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薑家與方家
“夫人,你找我?”沈姨遣退所有大廳內的傭人後,不緊不慢的走到方母的主臥門口,站定後,清著嗓音問道。
“你恨我?”方母早已穿戴完畢,靜靜的站在窗口欣賞著外麵打進來的雨滴。
“談不上恨不恨,就是喜歡不起來。”被稱作沈姨的女人,眼睛不偏不倚的就看見了,沙發旁半死不活的偽老道,笑著移開目光,無所謂的答了句話,算是回應。
“也難怪,畢竟那樣風華絕代的人物,是我這種鄉村婦人,比不上的,您看不上我,也是應該。”方母把玩著窗外落進來的雨水,一串接著一串,順著自己的手指,再從數米高的高空中,無憑無借的飄落。
“夫人說笑了,身份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沒有可比性,說白了,也就是父母給的一個象征性東西。”
“是嗎?倒是我膚淺了,沈姨是怎麽認識那位的?”
“和夫人一樣,嫁進方家,我負責照顧的。”
“原來都是沈姨負責照顧的,可見你照顧的不錯。”
“夫人這個點,找我來,是為了嘮家常的話,我可能不能作陪,畢竟年紀大了,人的精神頭,就容易犯懶,稍不注意,就困,鬧著要睡的情況,也不少有。”
“沏杯茶吧,提神,正好我也困了。”窗簾雖然是拉上了,可窗戶卻依然全部敞開。
方母拉上窗簾後,轉身坐在茶幾旁的沙發上,等著那位沈姨,給她倒上一杯清茶,緩解緩解疲勞。
“夫人清閑的話,怎麽不去海棠苑瞧瞧,聽說小姐少爺們都去了。”
“孩子們的事情,我這個做母親的摻和起來,會讓他們覺得礙手礙腳,倒不如坐在這裏和沈姨聊聊天,正好,順帶著等著他們就行,做父母的不都是這樣?習慣留盞燈,任由他們自己飛,累了有燈指引著,回來就好,不敢奢求能夠長長久久的陪在身邊。”
“夫人的心真大,要是先前的那位,也像您這般就好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沒什麽不好,剩下的就交給別人涉險,其實也沒人會責怪,天性使然,如果那時,她要是有個孩子,不要像夫人那般多,隻要一個,也不至於隻留下滿院子的回憶。”她終究還是與眼前這個拋夫棄子,也要嫁進方家,破壞美好愛情的女人,撕開臉麵了,她不知道為了今天,等待了多久,碎吧,就像那落下的雨珠,一點一點的碎開才好,再不濟也要像那七彩泡沫般破滅,再不聚攏,才是最好的結局。
“你說他們什麽時候會回來?”方母不接話,自己泡上一杯茶後,揭開杯蓋,任由清香覆蓋空氣裏的腥臊味。
“夫人怕是等不到了,他的路從來就不會隻有一條,想必夫人根本不知道那人的身世吧,就像我說的那樣,天性使然,狡兔還有三窟,更不用說那人了,退一步來講,就算是親生的,除了她的孩子,他可能會托付性命去信任外,從別人肚子裏出來的,甚至連身世都不確定的孩子,他就更加不會相信了,夫人,你懂嗎?”
“是嗎?我聽這屋外的雨聲是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如此,按照這樣的節奏,明天應該是個晴天。”
“夫人的心,我早該是明白的,這天要是放晴了,也不會是夫人的晴天。”
“可能吧,沈姨,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說說她,憋在心裏這麽多年,也不怕忘了?”口中的熱度,剛擴散到潮濕的空氣裏,茶幾旁,好似昏死過去的野男人,立刻發出開水燙死豬般的嗡嗡吵鬧的尖叫聲,接著又是一杯滾燙的開茶迎麵潑去,專挑脆弱的眼睛滾。
“夫人說的對,年紀老了,有些事情自然會記不清,去了的人,就是這點不好,時間久了,就會被忘了,曾經生前多美好,生後就令人有多惋惜,外邊的動靜好像大了起來,夫人要去看看嗎?依我看,這樣的雨勢,才適合打著傘,走近,去聽聽,要不這背靠的海浪聲,如此宏大,倒是可惜了。”
“海?那邊可以過去?”方母放下手中的白釉瓷杯後,慘烈的嘶叫聲,也停了下來。
“原來夫人不知道啊,也難怪,從前她很是喜歡海浪聲,所以他也便將方家建在了這裏,要是過不去,她上哪裏去看海上的落日與朝陽?”
