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賜死
那四人將棺槨小心翼翼地放上停在門口的一輛平板馬車上,並有人扯起了白幡。孟元昭等上了停在後麵的馬車,其他一些要同去的達官貴人們也各自登上馬車,跟隨靈車緩緩駛到城郊的一處墓地前。
眾人下了馬車,謝公待那抬棺的四人將棺槨放到墓道口旁,大聲道:“下葬!”
四個漢子慢慢推扶著棺槨放入墓室去了,惹得孟茜又是一陣悲嚎。
把孟清安葬後,孟元昭和孟茜各自在墓前撒了一疊紙錢,那些紙錢隨風飄散,如沒了根的樹葉一樣,再也聚不到一起。
眾人陪著父女倆哭了一陣,葬禮隨之結束在一片哀戚中。
蕭懌走到舅舅跟前,聲音裏滿含關懷之情:“舅舅為表弟的喪事太勞頓了,可要保重身體。”
孟元昭抹抹眼淚,作揖道:“謝殿下關心。”
蕭懌見表妹還跪在表弟墓前哀哀慟哭,知道她幼時喪母,能相依為命的人隻剩下父親和哥哥,而今她的哥哥也不在了,她當然難以承受這樣沉痛的打擊。蕭懌走過去,俯下身子,柔聲安慰道:“你別太傷心,我也是你的哥哥。以後但有所需,隨時都可到宮裏找我。”
孟茜拉住他衣袖,熱淚盈眶:“表哥……”蕭懌跪下摟住她,孟茜伏在他寬厚的肩上嗚咽著,似乎找到了依靠。
蕭懌輕撫她背,“好了,不哭啦。”呂雯梅看在眼裏,臉色不好看起來,有點醋意。蕭懌扶了孟茜起身,道:“你哥哥的葬禮已完結,你和你爹回去好好歇歇。”
孟茜忍淚依依道:“表哥,你也請回吧。”
秦子聃和陽則過來與孟氏父女話別。然後走到蕭懌和呂雯梅跟前。
陽則關切地問:“父皇和母後還好嗎?”
“還好。”蕭懌稍稍猶豫,道:“對了姐姐,父皇已答應我和呂姑娘的婚事,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十六。”
陽則眼中憂鬱之色一閃,勉強一笑,“是麽?那我先提前祝福你們了,到時我會和子聃同去參加你們的婚禮。”
秦子聃微笑道:“祝福你們。”
蕭懌和呂雯梅應了,與夫婦二人揮手作別。
當日下午蕭懌下朝後,剛在書房批了一會奏章,就見一個小黃門進來稟報:“殿下,郎中令大人有事求見。”
蕭懌想著他莫不是抓到朱長駟和昌泰了?遂擱下筆道:“請他進來。”
司空若塵很快進來道:“殿下,臣把侯昭儀和襄王找回來了,隻還沒找到尚書令。”
蕭懌一聽朱長駟還未抓到,不免有些失望。不過昌泰已抓回,還算是個好消息。問:“我父皇可知曉?”
司空若塵答道:“臣已告知皇上,正準備審訊。”
蕭懌頷首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他很想過去看看,可奏章還有許多未批,隻能等批完再去。
章德殿內,蕭翁業端坐於高高龍位上,孟錦雲陪坐一旁,襯的跪在殿下衣衫淩亂的昌泰渺小而無助。
蕭翁業神色冷峻,厲聲發問:“你為何要逃?”
昌泰驚怕過後,倒變得坦然:“臣妾原本不想走,可尚書令將敗,萬一他從臣妾處逃離,或是他被抓住,把跟臣妾合作的事都抖出來,豈不太過危險?”
蕭翁業冷冷一嗤:“你想得倒是不錯。”他目光森寒,“你跟朱長駟勾結在一起的目的是什麽?”
昌泰仰起臉反問:“難道皇上猜不到?”
蕭翁業冷漠地看著她道:“你不願說也沒關係。朕想你是打算等朕駕崩後,就叫朱長駟擁立你的兒子為帝,朕說得沒錯吧?”
昌泰笑了幾聲:“皇上英明,臣妾的確是這麽想的。”
蕭翁業怒視於她:“朕現在可以實話告訴你,朕從未打算改立你的兒子為太子,更不會將皇權交予一個幼子,叫你禍害朕的後宮!”他語帶嘲諷,“當然,昨日朱長駟闖入皇宮的時候,他強迫朕把皇位讓給他,而不是你的兒子,可見他根本就不想幫你。你想叫你兒子當皇帝,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他擔憂子幼而母壯,昌泰又是梁國公主,指不定她會在他死後,把齊國搞得一團糟。即便喜愛蕭哲,也不能讓他成為皇位繼承人。
昌泰怔了一怔,淒苦地笑了;“原來皇上從無此心,朱長駟也在撒謊。我一直想為我自己,為母國爭得無上榮耀,可到頭來不過是一場虛空。”
蕭翁業憤恨無比地道:“你入宮這些年仗著朕的寵愛,對其他嬪妃不能以禮相待,朕尚可容忍。可你呢,卻背著朕不知做下多少齷齪事來,還跟外臣相互勾結,欲圖謀不軌,真是夠陰毒!”
“不錯!臣妾是陰毒。”她怨恨地看向孟錦雲,“可這宮裏的女人哪個不陰毒?就是皇後,怕是也做過虧心事吧?”
孟錦雲臉色微微一變,立即出言嗬斥:“本宮是皇後,豈會和你一般?”
