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燈會
蕭翁業得知慶容華病逝,有點傷感,道:“慶容華是侍候朕久了的人,一直較安分,卻不幸早逝。本應好好操辦她的後事,隻是太子大婚將至,不宜舉喪,一切簡辦便是。”
孟錦雲與慶容華交往並不多,素無恩怨糾紛,今薨,有點兒難過,含淚答應了。她以帕按一按眼角,“慶妹妹性情溫和,一向安分守己,可惜才三十餘歲就病逝了。哎!”
蕭懌和呂雯梅大婚前一日,皇宮內處處張燈結彩,每條甬道都鋪上紅毯,連樹枝上都用綢帶裝點起來,使得到處都洋溢著喜慶氣氛。
韓霞台裏的宮人們最是忙碌,也最是高興。有的打掃庭院;有的收拾殿內;有的為呂雯梅準備婚服及飾品。
殿內妝台上擺放著一隻荷葉紋鴛鴦銀製首飾盒,斐煙正從中精心挑選適合呂雯梅大婚時配戴的首飾。她拿起一方碧玉雕花玉頭簪仔細看了看:“這簪子雕工雖好,可惜顏色有點暗淡。”又即拿起一枚銀鑲藍寶石的珠花瞧了一眼,“這珠花雖美,未免素雅了……”
呂雯梅見斐煙拿起這個,放下那個,似乎總不滿意,忍不住道:“我瞧著那幾件首飾都不錯,你眼光別太挑剔,隨便選幾件像樣點的就行。”
斐煙轉過臉,鄭重其事道:“那可不成,娘娘大婚,可隨意不得。”
呂雯梅麵上一驚:“我現在還不是太子妃,你稱呼我娘娘未免有點早了。”
斐煙不卑不亢:“反正明天娘娘就是太子妃了,奴婢現在稱呼一聲娘娘並不為過。”她從首飾盒裏找到一支鑲嵌著寶珠翡翠的金鳳釵,分外歡喜,笑向呂雯梅,“這鳳釵金燦燦的,富貴吉祥,最合適不過。若是娘娘戴了,定增色不少。”
呂雯梅見那釵頭上雕飾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金鳳,鳳口銜著一串珠飾,鳳足踏一片“祥雲”。寓意美好,雕工精巧,熠熠生輝,果然甚好,笑道:“你呀,眼力好,嘴巴也挺甜。”
斐煙心裏得意,麵上卻謙恭:“奴婢拙眼笨嘴的,哪有娘娘千伶百俐呀,娘娘不嫌奴婢蠢笨,奴婢就心滿意足了。”
呂雯梅嬌笑一聲:“你本就是個會說話的,還不肯承認。”
在榻邊整理吉服的惠兒瞥了斐煙一眼,似讚非讚:“姐姐是秀外慧中,伶牙俐齒,妹妹就是再練十年恐也難及姐姐一半呢。”
斐煙笑得微微彎腰,手中拈著的一枚步搖差點從指尖滑落,忙拈緊了:“妹妹快別這般說,我瞧妹妹可比我伶俐多了,哪日還得向妹妹請教呢。”
呂雯梅微微斂容:“你們也別謙讓了。總之,你們兩個都不笨。”
惠兒用手指輕輕撫摸著玄色吉服,眼中滿是欽佩之色:“這套吉服是織室做的,不管是麵料還是手藝,都是頂好的。這上麵用絲線繡的朱雀、雲紋,可著實費了一番功夫。”她羨慕地看向呂雯梅,“小姐……不,是娘娘若穿上這套吉服,還不知有多美呢!”
呂雯梅端詳著她,笑問:“你羨慕啦?要不要我改日給你擇一良人,也扮回新娘子?”
惠兒臉上微微一紅,正色道:“娘娘取笑了,奴婢寧願一輩子不嫁人,也要好好服侍娘娘。”
這話說得情意真摯,絕非做作。呂雯梅頗為動容,上前拉住她的手,“有你這句話,我已很高興。”
斐煙暗覺好笑,心想:別人都巴不得早點出宮嫁人,你倒好,竟肯在宮中寂寞終老。她臉上不動聲色:“妹妹可真是敬主啊,我也要向妹妹好好學著。”她將挑選好的首飾放在了另一隻首飾盒裏,“奴婢已把首飾選好了,娘娘還有何吩咐?”
呂雯梅道:“沒了。”
斐煙便道:“那奴婢到外麵看看,還有什麽需要做的。”正欲走,呂雯梅叫聲:“且慢。”向斐煙和惠兒囑咐道:“你們今天可別再稱呼我娘娘了,婚後再叫也不遲。”斐煙和惠兒答應了。
待斐煙離殿,惠兒怨懟地道:“奴婢說句不中聽的話,斐煙是個不厚道的人,她當初不願好好照顧小姐,尤其是在小姐生病那次,躲得遠遠的,圍都不敢圍。現在呢,小姐要當太子妃了,她忙前忙後,唯恐做事不周。她就是個利益小人,對她有利的事就肯幹,對她無利的事,就是每天催她十遍八遍的,也懶得動一根手指頭。奴婢一看到她,心裏就來氣。”
呂雯梅也知斐煙為人不好,不料今天會被惠兒說將出來,淡淡道:“她是不算好,可我那次生病時,人人見了我都把我當瘟神似的躲著走,除了你和太子殿下外,誰敢圍我?從今日起,你就別再提她以前的錯處了,好好與她相處。”
惠兒見呂雯梅對斐煙前事不究,很不情願地應了“諾”。
蕭懌到朝霞台時,見好幾名宮人在庭院裏忙碌著,便笑:“這麽熱鬧呀,要搬家麽?”
