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莫名(一)
豎日,蕭懌剛出東宮,就見呂雯梅跑過來問:“你這是要去哪?”蕭懌道:“我好幾天沒去母後那兒了,想過去看看她。”
呂雯梅道:“我和你一起去可以麽?”
蕭懌遲疑了一下,道:“好吧。”
二人來到寧和宮棲鳳殿,向坐在紫檀案旁看佛經的孟錦雲行了一禮。
孟錦雲擱下書卷,向他們瞧了一眼,笑了聲:“這倒巧,你們倆一塊兒來了。”
蕭懌道:“兒臣剛出東宮,就遇到了呂姑娘,她說也想來探望母後,便帶她一起來了。”
孟錦雲並無讓他們坐下的意思,眼望蕭懌道:“你昨日帶著她到宮外玩了?”
蕭懌知道無法隱瞞,低聲答了“是。”
孟錦雲唇邊噙著冷笑:“你們玩得很開心是吧?”
呂雯梅臉上燙起來,低了頭不敢作聲。熏爐裏燃著的檀香被殿內的溫熱氣息烘著,隻覺氣悶難受。
蕭懌也覺不是味兒,道:“是兒臣要帶呂姑娘出去玩的。”
孟錦雲見他把責任都自己攬下了,心中氣惱,不豫道:“你們年輕,難免愛玩些。”她盯住呂雯梅,厲聲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他是太子,你不說規勸,反而跟著他在外麵四處亂逛,成何體統?你還想不想住在宮裏了?”一番責備的話,句句都在指謫呂雯梅。
呂雯梅一下子哪回答得了,雙膝一曲,跪下道:“是民女錯了,民女以後再不隨便跟太子出宮了。”
蕭懌見母後生氣,大感後悔,也跪下道:“這是兒臣一個人的錯,和呂姑娘無關,母後要怪就怪兒臣吧。”
孟錦雲眼中含怨:“你倒好,什麽過錯都自己擔待了。”
蕭懌不能接口,呂雯梅更不敢多言。
沉默一陣,孟錦雲道:“算了,你們都已認錯,本宮就原諒你們這一次。”她語氣加重了三分,“但你們給本宮記住,沒事的時候就別往宮外去。”她分別向二人道:“懌兒,你要多操心朝政上的事,幫你父皇分擔些。呂雯梅,你也把你的性子改改,別像個不知事的孩子一樣,每天隻知跟太子說笑耍鬧。”
蕭懌和呂雯梅應道:“諾。”
孟錦雲原想挫挫呂雯梅的氣性,但見兒子處處擔護她,實在有些不如意,無奈讓他們起身。她向窗外望望:“今日天氣還好,你們陪本宮到花園裏走走。”
正值初夏時節,禦花園裏芳草萋萋,名樹佳木,鬱鬱蔥蔥;麗花雅姿,其香幽幽;鳥叫蟲鳴,蜂飛蝶舞。因孟錦雲素愛雍容華貴的牡丹,所以園中尤以牡丹為多。但見紅的嬌豔熱烈;白的純潔如玉;黃的典雅不凡。爭奇鬥豔,儀態萬方。
蕭懌和呂雯梅一聲不響地跟在孟錦雲身後,雖見花園裏的景致很美,但因挨了孟錦雲一頓訓,已無心賞玩。
孟錦雲本來還在生蕭、呂二人的氣,但走在花草樹木間,心情倒好了點。
當他們繞過一片花叢時,忽然看到明珠一襲紅裙,站在花間一片空地上舞蹈。舞姿翩躚,優美動人。她越舞越快,裙袂飛揚間,宛若一片紅雲。真是人花兩相映,互增光彩。孟錦雲才知這姑娘原來還會跳舞的,隻是這麽個傾城傾國的美人兒出身貧賤,否則跟懌兒倒也般配,不禁替他倆暗暗惋惜。
蕭懌則想:她為何要來這裏跳舞?是否是故意的?呂雯梅也感奇怪。
他們不知,慶容華由侍女映波陪著也來到禦花園散步。她們瞧見皇後在,就未再往前走,站在一株大柳樹下觀明珠舞蹈。
慶容華不禁讚歎:“那跳舞的女子真乃國色。侯昭儀已經很美了,可與此女相比,定要黯然失色。”
映波亦被明珠的美貌所驚豔:“可不是。這女子要是被皇上看上,說不定會奪了侯昭儀的寵遇。”
慶容華謹慎道:“有皇後在,本宮何必插這一足?”她又看了明珠兩眼,道:“回去吧。”
明珠舞罷,孟錦雲方近前道:“跳得真好。”
明珠見是皇後,急忙行禮:“民女一時跳得興起,竟未看見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來了,還望娘娘恕罪。”
孟錦雲溫言道:“本宮瞧你是跳得太專神了,倒怪不得你,起來吧。”
明珠仍跪著不動:“民女擅自來花園裏跳舞,還打擾了皇後娘娘遊園雅興,實在不該。”
“打擾了本宮的雅興?”孟錦雲輕笑一聲,“本宮賞了花,又看了你跳舞,應該說本宮的雅興更高才對。”明珠這才拜謝起身。孟錦雲打量了她一下,道:“你會彈琴,還會跳舞,那你應該也讀過書吧?”
明珠謙恭道:“不過略識幾個字而已。”
孟錦雲笑道:“你這孩子倒謙虛。”
蕭懌見母後跟明珠有說有笑,自感不妥,卻不敢說,心裏很不好受。而呂雯梅心裏更不是味兒,低了頭不願去看她們。忽感眼前發黑,有些頭暈,忙扶住了身旁一株柳樹,才穩住了身子。蕭懌見她神情不對,扶住她急切而問:“雯梅,你不舒服麽?”
