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神教
蕭懌覺得她的謊言可笑,唇角一扯,道:“母後就是這樣對待旁人之子的?還要為自己做下的事找借口?”
孟錦雲沉默片刻,終於道:“你非要追根究底,哀家就實話告訴你。襄王的確不是病死的,是哀家命人賜死了他。”
果然如此。
蕭懌傷心地問:“母後為什麽要這樣做?”
孟錦雲目有深意:“哀家是為你好。”
蕭懌清苦一笑:“您殺我弟弟,也算為我好?”他痛惜道:“襄王還是個六、七歲的孩童,您怎麽能下得了手?”
孟錦雲麵上顯露深深的憂意:“你不知道,襄王在暴室中說他恨你,恨哀家,如果他長大後要為他母親報仇,豈不平添禍端?唯有他死了,才可以安穩無憂。”
蕭懌絲毫未在意:“一個孩子的話豈能當真?母後真是多慮。”
孟錦雲惱恨地道:“哀家怎麽會是多慮?侯昭儀做盡惡事,她的兒子也不會好到哪去。狼子野心,喂不熟的。”
蕭懌不滿地道:“襄王沒有錯處,錯的隻是他的母親,母後怎能拿他母子相提並論?”
孟錦雲有點不耐煩起來,冷道:“現在人都死了,你再跟哀家計較這些有何用處?”她的聲音帶了幾分凜冽:“有句話哀家必須得說與你聽。人活在這個世上,絕不能心慈手軟,尤其是對待敵人。更何況你是一國之君,如果待人太過仁慈,旁人還不把你當個軟柿子捏?隻有硬起心腸,才能站穩腳跟,立於不敗之地。”
蕭懌哪還有心情聽進去,聲音淡涼:“母後不必再說,是兒臣不該來問這件事。”言罷,蕭瑟離去。
孟錦雲忙忙起身走至殿門口,隔著雨簾看著許宗源撐著傘,緊隨蕭懌遠去的背影,眼底泛起一層薄薄的淚意,模糊了視線,“都道母子連心,偏何哀家和皇上是離心呢?”
環英無法解釋,隻有扶著孟錦雲黯然神傷。
蕭懌傷感地回到章德殿,恰巧呂雯梅等在裏麵。她見蕭懌麵色蒼白,神情委頓,不由吃驚,上前問道:“皇上你這是怎麽了?”
許宗源欲相告:“娘娘,皇上剛從……”
蕭懌擺了下手,道:“你先下去。”
呂雯梅待他關門出去,關切道:“發生什麽事了?”
蕭懌眼底發紅,愴然道:“襄王薨了。是母後命人殺了他。”
呂雯梅已聽聞蕭哲身亡的消息,卻驚訝:“襄王不是生病死的麽,怎麽會是母後殺的?”
蕭懌聲音沉悶:“母後心裏容不下他,暗中叫人殺了他,卻慌稱他是患麻疹死的。”他仰麵苦歎:“母後她真是個心狠的女人,連一個無辜的孩子都不肯放過,她,她可真是朕的好母親啊!”
呂雯梅自初見孟錦雲時,就覺得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言行的淩厲,是自己所畏懼的。隻要在孟錦雲麵前,就必須得小心行事,生怕會惹她生氣。可呂雯梅從未想到孟錦雲會如此心狠,隻覺背心生涼,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蕭懌按住她的肩,露出從未有過的軟弱:“雯梅,你說朕連自己的幼弟都保護不了,是不是很沒用?”
呂雯梅忙道:“皇上你千萬別這麽說,你怎麽可能沒用?”她緩下聲音勸慰道:“襄王的死,不能怪你。人總會有疏忽大意的時候,不可能事事都能顧得周全。你也別怨怪母後了,畢竟她是生養你的親娘啊。”
蕭懌踱開兩步,苦悶地道:“她是我親娘不錯,可是她行事從來不顧及我的感受。”他低聲傾訴:“從小到大,我不曾討過母後的喜愛。小的時候,她嫌我太調皮。長大後,她又嫌我跟她不一心。但我不能不承認,假如沒有母後的用心處事,我不可能當太子,更不可能當皇上。我敬重她,同時又怨懟她,一直處於這樣的矛盾中無法擺脫,或許以後也難以擺脫吧。”
呂雯梅靜靜聽罷,心下酸楚,攬住蕭懌手臂慰道:“皇上別難過,母後和你畢竟是親母子,她日後應該會明白你的感受,會有所轉變的。”
蕭懌苦澀地笑了笑:“一個人的性情一旦形成,怕是很難轉變吧。”他見呂雯梅娥眉微蹙,想是自己的話為難她了,便露出一點明朗笑色,“不說傷心的事了,倒叫你陪著我難過。你來是不是有事啊?”
呂雯梅一時為蕭懌的事犯愁,差點忘了自己的來意,聽他問起,才想起來,道:“是有點事要與皇上商議。眼下團圓節將至,臣妾原想好好置辦,可是戰事剛結束不多久,又加之皇子早夭,襄王新歿,覺著還是簡辦為好,皇上以為呢?”
