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無章
滄琰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麽尷尬。
此時燭火朦朧,她衣衫滑落,露出了一片雪白的鎖骨,鎖骨以下晦暗不明,頭飾皆摘取了,長長的青絲就鋪落在了床鋪之上,幾縷散落在肩上,對比鮮明,落在沐翎的眼底,就是一種強烈的衝擊。
加上她睡眼朦朧,眼下帶著點點淚漬,同平日裏的滄琰實在是不一樣,帶著幾分勾人心神的動魄。
骨若青蔥的手指拉住了他冰冰涼涼的手,也不知到底是誰的溫度沾染到了誰的體溫。
沐翎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咕嚕”一聲在靜謐的室內顯得尤為明晰。
滄琰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比他的耳朵還要紅還要燙。
她猛地鬆開了他的手,將自己的衣裳撩好,又捋了捋自己的頭發,將自己的嗓子清了清,才說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沐翎還是不大好意思看她,悶聲說道:“過來看一眼你好些了沒有。”
他說的是被那個女子咬的那一口吧,滄琰垂下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裏已經沒有什麽傷痕了,白白淨淨的手腕,還看得見淺淺青色的筋。
很早就沒有事情了,可是他還是不放心。
隻是他為什麽要大晚上悄悄地探入她的房間來呢?
滄琰忍不住說道:“你是怎麽想到這個時候來的?”她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
也不知道沐翎有沒有理解錯什麽,他的臉色稍稍變了變,忽地低聲說道:“那你那個時候……是怎麽想的?”
“什麽?”
滄琰一怔,不知道沐翎在說一些什麽事情。
沐翎卻搖搖頭不肯說話了。
她也不知道沐翎到底在想一些什麽,說的話也很是奇怪,稍稍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倒是不必擔心我,我很好,不過這個地方待得有些無趣,你看我……”
滄琰頓了頓,言有盡而意未止。
沐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順理成章一般說道:“我明日陪你出去走走。”
她明明不是這個意思……這裏到底還是魔族,她一個神仙呆在這裏怎麽說都是不大好的。
但是沐翎既然這麽說了,她又實在是不大好意思反駁一些什麽,隻好說道:“那也好。”她咬咬牙,“夜很深了,阿翎,明日既然要出去,不然你先回去睡一會兒吧?”
沐翎這才站了起來,說道:“你快睡吧。”
滄琰點了點頭。
但是沐翎絲毫未動,定定地看著她。
她和沐翎對視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等到沐翎真的離開,好半晌,沐翎才像是無奈一般開了口:“睡下去吧。”
滄琰才後知後覺地鑽進了被子,沐翎將被子給她掩好了,低聲道:“閉上眼。”
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沐翎站了起來,一揮袖,燭火便一下子就熄滅了。
整個房間裏麵重新歸於幽暗。
滄琰緩緩地掀開了眼皮子,看著沐翎的背影,微微有一些發怔。
少年還是那個少年,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
隻是似乎換了一個方向,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個少年已經能夠安安好好地照顧好自己,甚至可以照顧她了。
說不出來什麽滋味兒,心裏頭從白日的時候開始,就已經變得像是一團雜亂無章的線團,怎麽都理不幹淨了。
第二日滄琰起床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日上三竿了。
頭天晚上想著沐翎,怎麽都睡不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迷迷糊糊睡過去的,一覺醒來就這個時辰了。
她攏了攏衣服,用手扯了扯頭發,推開了門,入目,竟是一個少年的背影。
他已經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了,仰著頭不知道在看一些什麽,也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麽。
直到聽見了滄琰開門的聲音,他才回過頭來看向了她,微微笑道:“你醒了。”
滄琰點了點頭,訝然道:“你是什麽時候來的,是不是等了我好一會兒?”
她還記得昨夜沐翎說要帶她出去散散心的,沐翎等在這裏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沒有多久。”沐翎低著頭看著她,說道,“快去梳洗,我帶你出去。”
滄琰“噢”了一聲,轉身回了房間裏麵。
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身後的目光,幾近眷念一般黏著自己,揮之不去。
“尊上,稚白姑娘來了。”
沐翎才淡淡地收回了目光,說:“叫她過來吧。”
從一邊匆匆地走過來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停在了他的麵前,說道:“尊上。”
滄琰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就從房裏出來了,走到了沐翎的身邊,說道:“好了,你打算帶我去哪裏?”