斐煙正吩咐宮人幹活,見太子來,滿臉喜色行禮:“可不是嘛,明日奴婢們就要跟隨呂姑娘一起搬到殿下宮裏了。”
呂雯梅在殿裏看到蕭懌來了,揚聲向外道:“我寧可住在這朝霞台,也不願搬到你宮裏去。”聲音裏頗有幾分傲氣。
蕭懌聞聲入殿,故作失望之態道:“原來我的東宮還不如你的朝霞台好呀。”他一眼看到了榻上疊放整齊的吉服,喜歡道:“好漂亮的吉服。”欲拿起來看看,呂雯梅趕緊搶起:“不許看!”遞向惠兒道:“收起來。”惠兒笑笑,接過吉服,放進了香樟木雕花櫃子裏。
蕭懌怨道:“你真是小氣,連吉服都不許我看。”
呂雯梅衝他一笑:“你明天再看也不遲啊。”
蕭懌想到明天呂雯梅會穿上吉服,可比現在看一套衣服要好得多,便又高興起來:“說得對。”
呂雯梅問道:“你宮裏也很熱鬧吧?”
蕭懌微一沉吟,道:“熱鬧是熱鬧,但好像不如你這裏熱鬧。”
呂雯梅笑中略帶嘲意:“熱鬧就是熱鬧,還有什麽好像不好像的?”她停了停,挽住蕭懌的手臂,目露憂色,“殿下,我有點緊張。”
蕭懌奇怪地問:“你緊張什麽?”
呂雯梅低下頭小聲說:“我擔心明天大婚時,我會出差錯。”
蕭懌笑了一聲:“你是擔心這個呀。”他寬慰道:“其實儀式不很複雜。等我們明天去了嘉和殿,先行正婚禮,然後執禮黃門會宣讀冊封你為太子妃的詔文,你聽完接過就是,不必緊張。”
呂雯梅心下略寬,點點頭道:“我想再看會書。”走到案旁坐下,拿了卷書看起來。
蕭懌笑:“你還挺愛看書的嘛。”
呂雯梅抬起頭,一臉莊肅:“我說過要做你的賢內助,沒有點學識哪行?”
蕭懌既歡喜,又敬服:“雯梅你定會是個賢惠的太子妃,為我分憂解難。”
呂雯梅聽了很高興,笑謙道:“分憂解難可不敢說,我能幫你做點小事,也算是有能耐了。”
蕭懌不禁笑問:“你何時學會謙虛了?”
呂雯梅隻一笑,繼續看書,語調裏帶了三分潑辣:“我想謙虛就謙虛,想驕傲就驕傲,你管不著的。”
蕭懌一臉寵溺:“好,都隨你。”他正想說:“我陪你看書。”忽聞門外有腳步聲輕響,轉頭一看,竟是墨袍緋帶的秦子聃和梳著墜馬髻,身著絳紫襦裙的陽則來了,很感驚喜,正要說話,卻見姐姐做了個靜聲手勢,蕭懌會意,點一點頭。
陽則躡手躡腳走到呂雯梅身後,雙手迅速蒙住她雙眼,笑問:“猜猜我是誰?”
徒然眼前一黑,被人蒙住了眼睛,呂雯梅心下一驚,正要開口相詢,聽蒙住自己眼睛的人是陽則的聲音,嬌嗔道:“除了公主,還能有誰?”
陽則一笑鬆手,道:“你們這宮裏可真夠熱鬧的。”
秦子聃笑著近前,道:“可不是。比宮外準備過節的人還忙碌。”
呂雯梅見兄長也來了,甚感喜悅,叫聲:“哥。”擱下書,跑到他跟前。
蕭懌奇怪地問:“過什麽節?”
陽則眼神嗔怨:“難道你忘了?今天是燈節。”
“對呀,今天是燈節,我咋給忘了?”蕭懌拍拍頭,“糊塗。”
呂雯梅方想起來:“呀,我也忘了。”
陽則笑話他們:“我瞧你們是隻顧著為大婚做準備,高興得把節日都忘了。”
呂雯梅尷尬地笑了笑。蕭懌問道:“你們入宮,是不是想邀我和呂姑娘到宮外觀燈?”
秦子聃一臉喜色:“正是。公主說我們一起去,會更熱鬧些。”
蕭懌有點急不可耐:“那我們快去觀燈吧。”欲拉呂雯梅的手。
呂雯梅避開他,麵有憂色:“可是皇上和皇後娘娘若知道了,恐怕要生氣。”
蕭懌麵上喜色立時消減大半:“是呢。要是他們生氣可咋辦?”
陽則笑慰道:“今天是燈節,向來有出門觀燈的習俗,想父皇和母後不會怪你們的,我可以擔保。”
蕭懌和呂雯梅一想有理,又高興起來,跟隨秦子聃和陽則出宮到街上觀燈了。
彼時日已西墜,暮色漸濃,一輪銀盤似的滿月初升半空,清輝瀉人間。街上彩燈高懸,人潮擁擠,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蕭懌、呂雯梅及秦子聃、陽則手牽著手緊緊相隨,生怕一不留神走散了。但見街道兩旁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彩燈,流光溢彩,令人目不暇接。繪有山水花鳥人物的畫屏燈、美麗的荷花燈、高雅的仙鶴燈、可愛的兔子燈……又有跳舞的,雜耍的。東一攢,西一簇,看之不盡,賞之不竭。蕭懌等四人東瞧西望,有說有笑,興高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