蕭翁業看孟錦雲一眼,怒衝衝地道:“皇後豈是你可以隨便侮辱的?即便皇後有過錯處,也不會像你一樣擾亂宮廷,甚至還想謀害朕。”
昌泰眼神無辜,淒厲叫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從未想過要謀害君夫,是朱長駟要害你,不是我!”
蕭翁業拍案怒喝:“不管是你還是他,還不都是亂臣賊子,又有何區別?”
昌泰被他的憤怒震住,頓時啞口無言。
蕭翁業默然片刻,道:“朕心中一直有個疑團,長公主出嫁那日遇險,是不是跟你有關?”
孟錦雲聞言,方知蕭翁業還是懷疑昌泰的,並未全信如萱所言。
昌泰驚訝一瞬,道:“原來皇上還是疑心我的。不錯,是我想害長公主,特意找到如萱助我成事,轉而嫁禍在於婕妤身上。”
孟錦雲忍不住怒問:“你為什麽要傷害本宮的女兒?”
昌泰盯住孟錦雲冷笑道:“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你的女兒要下嫁秦子聃。他是朝廷重臣,你的女兒一旦成為他的妻室,你的地位可不就多了一道屏障?皇後娘娘,我所言不假吧?”
孟錦雲怒火中燒,勉強忍耐著道:“這並非本宮的本意。本宮隻是希望秦將軍能盡力救回陽則,哪知他與陽則互生情愫,皇上才答允這樁婚事的。”
其實當初孟錦雲向蕭翁業提出如秦子聃把陽則帶回,就把她許配給秦子聃,不過是一時的權且之計,並非出於真心。
蕭翁業看孟錦雲的眼神有幾分信任,“朕相信皇後的話。”隻這一句話,足以令孟錦雲安下心。
昌泰悵然望著他:“皇上這麽信任皇後,難道就沒信任過臣妾?”
蕭翁業口吻淡漠:“朕信任過你。可自陽則遇險一事後,朕就不再相信你。”他生出幾許惋惜之情,“朕本來有些相信如萱的口供,可她和於婕妤在短短一天內突然喪命,不能不令朕起疑。”
昌泰才曉得原因,黯然一笑:“是我錯了主意。”
蕭翁業深惡痛絕:“是你做事不留餘地暴露了你自己。像你這樣心腸如此歹毒的女人,哪怕千刀萬剮都不足為過!但念在你是梁國公主的份上,朕可以賞你點顏麵,給你留個全屍。”他厲聲吩咐:“把她拖回長信宮,立即賜死!”
昌泰立時失去鎮定,驚懼不已:“皇上,臣妾知錯了,臣妾知錯了,我不想死啊!”
兩個小黃門毫不客氣地上前,將她半攙半拖地往殿外去。
“父皇,不要殺母妃!”蕭哲哭著奔進殿來,雙手緊緊扯住了母親的衣袖。
蕭翁業一直挺喜歡這個幼子,可現在因昌泰犯下大錯,對蕭哲不免有所冷淡,道:“把襄王拉開。這樣的女人不配做孩子的母親。”他轉首對孟錦雲道:“襄王就交由皇後來撫養。”
孟錦雲唇邊露出一絲不宜察覺的快意與怨毒,曲膝恭謹道:“諾。”
昌泰和蕭哲被幾個小黃門硬生生拉扯開,她失聲哭喊:“哲兒!我的哲兒!”
兩個小黃門緊緊拽住蕭哲,他哭鬧著,終因人小力微,掙紮不脫。
孟錦雲耳聽著蕭哲哭鬧不休,心下生厭,對環英和曹彬道:“你們送襄王回寧和宮,把東偏殿收拾出來給襄王住。”
蕭哲本能地抗拒:“我不要去寧和宮,我隻要母妃。”
蕭翁業想著蕭哲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現在失去生母有點可憐,溫和了聲音道:“哲兒,你母親罪孽太重,必須得死。你要聽話,你母後會教導你如何做人。”
蕭哲還想說什麽,卻對蕭翁業與孟錦雲心生忌憚,由著小黃門帶下去。
孟錦雲稍一遲疑,道:“臣妾想去看看侯昭儀,有幾句話想跟她說。”
蕭翁業點一點頭,道:“不知她現在是否還有命在?”
孟錦雲匆匆離開章德殿,乘步輦去了長信宮。才到宮門口,就聽見殿內昌泰淒惶的叫聲:“我不想死,我還年輕,我是梁國公主,你們不能殺我,否則我父皇定會為我報仇的!”
孟錦雲心頭微微一鬆,快步走進韶華殿,見一黃門手托一隻木盤,上放一把青釉持壺,並一隻同色杯盞,知是鴆酒。另有兩個小黃門挾製著極力抗拒的昌泰。孟錦雲淡淡道聲:“你們先下去,本宮有幾句話要對侯昭儀說。”
三個黃門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孟錦雲凝視著這個與自己鬥了數年的女子終於敗在自己腳下,大感痛快。
昌泰癱坐於地,仰麵而問:“你來幹什麽,想看我狼狽地死去嗎?”
孟錦雲微露得意之色:“你一定很失望吧?能走到最後的不是你,而是本宮。”
昌泰悲涼地幹笑幾聲,憤懣地瞪住孟錦雲:“假如太子沒有及時趕回,我想我絕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孟錦雲表示認同:“也是。要真那樣,現在倒黴的就該是本宮了。說穿了,還不都是命。”她似是感慨,“你我之間雖互有怨恨,可看你今日落得如此下場,本宮倒覺得有點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