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老宅
呂雯梅才止住淚,唇邊浮起一抹喜悅的笑意。
蕭懌關心地問:“朱長駟死了沒?”
呂雯梅恨中帶了點快意:“當然是死了,是救你回來的一名侍衛親手把他是屍首推下懸崖的。”
蕭懌疑惑:“侍衛?那我……”
呂雯梅道:“你以為你是怎麽回來的?我聽他們說了,你和他們是在相對的兩座山峰上,中間是斷崖,他們躍不過去,後來有人想了個法子,結了繩索,由一名臂力過人的侍衛將繩子一頭拋至你所在山崖上一塊凸出的石頭上,一頭由幾名侍衛拽緊繩子,那名侍衛就手攀繩索到了對麵山崖上,用腰帶把你縛在背上,再攀著繩索返回,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你從山上背下來,送了回來。”她十分怨恨地道:“這朱長駟當真是可惡至極,居然選了那麽個上不去,下不來的鬼地方跟你打鬥,摔個粉身碎骨才叫好呢。”
蕭懌聽了經過,自然感激那些救他的侍衛,便欲起身:“我得賞賜他們。”話未完,就因牽動了傷處而呼痛。
呂雯梅一臉擔憂,忙扶他躺好:“你急啥?先把傷養好,等回宮再行賞也不遲。”
蕭懌覺她說得對,道:“也是。不過總得先嘉獎幾句。”
呂雯梅道:“這倒是應該。”她關愛道:“醫者說你傷得很重,背部斷了兩根肋骨,已為你接好。他叮囑你近段時日必須靜養,不能亂動。”
蕭懌才感覺到傷處雖還挺疼,但較先前的劇痛減輕了點,應該是不要緊了。可一想到好幾日都不能動,不由蹙眉道:“可是不能動會很難受。”
呂雯梅俏臉一板,嚴肅道:“再難受也得忍著。好容易給你把斷骨接好,萬一你一動又錯開,還得重新給你接。”見蕭懌鬱悶,放柔了聲音,像哄小孩似地道:“你要乖乖聽話,這樣才能好得快。你不是還要陪我去金淩嗎,你快點好了,我們才能早點到呀。”
蕭懌一聽不錯,微笑道:“我聽你的。”
呂雯梅放了心,說道:“你老實躺著,我去煎藥。”說完,起身出去。
蕭懌想著有妻如此,真是莫大的幸福。轉念又想,朱長駟已經身死,終於可以心安了。朱長駟罪惡的一生,就是陷入權力太深,仇恨太深,才會變成一個冷酷無情,殺人如麻的惡魔,可恨亦可悲。
好在蕭懌年輕體健,又有呂雯梅的悉心照料,雖受的是內傷,恢複倒還算快,不出十日就能下榻慢慢走動。又將養了十幾日,除骨傷還未愈合外,別的傷已基本痊愈,便對呂雯梅道:“我的傷已好多了,耽擱快一個月的時間,也該走了。”
呂雯梅對蕭懌的傷有些憂慮:“此離金淩不過一日左右的路程,何必急在這一時?你多休養一段時日,再走也不遲。”
蕭懌坦誠一笑,道:“我的傷真的已無大礙,不然我也不跟你提要走的事。”他見呂雯梅猶豫,懇請道:“好雯梅,我的骨傷離完全愈合還要挺長一段時間,不想再滯留此地。我向你保證,我會小心一點,不會有事的。”
呂雯梅看他實在想走,又想他的傷確實好了一些,便道:“好吧。我去收拾收拾,然後我們就動身。”
他們準備停當,便乘馬車離開。
呂雯梅在車上憂傷地道:“郎中令不在了,這下可苦了秋楓。”
蕭懌想想也是傷感。袁成凱為保護自己而不幸喪命。隨風不也一樣,為了和自己聯手殺死朱長駟,命都舍去了。他歎息一聲,道:“等回宮後,好好安撫她吧。當然,她要願意,還可以再嫁人嘛。”
呂雯梅想著也隻能如此,頷首默允了。
由於蕭懌傷勢未愈,馬車不敢行駛過快。原本一日的路程,直行了足有兩日才到。
呂雯梅終於回到了闊別十三年之久的故鄉金淩,她的心情激動無比,恨不能立馬到家,卻為蕭懌有傷在身,不敢催促車夫快行。
蕭懌見她一副歸心似箭的模樣,笑道:“我前天說要來時,你說不急。現在我們已到金淩,你反倒如此心急。”
呂雯梅不悅道:“我著急想回家,你卻笑話我,還講不講理啊?”
若換作以前,蕭懌定要跟她鬥鬥嘴,現在卻不想了,隻一笑置之。
過了約莫半炷香時分,聽得車夫在外麵道:“到了。”
呂雯梅興奮地道:“哦,終於到家了。”迫不及待地下了車。蕭懌也跟著她下來。
蕭懌抬眼一看,見一座較為陳舊的宅院門楣上方,掛的大匾上題著“呂宅”兩個已略顯不清的黑漆大字,想著原來這就是她的家。
呂雯梅揣著激動不安的心情,敲響了麵前的那扇大門。
片時,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了。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者打量著蕭懌和呂雯梅,疑惑地問:“你們是誰呀?”
