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往事隨風
秋去冬來。
蕭齊又開始做夢了,很奇怪,近來他老做那個同樣的夢。
他夢見自己身處一片桃花島,島四麵環水,並不很大。島上桃花盛開,滿目繽紛。桃林深處,有一間木屋,木屋不遠處,是一口老井。
蕭齊擔著水桶,來到老井前,彎腰打水。清風徐來,陣陣的桃花芳香撲入鼻息。
一抬眸,程懇自木屋中走來,身著雪白紗裙,赤足而行。隻瞧見她的一襲裙擺,蕭齊便覺著整個天空都亮了起來。
程懇走過來,幫著蕭齊將木桶從井中拉上來。兩人相視一笑,綿綿情意自程懇眉間蕩漾開來,在蕭齊心中激起層層漣漪。
蕭齊把水擔了回去,倒進屋內的大木桶中。不一會兒,水就慢慢滿了起來。
蕭齊正要出門,卻見程懇邁開長腿,跨入木桶中,白色的紗裙輕飄飄地浮上水麵。
蕭齊的目光隨著程懇的身影落入木桶。
那水沒至程懇的香肩,一片氤氳中,僅有一對精致的鎖骨露於水麵上。
蕭齊剛想走上前去,程懇卻將那襲白裙提了起來,輕輕一拋,扔到蕭齊手裏。紗裙入手極滑,一沒注意,就溜到了地上。
程懇側過臉,明眸閃動,遞給蕭齊一個極嫵媚的笑臉。伸出一隻纖纖玉手,拿水輕輕潑洗。雪白的肌膚映在晃動的指尖下,格外奪目,蕭齊甚至能隱隱看到水下那高聳的酥*胸。
蕭齊暗暗吞了口口水,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幾步,正要有所行動,程懇對著他微微一笑,輕輕牽住了他的手。
蕭齊也跟著笑起來,剛要跨進木桶,程懇卻神色驟變,恨恨地瞪著他,將他用力往木桶裏一拉。
蕭齊猝不及防,一頭栽進水裏,窒息的感覺瞬間彌漫開了……
“呼!”蕭齊喘著粗氣從夢中醒來,挪開壓在胸口的左手,熟悉的房間布置讓他慢慢放鬆下來。
蕭齊起了床,輕輕推開房間的窗戶。寒氣湧入,迎麵而來的風有些冰冷,撲打在他臉上,帶著刺痛的快感。
天氣預報說青市今天會降下難得的第一場雪,此時已經快十一點,卻還沒有半分要下雪的跡象。
蕭齊去客廳泡了杯咖啡,端在手裏,湊近聞了一聞,很香醇。淺抿了一口,沒覺得溫暖,唇齒間反倒苦澀難當。
蕭齊踱步到陽台上,在一張鋪了棉墊的藤椅上坐下,“嘿,心心,你選的這把藤椅還真不錯,躺著挺舒服的。”
無人應答。
蕭齊閉上眼,慢慢地靠倒在藤椅上,享受這難得的安閑時光。
半晌,蕭齊想起什麽,朝屋裏喊了一句,“冰箱裏媽上次拿來的鴨子好像還剩半隻吧,今天我來露一手,做個你最愛吃的醬爆鴨。”
聽到屋裏隱隱約約“哦”了一聲,蕭齊微微一笑,起身進了廚房忙碌。
沒多久,蕭齊把醬爆鴨從鍋裏盛了出來,深吸一口氣,那香味濃鬱得讓蕭齊口齒生津。
“快出來吃啦。還在忙什麽呢?”
蕭齊皺起眉,往臥室走去。目光所及,哪有程懇的半個影子。
一時間,蕭齊怔住了,思緒恍惚,似乎有些地方不太對。
蕭齊揉揉額頭,甩甩紛亂的頭,努力集中精神,才發現敞開的衣櫃竟是空了一半,裏麵所剩的,不過是清一色的男裝。
蕭齊豁然驚醒,飛快地衝向程懇的梳妝台。拉開抽屜一看,裏麵空空落落,孤零零地躺著兩個別致的盒子。蕭齊魔障一般地打開來,一顆是晶瑩剔透的紅紋石,一顆是閃耀奪目的鑽戒。
“心心!”蕭齊茫然喊出聲,偌大的屋子裏隻餘空洞的回響。
蕭齊心中一痛,他怎麽能忘了呢,他的心心早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好不容易有個休閑的周末,蕭齊既不用上班,也不用上課,卻突然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度過這簡單平凡的一天。
跟往常一樣,他習慣性地拿起電話撥了那個熟悉到骨子裏的號碼,電話裏的提示音依然沒變,“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
想了想,他又撥通了程實的電話,一如往常,程實毫不客氣地掐斷了。
蕭齊對著手機發了一會兒呆。
百無聊賴,他打開了電視,裏麵正播放著一檔時下盛行的歌唱比賽節目。台上的歌手唱得很好很動情,蕭齊卻一直處於半神遊的狀態。直到,熒幕上出現一對新組合,他才勉力聚起一點精神。
組合的名字叫“一片笙簫”,唱的曲目也很中國風,是他們的第一首原創單曲《晚雲開》。
“晚雲開,朝雪霽,時節又燈市。夜約遺香,南陌少年事。笙簫一片紅雲,飛來海上,繡簾卷、緗桃春起。 舊遊地。素蛾城闕年年,新妝趁羅綺。玉練冰輪,無塵涴流水。曉霞紅處啼鴉,良宵一夢,畫堂正、日長人睡。”
蕭齊並不是特別明白歌詞的含義,卻從中體會到一種難言的離愁。他深深地沉醉其中,物是人非,說的便是如此吧。一枕黃粱,留下來的,不過是無限悔恨。
“一片笙簫”也確實不是別人,就是此前消失在大眾眼簾的付俊生,和他的心愛之人楚瀟瀟。
蕭齊並不關注娛樂新聞,卻也知道一些情況。可此刻的他卻顧不上那麽多,隻靜靜地聆聽著,感受著,體會著裏麵的情和愁。
喜歡一首歌,不因為它有多美,隻因剛剛好,它契合了當下的心情。蕭齊從來沒有想過,曾經討厭的人,竟有一天會唱這樣一首歌,帶給他這麽大的觸動。
一曲結束,蕭齊的心壓抑得難受,再也不能思考,滿腦裏全是淡淡的憂傷和那個沒入靈魂的人影。
心心,你在哪裏?
