

  牧落實習結束,去財務部領工資的時候,碰見了段暉。


  段暉這人一向沒有什麽大單子,就特別遊手好閑,時不時逛一逛底下這幾層樓,慰問員工的事情倒是幹得特別不錯。


  之前她就挺小寧她們幾個人說起她們公司最年輕最大的兩位老總,李楠是典型的領導者,工作的時候不苟言笑,私底下也很懂得進退距離,而段暉在他們眼裏,完全就是一個公子哥的形象。小寧說起時還笑了幾聲,說段暉這人平時看著挺不正經,可到了關鍵的時候,李董事還是得靠著段暉的強韌手段,可以說一個不用時特別沒用,用起來了又特別順手的人。


  她給這個評價滿分。


  段暉叫住了她,她捏著那厚厚的信封,回頭就看見了段暉的臉,那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的錢袋,她推開段暉,警惕地把錢袋收在身後。


  “多少錢?”段暉笑眯眯地說,“李楠那孫子沒準兒就給得特別少。”


  牧落:“挺多的。”


  “有多少?”


  她越看段暉越覺得這人可能真的看上自己的錢了,“沒您段總一天坐在辦公室掙得多,咱小老百姓掙這麽點兒錢你還惦記上了!”


  段暉不逗她了,對她說,“南哥今天出院了。”


  她“哦”了一聲,段暉覺得不正常,偏頭去看她,她低頭數錢躲了過去,段暉說,“你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麽事兒啊。”


  “南哥今天出院你不興奮,不正常。”


  牧落半天沒理他,隔了老久才聽見她說,“段暉你覺著我這人怎麽樣?”


  段暉回答得特別快,“自大毒舌沒良心。”


  她氣得吹胡子瞪眼,段暉拍她的肩膀,“你這種小姑娘啊,就是太張揚了,什麽時候,就該讓夏珨給你教教,什麽叫大家閨秀,名門風範。”


  她揮開段暉的爪子,“我說真的,你覺著我是不是挺招人討厭的。”


  段暉見她神色是少有的認真,知道不能開玩笑了,於是也就認真地想了想,說,“剛開始覺得你挺刺兒,見誰都懟,唯獨對南哥百依百順,可後來又覺得你這姑娘特別招人心疼,你說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怎麽能有這樣一個連我們都不曾體會過的經曆,李楠哥私底下也和我說過,說你啊,就是沒安全感,遇著對你不好的人,都是眥睚必報,可遇著了對自己好的,都是沒頭沒腦加十倍地對別人好。”


  段暉很少說這樣的話,說多了連自己都不自在,才沒說一兩句正經話,就開始滿嘴跑火車,“所以啊,南哥今天出院,你不能等等再回家和我們一道兒去找他唄。”


  牧落躊躇了一番,說,“不了,我先回去了。”


  她現在挺怕見到南度的。


  有些事兒心裏憋得久了,自欺欺人得多了,就變成了真的。如果不是舒慧秀的好心提醒,她就真的沉浸在那個世界,沉浸在自己的編織的謊言裏。


  結了工資第一件事兒就是和盛樂陵去外麵海吃了一頓,她心裏不痛快,幹了一瓶又一瓶的酒,到最後卻發現把自己灌得越來越清醒,心頭惱火,於是把啤酒換成了白酒。


  盛樂陵拚命給她攔下,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姐姐哎,你再這麽喝下去,就得進醫院了。”


  “醫院”兩個字觸痛了她的神經,那天的話清晰在耳,她頹廢地趴在桌子上,說,“樂樂我完了。”


  盛樂陵被她的低落氣氛給震了一下,“誰欺負你了?”


  “哪兒有人欺負我,”牧落笑了,“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在雲南的時候,都沒人敢欺負我的,”說完她又把頭埋桌子上,磕了一下又一下,垂頭喪氣,“我這次真的要完了!”


  盛樂陵不問她發生了什麽,也不強逼著她說出來,輕拍她的背,說,“沒什麽事兒過不去,你別想太多了。”


  牧落想,這事兒真的過不去了。


  她心裏那道坎過不去。


  她騙了南度。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十二點,她晃晃悠悠地在門口的階梯上坐下散酒味兒,看了那扇大門一眼,想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兩個人怎麽就同居了呢?