呂雯梅閉目片刻,感覺好了點,道:“我沒事。”
蕭懌見她麵上無半點血色,一摸她手濕涼,驚問:“你的手咋這麽涼?”
呂雯梅也不知是何緣故,怕蕭懌擔心,抽出手,故作鎮定道:“可能是昨晚沒休息好的緣故。”見蕭懌仍有些不信,恬靜一笑,道:“我真沒事,你不用擔心我的。”
孟錦雲聽見了他們的對話,轉首問道:“怎麽了?”
“呂姑娘有些不舒服,兒臣想送她回去休息。”
孟錦雲覺得很掃興,不滿地瞟了呂雯梅一眼,道:“去吧。”她望著蕭懌扶著呂雯梅離去,心裏更覺有氣,哼了一聲,暗道:“不舒服?本宮看你是故意裝的吧。”明珠則在旁無聲冷笑。
蕭懌扶著呂雯梅回到朝霞台,斐煙眼疾手快,搶步上前扶住呂雯梅問:“姑娘這是咋了?”
呂雯梅用手按著額頭道:“我有些頭暈,不過已好點了。”
蕭懌道:“先扶呂姑娘坐下。”惠兒見斐煙搶在自己前頭,心中不快,卻不便說,也欲扶呂雯梅,蕭懌道:“你去端盆熱水來。”與斐煙扶著呂雯梅在榻上坐了,吩咐道:“斐煙,你去給呂姑娘拿件厚衣服。”
斐煙奇道:“拿厚衣服?”
蕭懌有點不耐煩道:“你沒見她手很涼麽?”
斐煙忙答應一聲,很快取來一件厚繒長衣,蕭懌接過給呂雯梅披在身上,問道:“暖和點沒?”
呂雯梅稍感溫暖,輕輕“嗯”了一聲。蕭懌見惠兒端了熱水過來,便將麵巾在熱水裏浸濕絞幹後,要為她擦臉。呂雯梅覺著不妥,欲拿過他手中麵巾:“我自己來就行。”
蕭懌左手已握住了她手腕,右手幫她擦拭麵頰:“我想給你擦的。”
呂雯梅隻覺一股暖意湧上心頭,眼裏又是情意,又是感動。惠兒和斐煙侍立一旁,見蕭懌對呂雯梅如此體貼關愛,心裏大是羨慕。
蕭懌給呂雯梅擦拭完手臉,覺她手上有了些溫度,已不像先時那麽涼,可還是有點放心不下,怕她是生病,說道:“我給你傳太醫瞧瞧如何?”
呂雯梅慌忙道:“不用。你多慮了,我真沒事。”
蕭懌見她不樂意,隻得道:“你要是再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呂雯梅點點頭。蕭懌道:“我扶你躺下歇會。”
呂雯梅輕輕推開他的手道:“我不想睡,坐一會就行了,你快去忙吧。”
蕭懌攏住她肩膀:“不急的,你就讓我多陪你一會吧。”
呂雯梅聽他柔柔的聲音裏透著些許依戀,心中歡愉,就不再多言。
恰巧明珠走了進來,正瞧見蕭懌摟著呂雯梅坐在榻上,心裏酸溜溜的甚不好受,勉強自持,向蕭懌行了禮,道:“呂姑娘可好點了?沒生病吧?”
蕭懌見她來,並沒鬆開呂雯梅,而呂雯梅覺得不好意思,微微用力掙開他,坐得離他遠了點。蕭懌淡淡道:“她沒事,你可以放心走了。”
呂雯梅過意不去:“謝謝你來看我,坐會再走吧。”
明珠見蕭懌麵有不悅之色,不便多留,道:“我不打擾你們了,告辭。”
呂雯梅見明珠走了,不解地問:“你為何要趕她走?”
蕭懌隻輕聲道:“雯梅,你不懂的。”
呂雯梅感到奇怪,不知他這話何意。見他不願多說,倒不便再問。
二人相對沉默一會,蕭懌握了握她的手道:“你先休息,我午後再來看你。”
呂雯梅則道:“別,你還是忙你的事重要。我若有事,會讓惠兒或斐煙去找你。”
蕭懌不想答應,但還是依了她。
一會,惠兒端來一碗參湯:“小姐,喝點參湯暖暖胃。”
呂雯梅接過,喝了幾口,頓感身上暖融融的,說不出的舒服,向她一笑:“惠兒,你用心了。”
惠兒抿唇一笑,道:“奴婢哪裏用心了,倒是太子殿下對小姐才用心了呢。”
呂雯梅臉上一紅,伸指在她額頭上一點,嗔道:“死丫頭,瞎說什麽呀?”
惠兒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道:“小姐,你身體不適,還是躺下歇會較好。”
呂雯梅確感有點疲乏,就歇下了。斐煙撇撇嘴,暗暗瞪了惠兒一眼。呂雯梅躺在榻上,想著自己突然頭暈目眩,手足發涼,好生奇怪。若說生病,可現在已經好了,真有點想不透。她不再多想,迷迷糊糊地睡去。不知何時,呂雯梅才醒過來,見惠兒侍立在側,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太子來過沒?”
“太子殿下沒來,不過他身邊的許公公倒來看過小姐,說是太子殿下叫他來的。”她猶豫一瞬,“小姐已睡了一個多時辰,現在是酉時二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