再一次,蕭齊發瘋般地跑出門外,跑過熟悉的街道,跑過他和她鍾愛的餐館、跑過原來的電力大院、跑過莊清的石頭店、一中、商場、公園,甚至跑到簽下訂單卻沒來成的婚紗館……
蕭齊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飛快地穿梭,奢求著能在某一個角落,突然發現她的身影。可最終,一切隻是徒勞罷了。
蕭齊蹲下身,無助地捂住臉。
心心,冬天已經來了好久,你那麽怕冷,不想念我溫暖的懷抱嗎?我可以幫你捂手,可以幫你揉耳朵,就算你調皮地將冰冷的雙手突然放進我的背心裏,我也再不躲開了,好不好?
突然,路上的行人驚喜地叫了起來。
“哇,下雪了!”
蕭齊抬頭,真的下雪了,初時並不大,閃著晶瑩的光。蕭齊仰著臉,飛散的雪花輕輕落在他臉上。有些涼,有些癢;漸漸地,潤濕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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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離青市近四百公裏的元洲,此時也開始下雪。雪下得比青市還大,紛紛擾擾,漫天飛舞。
元洲是一座休閑城市,節奏很慢,人們熱衷於喝茶打牌,所以茶館林立。無論是夏天還是冬季,總會有很多人在茶館裏消磨時光。
布衣軒今天迎來了一位旅人。
是一位戴著帽子,係著圍巾,近乎全副武裝的女子。她隨身攜著個行李箱,靠在二樓窗邊的位置,托著腮怔怔望著窗外的護城河,目光悠遠又清冷。不同於其他人的喧鬧,她獨自一人,安安靜靜,像是為了來這裏歇息片刻,又像是隻為著喝一杯清茶。
一旁打牌喧鬧的各式人等,對她沒有產生半點影響。她就那般格格不入又並不突兀地坐在那兒,真容隱在帽裏,讓人看不分明。
半晌,女子從錢夾裏取出茶資,將它們整整齊齊地疊好,壓在茶碗下,起身離開。
此時的雪,終於有了兩分氣候。在樹上、房頂、街上淺淺地鋪了一層。女子立於屋簷下,看著這滿世界的潔白,突然覺得有些心曠神怡。
護城河邊,有一家四口正在玩鬧。哥哥帶著妹妹,在這漫天的雪地裏奔跑追逐。趁妹妹不注意,哥哥朝著麵前的一棵大樹猛踹一腳,再飛身躲開。妹妹正好趕到,被抖落的雪粒砸了個正著。妹妹受此一驚,毫不惱怒,反倒格格直笑。她彎腰從地上抓起一團,捏成球狀,朝著哥哥用力地擲過去。
“你們小心點啊!”是媽媽吧,寵溺又擔憂地喚著兩個嬉鬧的孩子。
女子微笑著看著眼前的一幕,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沒由來地覺得心裏多了一點暖。
元洲,真是一個溫柔的城市。
女子將帽子拿下,滿頭的青絲瞬間散開來,露出一張清秀標致的臉。
她的眉間掛著一縷愁緒,唇角卻噙起一絲笑。跋山涉水、走走停停了好久,來到這裏,剛好有些累,剛好很歡喜。
她拿出手機,將眼前的美景小心地拍下,發給老哥,“哥,我決定了,以後我就留在這裏了。”
一會兒,電話響起,女子接通。
“心心,你決定了?真的不回青市了嗎?”
原來,女子就是離開了幾個月的程懇。
“哥,元洲真的很好,我很喜歡這裏。”
“那行吧。”程實暗歎了口氣,想了想,“剛好我大學室友在那邊,我讓他幫忙照看你一下。”
程懇想要拒絕,又不願哥哥太過擔心,終是默認了。
沉默一刻,程實還是開了口,“他,又來找過你……”
程懇緊抿了下唇,瞥了一眼左腕上一串黑溜溜的石頭,語氣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情緒,“哥,以後關於他的事,不用再告訴我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