車夫喝道:“這是皇上和皇後娘娘,還不快迎駕!”
那老者嚇了一跳,慌忙跪地參拜:“老奴眼拙,不知是皇上和皇後娘娘駕臨,有失遠迎,還望皇上和皇後娘娘恕罪。”
呂雯梅忙扶他起身:“朱公快請起,不必多禮。”
這便是管家朱公了。他見到多年未見的呂雯梅,自是十分歡喜,熱情地請了他們進去。
呂雯梅緩步走進宅院內,四下打量著多年未歸的家。見家還是從前的老樣子,隻是多了些許滄桑。奇怪的是,除朱公外,竟沒再看見別人。她不禁問道:“朱公,那些仆夫、婢女呢?”
朱公歎了口氣:“他們久不見老爺、夫人和娘娘回來,就不願再留在這沒有主人的家裏居住,都已各謀生路去了。老奴是呂家的管家,蒙老爺和夫人的恩惠已二十餘載,雖見此宅已是座空宅,但不能沒人看管,老奴就一直留在這裏看守家戶,不曾離開過半步。”
呂雯梅感激地道:“多謝你朱公,若非你還肯留在這裏,那這家就真成一座空宅了。”
朱公一張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些許笑意:“娘娘太客氣了,老奴要是也走了,豈不是會對不住老爺和夫人?”
蕭懌見宅院破舊淒涼,又無別人留守,哪還像個皇後的舊家。他強壓抑著內心的愧疚,轉首問朱公:“管家,你孤零零一個人住在這裏,難道就不感到寂寞?”
朱公淳樸一笑,道:“開始是感到寂寞,時日一長,也就習慣了。”
呂雯梅望著幹淨的庭院:“朱公,這院子打掃得這麽幹淨,真是辛苦你了。”
朱公謙和道:“不辛苦。老奴隻當做是活動筋骨了。”他頓了下,問:“夫人可還好?”
呂雯梅道:“挺好。謝你惦記。”
朱公遲疑著問:“那老爺他真的已辭世了?”
早在呂永故世不久,他的死訊就傳到金淩,隻是朱公還不敢盡信。
呂雯梅眼裏蓄滿了淚水,幾欲落下:“是。家嚴已辭世快一年了。”
“老爺真的已不在人世了。”他老淚縱橫,“老爺為人和善仁慈,咋那麽早就走了呢?老天爺對他也太不公了。”
蕭懌和呂雯梅也禁不住落淚。呂雯梅勸慰道:“家嚴走時很安詳,朱公你別太難過。”
朱公擦著眼淚點點頭,問:“老爺臨終前留下遺囑了沒?”
呂雯梅歉疚地道:“家嚴臨終前說他這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再回來,希望在他終後可以有人代他回來看看。而我此行,就是為了替父了願。”
朱公悲喜摻半:“好,好。老爺若泉下有知,心裏一定會高興的。”
呂雯梅來到自己的閨房前,輕輕推門進去。見裏麵的擺設物品都沒動,還是自己當年離家出走去俞安時的原樣,令她驚喜又意外:“我走後,這裏的東西就一直沒有動過?”
朱公答道:“是的娘娘。老奴從未敢動過娘娘的東西。”
呂雯梅用手撫摸著家什,這些東西雖已陳舊,卻記憶猶新,寄托著她的一份想念。她拉開抽屜,翻弄著一件件自己珍藏的物件。有鏡奩、荷包、首飾等物。最後她拿起一個穿著花衣的布娃娃。那布娃娃已很破舊了,可臉上依然掛著甜美的笑容,她唇邊不覺也泛起一抹笑意。
蕭懌見了好奇道:“呦,你還有布娃娃呀,誰給你做的?”
呂雯梅愛惜地撫摸著布娃娃道:“這是在我過八歲生日時,娘親手給我縫製的。”
蕭懌笑讚道:“嶽母真是心靈手巧。”
呂雯梅默默停留片刻,說道:“我們去我哥的房裏看看吧。”她出了屋,領著蕭懌來到東邊的一間房前。
當呂雯梅推開房門,蕭懌發現屋裏的光線有些暗淡,大不如呂雯梅的閨房亮堂。他走入房中一看,隻有一榻一櫃一幾,此外別無他物。相較於呂雯梅閨房的雅致精巧,倒覺著這裏有些寒酸,才知秦子聃以前是住在這樣的屋子裏的。
呂雯梅見蕭懌麵有失望之色,曉得他心思,解釋道:“我哥剛過來住時,我爹和我娘覺著寒酸,想給他另置幾件家什,但我哥說我呂家能夠收留他已很感激了,無需再添置物品。我父母見他再三推辭不受,隻好作罷,所以一直隻有這三件家什。”
蕭懌頓悟:“原來如此。秦將軍真是個重情義又懂節儉的人。”
呂雯梅感念道:“是啊。我哥自來到我家後,對我父母很孝順,對我很關愛,對下人們也很寬和。在他參軍後,就很少再回來。可每次回來,總會帶著豐厚的東西來看我們,那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候。倒不是因他帶了多少東西來,而是為他能來看我和爹娘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