“夫人,你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我就說嘛,這敞開的窗戶,就算是拉上窗簾,也不會有什麽作用,該進來的冷風,還是會吹進來的,就算濕透了的窗簾有了重量,那又如何?要是天寒地凍的再將它完完全全的凍住,沒準還行,否則,像這樣成不了氣候的小打小鬧,隻能凍著夫人,更別說您穿的還這麽清爽,遮不住什麽東西。”
“呀,夫人,您吐血了,這可怎麽得了,都不知道,少爺,小姐今夜能不能過來,我去給你找個醫生,怪嚇人的,哦,這個帕子您也將就用用,要不是您都這樣了,我還舍不得獻出這唯一一件幹淨的念想之物。”
時間是良藥,也是毒藥,端看活在裏邊的人怎麽看,對於被稱作沈姨的這個女人來說,那人死後,她也就沒啥念想了,本打算得過且過的守著她的遺物過日子,誰曾想,半路又來了這麽個人,去破壞那人死後的美好愛情,破壞也就罷了,還不停的耍著手段,去挖開那段不為人知的事情,是要掘開她的墳墓一探究竟,還是要追根究底的獲得她所有的秘密?
這些怎麽可能會如了她的願望?隻要她活著的一天,就不可能讓人知道,包括那個負了她的男人,至於那李勤勤看到的半封信件,包括種種的有關她的東西,不過,隻是自己想讓她看到罷了,她的複仇,當然遠遠不止這些,方家毀了就毀了,要不是因為她,本就不該存在,她真正想要的是那辜負之人的性命,他對不起那人的愛情,嗬,一報還一報罷了,當然,死是必定的結果,但是過程這種東西一定要存在,否則,他死的豈不是極其舒服?那讓活生生的被拉去做實驗的她,該如何是好?
“瘋,瘋子,你們都是瘋子?”
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潔白的蘭花手帕,漸漸染上了耀眼的鮮紅之色,看的名叫沈姨的女人,異常興奮。
“夫人不過是殺子不成,用不著動怒,沒準那人會直接替你動手解決的,至於首長,我會帶著他走的遠遠的,一個人活著未嚐不好,您別怕,我不會讓他再騷擾,糾纏您,更不用擔心,哪天就被他當成活祭品,給,殺了。”聲音越說越小,音調越放越低,身體越靠越近,眼角堆積起的皺紋,越發明顯。
幹燥而又布滿褶皺的長指頭,一下就捏住吐血的方母,將其眼睛正對著茶幾旁,光著黑黝黝臀骨的偽老道。
“去將他殺了,也算了結你的一樁心事。”說著說著,也不知什麽時候,茶幾上的水果刀就被放到了她的手上,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話都說不出半句,急急忙忙就一把將水果刀,扔出去老遠。
“所以,才說你與她不同,委曲求全從來都不是她的性格,逆來順受卻是很適合你,被惡心的人,睡了這麽多年,孩子都大了,您也不怕被他知道事情真相,就衝這見識,也該親自動手。”念念叨叨的話語聲,參雜著說不得的迫切,宛若無人能懂的孤獨與落寞,需要在這場角逐中獲得鮮血的洗禮。
潔白地毯上的水果刀,露出鋥亮的刀鋒,被頭頂上的燈光,照的銀光粼粼,四射的光芒,綻放著淒淒寒意,隻是簡單的平躺在地,都能讓偽老道嚇的尿了褲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句話,送給他,算是再合適不過了。
至此,方家算是亂成了一團,而那薑家,也不是什麽好鳥,照葫蘆畫瓢,也給整的亂七八糟,他們兩家算是半斤對八兩,一丘之貉的事情。
好在,薑某人是個偽壞蛋,可就是稍微裝的那麽一下下,讓他的心髒,至今都是一頓一頓的跳,深怕跳快了,跟不上病床上人的呼吸。
窗外的雨下的有多麽的機械,他坐的就有多麽的板正,木呆呆的,除了坐在最靠近地方,還一瞬不瞬的摸著人家的手,其它什麽事情也不做。
起初剛做完手術的時候,逮著人家醫生不放,愣是讓人保證,不能還他個啞巴老婆,要是啞巴了,就要關人家禁閉,你說說,這叫什麽事情?
說他壞蛋裝的真像,還真不是恭維他的話,也許骨子裏就透著壞勁兒,否則,又怎麽會輕易的騙過老夫老妻的王婉清?