他的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站著一個姑娘,麵色如霜,一身白衣,涼涼地看著她。
沐翎卻似乎沒有覺得有什麽怪異的地方,將滄琰的手一拉,微微笑著問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滄琰不答,盯著這白衣姑娘看著。
她其實對白衣姑娘沒有什麽很大的感覺,隻是她從房裏出來了之後就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眼神一直盯著她,讓她渾身都不舒服。
這眼神就是來自這白衣姑娘的。
沐翎沒有等到滄琰的答案,看向了她:“嗯?”眼看著她看著稚白,麵露疑惑,這才開了口,“噢,這是稚白。”
滄琰稍稍笑了一聲:“你好,我是滄琰。”
“司命星君滄琰?”稚白神色一冷,“神仙?”
聽見了這一個語氣,沐翎便微微眯起了眼睛,嗬道:“稚白!”
稚白這才縮了縮身子:“是,尊上。”
沐翎側過頭對著滄琰說道:“我們這裏都是男子,照顧你想來也不大方便,你一人也無趣了些,我平日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就叫稚白陪著你可好?”
“不必了。”滄琰不大喜歡這個莫名敵對她的姑娘。
且不說魔族的人對仙族之人確實不會有什麽很好的臉色,再加上她委實不大喜歡有人伺候自己,美其名曰說是陪著,指不定會發生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
還是算了吧。
但是沐翎似乎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沉了臉色,說道:“稚白,道歉。”
稚白的臉色浮現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見著沐翎沒有別的意思,隻好咬咬牙,低聲道:“對不……”
“真的不必了。”滄琰趕緊截口道,“我隻不過不大喜歡有人在我身邊跟著罷了,同她沒有什麽關係,也不必道歉。”
沐翎的神色這才緩和了一些:“也罷,今日說陪你散心,你說什麽便都聽你的。”
他衝了稚白使了一個眼色,讓她站在一邊跟著,便又轉過頭問道:“阿琰,你今日想去哪裏?”
滄琰瞥了稚白一眼,又看向了沐翎:“你安排便好。”
沐翎思忖了一會兒,笑著說:“也好,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隻是還沒有等滄琰答應了,便從旁邊匆匆跑來了一個人,看了一眼滄琰,神色有些著急,又含含糊糊的說道:“尊上,這……”
沐翎皺著眉:“阿琰,你等我一下。”
這一看便是有急事的模樣,滄琰並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點了點頭,坐在了旁邊的亭子邊的長凳之上,化出了一支筆和一個冊子,便咬著筆杆開始思忖自己的事情了。
沐翎跟著那人走到了一邊,隻聽得他低聲說道:“尊上,那妖族的人又來了。”
聽到了這一句話,沐翎更是沉了臉色。
稚白便說道:“妖族的人不知好歹,不如由我去會一會!”
“不必了,你打不過他。”沐翎對著別的人一點兒都不知道“婉言”是個什麽東西,皺著眉看向了滄琰。
稚白寧願去同妖族的人打一架,也實在是不願意在這裏伺候滄琰。
可是既然魔尊大人都這麽說了,那她是真的打不過。
沐翎不知道稚白心中所想,走向了滄琰,帶著歉意說道:“抱歉,阿琰,我……”
“我知道的,沒關係,你去忙吧。”滄琰溫溫和和笑道,確實沒有一點兒怪罪沐翎的意思,看著那個人十分緊急的臉色,看來也不是什麽小事情,她哪裏還好意思拉著沐翎再陪著她出去閑逛。
沐翎沒有動。
滄琰笑了笑,對著沐翎揮了揮自己手中的小冊子,才說道:“我也忽然記起來有幾份命格還未寫完,實在不能夠出門,不如我們改日?”
他的臉色這才稍緩了一些,點了點頭,轉過身對著稚白和那兩個人說道:“走吧。”
來得快,去得也快。
滄琰咬著筆杆,撐著腦袋看著沐翎的背影。
那少年每一個瞬間都好像在吸引著她,就隻是一個背影,漸行漸遠,也好像帶著她的目光慢慢離去。
他微微側目在對來人說些什麽,俊朗的臉上盡數都是肅然,滄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了,當年那個奄奄一息的少年已經是魔族的魔尊的,可以獨當一麵,去受眾人的依賴和仰望了。
忽然,稚白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裏麵帶著濃烈的疏遠,好像是看著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敵意不大,卻淡漠極了。
她微微揚起了下巴,眯著眼睛看著她。
隻一眼,稚白便轉了回去,往沐翎身邊站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