蕭懌聽到“團圓”二字,滿心淒楚。蕭哲還罷了,可他自己的孩子一眼都沒見到過,就這樣沒了,想想就心痛,哪還有心思理會團圓節怎麽過,淡然道:“你想簡辦就簡辦,朕無所謂。”
如此,團圓節隻草草操辦了一下,家宴上除了蕭懌、呂雯梅、孟錦雲外,也就秦子聃和陽則長公主夫婦,及孟元昭到了。
呂雯梅的母親耿華有天冷腿疼的毛病,呂永需留在府上照顧她,便未赴宴。孟茜的夫君信平侯安弘前段時日去別地辦事,獨留她在府中操持家事,未能得閑,也沒能入宮相聚。
大家為著幾個月來所發生的不愉快的事,心情都不大好,自然這個節過得索然無趣。
呂雯梅再度有孕是在團圓節後不久。蕭懌自失皇子後,一直心情鬱鬱,待得了喜報當然喜悅不已,吩咐一應宮人一定要小心侍候,並叮囑呂雯梅安心養胎。
孟錦雲臉上也有了點喜色,說道:“皇後能這麽快又有身孕,真是得了上天的垂憐。”
第一個皇子早夭,呂雯梅這一胎尤為珍貴。蕭懌隻要得了空,就會到寧和宮陪著呂雯梅,帶給她無微不至的關懷。而呂雯梅的有孕,不僅減輕了失子的痛楚,緩和了與太後間的婆媳關係,也暫時讓蕭懌忘記了母子不和帶來的不快。
惠兒露笑道:“娘娘有孕,太後對娘娘的態度也好了點。”
呂雯梅輕撫著尚且平坦的小腹,期望道:“如果可以足月順利生產,或許真能使我與太後相處融洽些。當然,必得是個皇子才好。”
皇子對皇家來說,尤為重要,直接關係到蕭懌這一脈的帝位傳承。如果隻有公主而無皇子,孟錦雲必定對呂雯梅更加刻薄。即便蕭懌還疼愛她,怕是她這個皇後也難辭其咎。想要在宮中過得安穩踏實,還是得有個親生的兒子做依靠。
惠兒憂道:“那萬一是個公主……”她覺著不該說這話,立時住口。
呂雯梅煩憂:“要是個公主,太後肯定又有怨言。可生男生女都是運氣,勉強不來的。”
惠兒為她發愁:“娘娘有孕本是好事,可一扯到皇子身上,就又令人憂慮。”她一想,馬上又寬慰道:“不過是個公主也不打緊,娘娘還這麽年輕,總能為皇上誕下皇子。”
呂雯梅輕輕點點頭:“不多想了,且看天意吧。”
過了些天,梁國突然遣使來致歉,言之梁帝是為失女之痛,在不明實情的情況下,受了小人挑唆,才挑起兩國戰事。希望蕭懌能既往不咎,同歸於好。
蕭懌當然是願意接受的。各國間能和平相處,互不生事,一直是他的本心。
呂雯梅得知此事後,說道:“今有衛國與齊國交好,衛國算不上富裕,也是個大國。想來梁國是怕齊國會有報複之心,才特意遣使來致歉的吧。”
蕭懌戚戚道:“梁國害死了我們的孩子,而齊國殺了梁帝的女兒和外孫,算來誰又比誰的仇恨更深呢?若非有衛國在,梁國又豈肯輕易屈服?”
對於子女的死,哪個做父母的不心疼?呂雯梅雖恨梁國殺害了自己的孩子,可是想到昌泰和蕭哲的死,梁帝心裏又哪會好受?黯然無語。
隨著月份的增大,呂雯梅的肚子漸漸鼓起來,行動也隨之變得笨拙,懶怠多動。總喜歡在無事時依在軟枕上小憩,或坐在錦墊上看書。
有一次,蕭懌摸摸她的肚子,疼愛地問:“孩子還乖麽?”
呂雯梅含笑道:“時乖時不乖。”
蕭懌笑容裏滿是急切的期盼:“朕真希望孩子能快些出來,就能看到孩子的模樣了。”
呂雯梅笑:“瞧你猴急的,孩子哪會這麽快就出來呢。”她忽想到蕭懌未見過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心下酸楚,紅了眼圈道:“我們的這個孩子,一定是活潑可愛的。”
蕭懌擁住她的肩,點點頭:“是。我們的孩子一定活潑可愛。”
在一個早朝上,薑榮奏道:“皇上,臣讓臣侄薑長卿和幾個下屬尋找原尚書令朱長駟的下落,今日終於有了消息。”他停頓了一下,“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坊間傳聞的日月神教教主。現在他的藏身處就在宏關天城山。”
群臣聞言,都驚得變了臉色,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起來。
蕭懌從未聽聞日月神教這個名字,亦感驚訝:“你說他是什麽日月神教的教主?朕怎麽沒聽說過?”
薑榮道:“臣也是頭一回聽說。據臣侄遣人回來說,此教會純屬旁門左道,又很神秘,隻有少數經常行走江湖的人聽說過,但都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甚至不知道其是否存在。直到前些天,臣侄在宏關街道上偶然遇到一個日月神教的教徒,而且這個教徒還是教中右使。起初臣侄不知那教徒的身份,隻是見他神色匆匆,時不時扭頭朝後看看,這種人非惡即盜,自然引起臣侄的注意。經過暗中觀察,發現他所接觸的人大都是一些無依無靠的少年孤兒,似是想收買他們。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獲知了他的身份,並跟蹤他去往日月神教。可惜途中被那教徒發覺,迅速擺脫了臣侄的跟蹤。不過當時已快到天城山,還是可以斷定日月神教就藏匿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