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信紙裏的幸福
方家別墅後的那片海很藍,尤其在經過一場大雨的洗禮之後,波光粼粼的閃爍著它的夢幻,玉白色的沙粒,親吻著湛藍的海水,陽光賦予的灼熱,與幽深賦予的冰涼,在吻別的瞬間,迸濺出雪色的浪花,一朵接著一朵,盛開在礁石岩邊。
“董倩,你可還滿意?”李瀝虛眯著右眼,側過身體,讓瞎了的左眼,迎著海邊揚起的風。
遠處的楊念,站在不近不遠處,看著天邊,一隻又一隻,低空劃過海水的海鷗,遺落下一滴滴晶瑩剔透的水珠,高高拋在空中,透過太陽的視線,再次落回,她甚至聽到咚咚的聲音,像極了那人和她說話時的感覺,你該叫我姐姐,而不是李小姐,更不是方家小姐,那人的話音,好像剛落一般,否則她的耳朵裏,怎麽會一直嗡嗡,嗡嗡的重複著這句話?
“對於袖手旁觀的你,我至少給過她幸福。”曾經的方家主母,如今的董倩,一臉平淡的站在沙灘上,聽海。
“幸福?那是什麽東西?你董倩也配?”李瀝的聲音很大,驚飛一片漫步覓食的海鳥。
“我當初會走,全是你逼的,怨不得我。”董倩的聲音更大,蓋過了翻湧而來的海浪聲,蒼白的臉上,是死寂青黑。
“怨你?那個孩子都沒有怨你,我有什麽好怨的。”李瀝有些不穩的喘著粗氣,隨後又開始不住的咳嗽,瞎了的左眼,泛著可怖的皺紋傷疤。
就在這時,楊念走了過來,扶住李瀝,看了一眼董倩,幽幽的問道:“聽說她是從那塊礁石上,被你的姘頭,一槍打死,掉下去的?”
“念……念?”董倩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還活著的小女兒,她以為,她以為……跟著眼前這個男人的小女兒,早已死去。
“您別叫我,我怕死。”楊念,一眼都不想看到,自私自利的董倩,她的眼裏,從來隻有她自己,所以,她可憐的姐姐死了,無所謂應不應該,至少她的死,除了原本的那份,又多了些親身母親的利用。
“脫離苦海的您,是該謝謝我的那個傻姐姐,要不是因為她,您活不過昨晚。”
“念念,你別胡說,媽沒有,媽……”急於否定的董倩,想要拉住楊念的胳膊,卻被楊念一個側身,躲了去。
“我說了,別叫我念念,有沒有,自己清楚就好,何必說給外人聽?”
“你不是外人,念念,你是媽.……”董倩害怕的想要抓住什麽。
“董倩,你一定要這樣?我問你,當年她是怎麽認識的何夜?又是怎麽會和他訂婚的?”
“不不.……不不……你.……”害怕的董倩,連連後退,楊念卻不放過的一步一步緊逼。
“我還以為年代久遠,您想不起來了,當時的您被那方家老變態,折磨的很痛苦吧,每年看著他給您舉行的生日宴會,我都想笑,您知不知道,可我也隻是想笑,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害死她,她那麽的愛你,就算知道你設計害了何夜姐夫,她也僅僅隻是恨那方家老頭,替你洗白了數遍,原諒了你的不易,您是怎麽報答她的?何夜的唯一弟弟,您也要去害,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是那人唯一的寄托,不要告訴我,說你不知道,他為了她,容忍了你,您為何不能為了她,容忍他?董倩,我問你,她死於你手,可是開心?”
“我沒有,我沒有,我……念念……我.……”
“還是沒有嗎?您的心怎麽這麽狠呢?那天我姐去掃墓,知道的人,隻有你一個,當時我給她打了電話,可她電話打不通,因為當時您在和她說話,對不對?您派人跟蹤了她,知道何家還沒死絕,你怕報複,利用生日之便,將這件事透露給了早早回來的方大首長,引起他的注意,您怕的事情,他也怕,所以他去查了,當天晚上,何野就消失了,等她知道以後,您又裝作什麽都不懂,看她東奔西走的求救,隨後覺得差不多的時候,特意讓她看到那個讓你惡心的道士,告訴她今夜那老頭的身體不舒服,求您別狡辯了,你派去跟蹤的人,已經被爸打個半死,那個新來的傭人,也都將那晚發生的事情,一分不差的全都說了出來,何必那麽難堪的狡辯?您選出的路,卻讓我姐去給你陪葬,給了她幸福?虧您能說的出口。”
“這是她當年寄給我的信,一封一封,全是您所說的幸福。”多厚的信紙,楊念不知道,這麽多年來,她一有空就給她和父親寫信,寄錢接濟,裏邊的生活很美好,她就多寫點,不好的時候,三言兩語就匆匆結束,本來是想將這些信,全都帶過來,燒給她的,奈何她一直維護的人,事到如今,還是那麽的不知悔改,她是她媽,她什麽都不能做,可是她要是想一直,自欺欺人,無所負擔的生活下去,這輩子也不可能。
董倩在這兒飛揚的紙張裏,胡亂的抓著,不知何處乘著巨浪而來的海風,裹挾著信紙,又洋洋灑灑的飄離,董倩隻抓到了三張。
從前老人跟她說過,不能在刺眼的陽光下,看書看的太久,否則眼睛會受傷,她記著呢,不曾忘記過,到了如今這樣的歲數,她更加注重這些事,想來看幾封信,應該是無礙的,她什麽錯都沒有,不是嗎?