  之前南度還死撐著男女有別不肯回來住,可自從她從“非典”後,就十分自然地同居了。


  其實也不算同居,她腦袋沉得很,撐著腦袋想,他大多都在訓練營,哪裏有時間回來?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晚上牧落就特別確定南度在家。


  手機開的是靜音,有很多南度的未接來電,她看著看著就快哭了。


  在這個城市裏,把她當做獨一無二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南度,還有一個就是盛樂陵。南度是真的疼她,盛樂陵也是真的拿她當摯友。


  可是很倒黴,這兩個人都不知道她最真實的一麵。


  陸河以前就說過,隻能怪她不小心。


  可是“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的道理,連小學生都能明白,為什麽南度的母親就不能明白呢?


  她起身去開門,開了老半天都沒有插進鑰匙孔,她貓著腰去看那個鑰匙孔,對著孔開了門。開門後她在黑暗裏摩挲著回自己的房間,她擰開了把手,感覺到了來自身後的熱度。


  她猛地回過身,南度夜視能力很好,直接上前就吻住了她。


  她快要窒息在南度的深吻裏,南度眼裏有笑意,和她十指相扣,給了她一個喘氣的空間,可是下一秒,卻再次被封住了嘴唇。


  有些情緒在黑夜裏隱忍沉默著等待爆發,她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給他熱情的回應。


  走廊小小的空間裏,她緊貼著南度,好不容易分開了一點兒,她又不依不饒地湊上去,南度笑著說,“喝酒了?”


  她輕輕地點頭,“喝了一點兒。”


  “以後不要喝,傷身體。”


  她沒回答。


  他捧起她的臉,“有心事?”


  有的事兒憋在心裏真的難受,難受得她鼻子發酸腦袋疼痛,她低著頭,在黑夜裏掉下眼淚,內心無比煎熬地掙紮著。


  “南度,”她盡量放輕了聲音不讓他聽出自己嗓音的顫抖與沙啞,“我有事兒說。”


  南度“嗯”了一聲,洗耳恭聽。


  “我……我……”


  她輕舒了一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說,“我以前在緬甸,還沒遇到你的時候,我……”


  眼淚溢出了眼眶,順著她的臉往下流,她讓自己別哭了,可眼淚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泣不成聲,“對不起南度。”


  你錯信了我。


  南度輕輕地給她擦去淚水,輕聲安慰,“沒事兒。”


  她搖頭,“我吸過毒的,南度……”她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害怕他突然抽身離去,呈一種挽留的姿態。


  “是不是特別後悔當時那麽相信我?”她說,“是不是覺得我牧落撒的謊言真的很逼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給自己的檔案裏留下這麽不光彩的一頁,我也不想被人詬病讓你放棄帶我回北京……”


  都是猙獰的傷疤,都是醜陋的傷口。小時候的那些流言讓她害怕了,在恐懼麵前,她選擇了欺騙,這些事兒她以為隻有陸河會知道,可她沒想過有那麽一天,它也會這樣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暴露在舒慧秀的眼前。


  南度緩緩地伸手捧著她的腦袋,然後輕輕地吻上她,用行動緘封她淩亂的話語。輕輕點點的觸碰是極有力的安慰,在她無比脆弱的情緒麵前,他告訴她,“我知道。沒事兒的。”


  她愣在了那裏。


  南度的安慰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支柱,那些驚愕的情緒統統化作了百萬千的柔腸,她踮起腳,吻得毫無章法,卻又偏偏帶著她身為一個少女的青澀。


  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開了門旋轉進去,抵在門上,她顫抖著雙手主動去解開他上衣的扣子,月色冰涼的冷光打在他的側臉上,他看著她的眼睛裏藏了猛獸,她的動作徹底燃起了今夜他的火焰,他抱起她,兩個人雙雙臥倒在床上,呼吸急促。


  她主動拉下了他,兩個人廝混在一起。


  初情的女孩子少有她這樣的主動,而她也是第一次這麽清晰地感覺到,原來除了槍傷以外,這世上還有比其更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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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開學季。


  她回到學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搬遷宿舍。而姚陸然放了她一年的鴿子終於回來了,依照她本人的強烈要求,還是回到了原來所在班級。她沒有說自己去歐洲兩年都幹了什麽,而她也什麽都沒問。


  她在學校外麵找好了房子,和姚陸然兩個人合租,搬出去的時候,楊琪琪和祝嵐並沒有在宿舍,她把所有東西都轉移了出去。


  想在學校外麵住,就得有學生家長的證明和同意書,她記得自己當時找南度簽字的時候,特別費力,她是賣藝又“賣身”才搞到了一份同意書。


  沒了祝嵐和楊琪琪的冰坨子臉,她覺得空氣都變得特別清新。


  姚陸然一回學校就聽說祝嵐和顧程尹分手了,她當時特別震驚,“怎麽……怎麽這才分呢?我還以為怎麽著他們倆也就一個月。”