這老婆騙了,兒子禁了,兒媳沒了,所有該做的事情,也都幹了,可就是沒成功,別人說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件事有多蠢,現在的薑正華就覺得自己有多蠢。
他是有野心的,可那野心,怎麽也越不過她去,以前她就喜歡給他冷臉瞧,現在是徹底沒了表情,娘們不疼,兒子不愛,得,從此以後,他就是孤家寡人一個,拿個瓢上門乞求她原諒,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不怨他一輩子就不錯了。
摸著摸著,薑正華發現他老婆的手可真軟,想想都覺得心酸,這叫個什麽事兒,老婆躺病床上了,他才能肆意的摸人家,要不平時,隻能幹相眼。
她躲著他,也敬著他,偏偏就是沒有愛,生了兒子,心也拴不住,每當他想放下性子遷就她,她就一臉無所謂的看著他,再多,也就讓傭人做幾盤菜應付他。
以前她不是這樣的,尤其是剛進門的時候,可殷勤了,總是他還沒想到的事情,她就給準備好了,並且一件一件的提醒他,等到他真的放下年少時心裏的那位,準備將她裝進心裏愛啊愛的時候。
人呢?他奶奶的,下藥睡了他,他都沒發火兒,是個爺們,要是受到這樣的奇恥大辱,總要說些什麽吧,他不但什麽都沒說,第二天還裝作無事人一般的顧全她的麵子,她倒好,借此懷了個孩子,就將他踢了。
沒多久又為了剛生下來的兒子,要求他出去睡,不許進她臥室,薑家都是他的,他愛上哪睡就去哪睡,甭說是臥室了,就算睡了她,也是應當的。
可她還不是遂了她的意?天寒地凍的一個人,睡在了書房裏,可誰能告訴他,為什麽他睡了一個多星期,她都不來叫他回去?
還有,那個趁他有公務在身,美名其曰來探望的野男人,怎麽還吻了他都沒來的及深嚐的唇瓣?問她是誰給他勇氣的時候,她怎麽說來著,不就是個意外的吻嗎,就算是預謀的,她也樂意。
給他帶了綠帽子,還一臉理所應當,他都還沒怪她不守婦道,她到好,反過來指責他,接濟前女友?
對他沒有以前那麽好不說,就連最最基本的敬重和信任都沒了,每每見到他,就拉長個臉,做作的,自認為高雅的動作,在他眼裏,還沒有她以前一半的可愛,每當他皺眉想要阻止的時候,她就更加拒絕與他交流,甚至直接將自己最喜歡的長發給燙了,她有問過他的意見嗎?她還拿自己當丈夫嗎?
第二個孩子,他承認是他混蛋,趁著醉酒強迫了她,可那隻怪他嗎?要不是她,整天勾的他心髒惶惶的,還不讓碰,他至於受不了的做了那種混賬事?
孩子沒了他也難過,為此他還將家裏的所有傭人,都大換洗一遍,順帶著專門派一個人跟在她身邊,保護她,隻是自那以後她的性格大變,脾氣更加難以捉摸,以前最疼愛的兒子也被她厭惡了,他能怎麽辦?隻能一邊穩定她的情緒,一邊將兒子托付給嶽母,這一托付就是好幾年,等到接回來後,對誰也不親,好不容易利用那點親情,讓他一邊學醫一邊進部隊訓練,很辛苦他知道,可那又有什麽辦法?他薑家,總不能到他手上就結束了吧!
兒子想娶媳婦,他想要老婆,拖了大半輩子,算是明白應該要坦誠相待的時候,私生子又冒了出來,但是,他發誓,他從來沒碰過那人,談戀愛的時候,他最多也就像現在這樣,隻敢摸個爪子,當然,那還是她主動的,他絕對沒有越軌的舉動,俗稱發乎情止於禮。
等到娶了老婆,他才放縱了那麽一下下,其實就算新婚夜,她不算計他, 他肯定也是要獻出自己的處男身,就是被下藥這種事,讓他太過窩火,至於她口口聲聲說的逃婚,那是更不可能存在的事情,當天,他隻是出於禮貌去見了那人一麵,畢竟是他負了她,再加上對方用生命做要挾,去一趟就能解決的事情,他也沒多想,隻是後來不知為何就連老爺子也出現在了當場,且最後整成了私奔逃婚,他想對她解釋來著,但一遇到她的冷臉,再多的理由也就荒廢在了肚子裏。
等到他徹底愛上她的時候,她的心裏沒有他,撇了麵子,厚著臉表白,還被立即嘲諷了回來,他是男人,還是個不成熟的男人,自尊心這種東西,通常都會出現在理性之前,那時的自己,每天腦袋裏都是,憑什麽,他愛她,她卻不愛他,久而久之,他的愛,也就成了不速之愛。
想了這麽多事情的薑正華,仿佛刹那間,又老了幾分,摩挲著手裏的柔荑,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找尋著他所需要的溫度。
薑正華托起她的手,細細的看著,因為這般景象,他從未見過。
如此乖巧的一小團,是那麽的讓人沉醉,靜靜的在手心裏,燃燒著屬於他們二人的溫暖,驅趕走空氣裏的濕氣。
他要等她醒來,將所有事情的真相都告訴她,包括那令人難以啟齒的愛戀,即使這不是最佳的時機。
一雙微涼的手,被薑正華緊密的貼在臉頰上,他的胡子又長了起來,真希望她還能像從前一般,替自己刮胡子,用那溫柔了時光的笑容,撫慰此刻自己彷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