和煦的陽光,穿過一筆一劃,板板正正的娟秀字跡,雨後初晴特有的七色彩光,暈暈眩眩,將墨色放大數倍,模糊數久,風揚起她的袖擺,吹亂頭發,海上的沙粒在渡海,偷偷的將時光歲月滲漏,混雜的不純粹,伴著海浪聲飄飄蕩蕩。
很多被筆的墨跡,粉刷下來的幸福,董倩沒有抓住,在冰冷海水與礁石的分解,撕扯下,支離破碎,她不懂那是怎樣的感覺,也許曾經短暫的擁有過,也許不曾擁有過,迷離的視線,讓已久的定義,分不清邊界。
她的女兒叫李勤勤,並不出彩而又平凡的名字,在她拋夫棄子,貪圖富貴的時候,她將她帶到了不屬於她的花花世界裏,在這裏,她遇到了讓她覺得幸福的男人,那個男人,是她的安排,起初隻是為了融入到他們的社會,久而久之,她利用了那人,因為她想擺脫不幸福的現狀。
所以,她的女兒成了第一個犧牲者,開始與結束,始終都是她單方麵叫停,因為她是她的女兒,利用起來,從不會不順手。
妹妹:我今天因為某種原因,見到了一個很不一樣的男生,他叫何夜,笑起來,會讓我覺得幸福,有酒窩,你說有酒窩的男生,是可愛的,還是陽光的?他旁邊還站著一個可愛的小孩,叫何野,不過他看起來不太喜歡我,可能是太眷戀哥哥了,那種感覺,我很清楚,何夜白白淨淨的,看起來很單純,真怕他會不喜歡我。
小妹:今天我和他一起出去玩了,算是第一次約會嗎?我不清楚,沒人告訴我該怎麽做,有些想你,她說順其自然就好,可是她看起來越來越不……哎!要是你在就好了。
念念:我要訂婚了,好緊張,可是也很快樂,我感覺幸福在向我招手,他說我特別適合粉色的東西,有少女感,每次看到我穿粉色的衣服時,他就想一直一直寵著我,我問他為什麽,他說那樣的你,看起來很幸福,那時我不知道,我幸不幸福,隻知道和他在一起很高興,粉色是我的幸運色。
楊念:他死了,在我猝不及防的時候死了,明明才告訴我任務快完成了,他很快就可以回來的,怎麽會死呢?屍首無存是什麽樣的感覺?疼嗎?我是有感覺的,可心髒太過麻木,可能是因為幸福破碎後的餘韻,日日夜夜縈繞在耳邊,讓我精神失了常,早該提醒他的,明明我是知道危險的,可是,她的心為什麽不為她可憐的女兒,留下最後一絲祈盼?沒了,什麽都沒了,從來不曾握在掌心裏的東西,奢望也沒有用,怪我太過貪婪,是我錯了,叫了你一直強調的名字,算是我最後的善良。
楊念:一針一線下的慈目,已經不再屬於她,也已經不再屬於我,摒棄的溫度,讓她和我都是涼的,我至今依然不恨她,現在我和她一樣了,不知道幸福是什麽滋味,愛上了黑色的寡淡,戀上了夜裏的寒冷,從她的眼裏,仿佛能夠看到以後的自己,如果最後的解脫,她需要我,那麽就算是我最後的報答,別恨她,也別報複她,他們都走了,我眷戀的東西,都已經不見了,我的前半生在追逐著愛,後半生在被愛追逐,仇恨讓我懂得太晚,靚麗的粉色,充滿柔情的浪漫,孤獨的黑色,長滿寂寞的愁怨,我願一切都化為窗前的那盞油燈,金黃的幸福,如果那是她所追求的東西,我願意成全她,今夜有雨,不知真假。
勿……勿什麽呢?董倩不知道,她也猜不到,因為原先的信紙已失,七零八落的殘棋般的結局,悔還是不悔?得到了,還是沒得到?她都已經失去了,不必去問了,天地間不會有人告訴她。
當最後一張紙上,黑色的句號,被她指尖的濕意沾染後,董倩冷靜的笑了,翻飛的信紙在溜走,她不挽留,沙灘上的腳印,一直在蔓延,每踩一個,來過的海風和海水,都會替她掩埋,聽說腳下的礁石,是李勤勤墜落前的彌留之地,這裏的海浪聲真大,即使風平浪靜,仍然灌了她滿耳,海水也有些涼,即使陽光很暖。
“爸,走吧。”楊念拉著李瀝不斷向遠處走,一步也不曾停下,海鷗的啼鳴聲,很大,比漸漸遠離的海浪聲,還要大的多的多,今日無雨,是真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