  誰知道呢。牧落不關心這些事情就更猜不出原因,她隻想把自己的新床鋪好,她很累,想睡覺。


  這一年係裏的獎學金並沒有她的名額,而是換成了一向心智不齊全的楊琪琪。


  她不用動腦子就能想出著是祝嵐幹的。她是班長,這些事情都是她推薦名額上去,少不得給她壓了下來。


  她遇人不淑,怪隻能怪她運氣不好。


  她本著萬事好商量的心態打算就此過去了,誰知道姚陸然是個暴脾氣,特看不慣這些小伎倆,當時就拉著她衝到了輔導員辦公室的門口,拍著板說,“那楊琪琪哪裏能比得上牧落,就論那智商,牧落回回專業成績第一,素質成績第一,這次還競選上了一個學生會主席,那楊琪琪是什麽?就是個隻會打扮自己的無腦女,一個學生會主席竟然比不過一個無腦女,老師您說這合適嗎?!”


  姚陸然的背景深厚,靠山強大,輔導員不是不知道,當時就告訴她,班長祝嵐說牧落主動放棄今年的獎學金評定,就那學校的獎學金和國家獎學金,都是給扣留下來的。


  她當時聽完心驚肉跳,原以為祝嵐這樣從小受到高素質教育的女孩子,不會來這樣陰的手段,是她把人心想得太光明磊落。


  真不知道她是怎麽在緬甸活下來的。


  姚陸然這麽一鬧,輔導員將之前楊琪琪的名額給撤了下來,換上了牧落,可這樣一來,她們和祝嵐的關係也就分崩瓦解了。


  “本來也沒什麽情誼可言,崩了就崩了,愛誰誰!”


  姚陸然吃著她做的菜,讚不絕口,“就這味兒,你自己開一家餐廳,我保你大賣!”


  大三的課程相對輕鬆,她除了自己找的兼職按時去以外,幾乎有很多的時間去圖書館泡著,姚陸然服了她了,“您每天都能保持坐在圖書館三個小時及以上,真服了您嘿!”


  她迎接新生,軍訓時各種送溫暖,而軍訓過後就是各個部門幹事選拔。迎進了一批新人入校,那個時候她才感覺到時間真的在慢慢流逝,她今年都21歲了。


  遇見南度的那一年還是一個小女孩兒,如今都能獨當一麵,自己養活自己了。


  姚陸然跟著她來湊熱鬧,嘴上說是隨意看看,可那一雙眼睛卻不老實,滴溜溜地盯著那些新人們,偶爾還代表著她的意思嚇唬嚇唬那些新人。


  她記憶最深刻的就是有一個男生,想進體育部的目的,就是為了追一個自己軍訓時看中的女孩子,她覺得有趣,就多問了幾句,才知道,原來兩人還是同班同學。


  她突然就看向身側的顧程尹,心底裏有些事兒頓時豁然開朗。


  姚陸然說,就您這遲鈍的程度,就好比是學校圍牆的高度,快步飛躍都跨不過去您的思想。


  這話從形容上來說,是有誤的。姚陸然歐洲呆了兩年,竟然連國語邏輯都理不清了。


  相比起大一大二,到了大三她要做的報表更多了,有一段時間她幾乎快要死在報表上,對於她而言,全都是學校的一些雜事攤子,她得處理,也得出力。


  她第一次上台當著上百號人講話的時候,手心裏的稿子被自己捏出了汗,老部長特別欣慰自己扶持了她,趕過來給她撐場子,說,“不能讓副主席搶了你的風頭!”


  顧程尹本來也很少搶她的風頭,他這個人,倒是挺會照顧女孩子的。


  和祝嵐分手以後,顧程尹很快又投入到一段新的戀情,她以為祝嵐會特別憤怒或者特別傷心,至少她和姚陸然覺得祝嵐應該這樣,可誰知道祝嵐卻還能和人顧程尹的新女友談笑風生。


  “女人真可怕。”


  國慶節過後,她把兼職掙來的錢全都放進了銀行卡,以備未來用,存完錢後她就回出租房睡覺了。


  一個電話打進來吵醒了她,她昏昏沉沉地接起來,發現是南度。


  南度問她,為什麽你們學校的路標都不準確。


  她猛地驚醒,腦海裏就一個想法——


  南度來上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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