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遙遙
蕭懌神色略為舒緩,說道:“她給你的那盒點心千萬別吃,直接倒掉就是,我怕她會對你不利。”
呂雯梅低首凝思:“不會吧?”
蕭懌慎重道:“我覺得她不是個簡單的女子,不管她剛才跟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你還是要留心她。可能是我多心了,但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最好還是防著她點。”
呂雯梅隻“嗯”了一聲,頗有點不以為意。
蕭懌見她如此,知她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不禁憂慮:“你單純,不知爾虞我詐,我也是好意告你,怕你會有事。”
呂雯梅才應道:“我知道了,謝謝你提醒。”
蕭懌喝了口茶,思忖著說:“我想讓她離宮,派人重給她找個地方住,你以為如何?”
呂雯梅眉目間隱有愁色:“好是好,隻是她已告訴我,她隻想留在宮裏,哪也不想去。”
蕭懌蹙眉一瞬,無奈道:“那就暫時讓她留在宮裏吧。”他停一停,問道:“這幾天我沒過來,你還好麽?”
呂雯梅雙目含笑,道:“挺好的。我閑著無事,隻看書、繡花打發時間。”
蕭懌苦澀一笑,道:“你是清閑,我可忙啦。近日父皇龍體欠安,我就得幫他多批閱些奏章,倒沒多少空閑來看你了。”
呂雯梅關切地道:“我聽聞皇上昨晚在政務殿批奏章時突然暈倒,現在要緊嗎?”
“好些了。太醫說我父皇是太勞累了,才會出現頭暈目眩的症狀,休養幾日就會好的。”
呂雯梅稍稍心安,說道:“朝務繁多,皇上龍體又不太好,你就不要為我分神費心了,好好幫皇上理政吧。”
蕭懌見她識大體,心下喜歡,頷首道:“我會的。”他又問:“斐煙做事如何?”
呂雯梅略含一縷笑,道:“挺好的。她和惠兒如同姐妹,二人有說有笑的。”
蕭懌眸中笑意一閃:“那就好。”他目光一移,發現有一方粉絹疊放在榻上,想呂雯梅定又在繡花了,起身道:“咦,你又繡什麽好看的花樣了?”他正想拿起來瞧瞧,呂雯梅急叫:“不許看。”迅速搶起粉絹藏在了身後。蕭懌一怔,問:“為何不許我看?”
呂雯梅露出一個淺而隱的笑容:“我繡好了,你才能看。”
蕭懌忍不住笑道:“這麽神秘啊。好吧,你何時繡好了,一定要給我看。”呂雯梅答應了。蕭懌朝殿外掃視一眼,問道:“我給你的那隻八哥呢?”
呂雯梅隨口答道:“我嫌它有點吵,就叫斐煙把它掛到偏殿廊下了。”她見蕭懌似有點不悅,說道:“我見斐煙挺喜歡它的,就讓斐煙教它學說話,現在它已會說好幾句話了,你想不想去看看?”
蕭懌聽她說八哥會說話了,自是高興,說道:“當然想去看看了。”
呂雯梅便帶蕭懌過去,遠遠望見惠兒和斐煙站在廊下給八哥喂食。待走到近前,那八哥突然朝他們叫聲:“你們好。”聲音有點古怪,卻吐字清楚。
蕭懌失笑:“這八哥還真會說話了。”惠兒和斐煙停止喂食,向他行禮。蕭懌隨手從斐煙手裏的小食盒裏捏了幾粒鳥食,笑向那八哥道:“你再給我說句話,我就喂你吃。”
那八哥好似聽懂了他說話,把頭一昂,又叫:“恭喜發財。”
蕭懌歡喜,就將手裏的食喂它吃了,又問:“你還會說什麽?”
八哥眼珠一動,慢條斯理地吟著:“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乃是《關雎》中開頭的一段詩句,本是文人雅士吟誦的,此時卻被一隻鳥吟了出來,實在可笑之極,但它吟的一字不差,還挺流利,實屬不易,大家都被它逗樂了。
蕭懌更喜,不禁讚道:“好聰明的鳥兒,居然還會吟詩呢。”他故作沉吟,“隻不知它吟此詩,意下指的是誰?”
斐煙機靈,笑答道:“當然是指殿下和呂姑娘了。”
惠兒隻淡淡一笑,並不作聲。
呂雯梅臉上微微一紅,心裏卻挺高興。
蕭懌看她一眼,笑道:“你倒會說嘴。不過若非你教得好,它怎會吟詩呢?”
斐煙笑著欠欠身:“謝殿下誇獎。”
蕭懌見那八哥毛色烏黑發亮,體大肥壯,撲扇著翅膀,在籠中飛上飛下,很是活潑,知她們是用心喂養了,微笑轉臉:“你們挺會喂鳥嘛,那你們就替我好好養著吧。”
斐煙和惠兒齊齊答道:“諾。”
呂雯梅怕他為逗鳥而忘了幹正事,微微正色道:“殿下快回去做事吧,莫要玩物喪誌。”
蕭懌覺她說得對,要是讓父母知道也不好,忙停止逗鳥,說道:“那我回去批奏章了,改日再來看你。”
呂雯梅點了下頭,目送他離去。
斐煙小聲嘟囔道:“太子殿下蠻喜歡玩鳥的。”
呂雯梅聽了,皺了皺眉頭,想著蕭懌剛才跟自己說的話,雖不大信明珠會害自己,但還是防著點好,說道:“惠兒,你跟我回去。”
斐煙見呂雯梅不叫自己,隻叫惠兒,心有不滿,悶聲問:“那我做什麽?”
呂雯梅想了想,覺得沒事讓她做,說道:“現在暫時沒事,你先回去歇會吧。”
斐煙麵露喜色,道聲:“謝姑娘。”回屋去了。
呂雯梅帶著惠兒回到殿裏,問道:“那盒點心呢?”
“小姐是要吃麽?奴婢這就拿來。”
“我不是要吃,你把它拿出去倒了吧。”
惠兒驚訝:“把它倒了?”呂雯梅稱是。
惠兒不明白為何她要讓自己把好好的點心倒掉,但不便多問,答應一聲,從幾上拿起那盒點心出去,隱隱覺得呂雯梅和明珠可能有矛盾,她才會這樣做。
呂雯梅重又拾起針線繡起花來。不一會,惠兒進來道:“小姐,奴婢本要把那盒點心倒掉的,恰巧遇一花貓,就喂了貓啦。”
呂雯梅微微一驚,停下手中的活計:“你喂貓吃了?那貓吃了可有事?”
惠兒才知呂雯梅是疑心那盒點心有毒,上前幾步,答道:“並無事。”
呂雯梅心下一寬,想蕭懌是多慮了,明珠並無害自己之心,又問:“沒人看見吧?”
惠兒道:“沒有。”見呂雯梅又在繡花,怕她累著,說道:“小姐歇會吧,別繡了。”
呂雯梅經她一說,感到眼中有些酸澀,便停下針,將白絹擱在一邊。
惠兒見那白絹上已繡了半枝梅花,花色鮮紅欲滴,笑讚道:“小姐真是手巧,繡啥像啥。”
呂雯梅笑了下,沒有說話。
惠兒察覺呂雯梅麵有憂愁之色,問道:“小姐可是想家了?”
呂雯梅幽幽地道:“自然是想的,但現在不能回去。我哥又去了邊關,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我很記掛他,而太子……”
惠兒到底跟呂雯梅久了,馬上猜到她心思,問道:“小姐莫不是在想,太子殿下為何還不給小姐一個答複?”呂雯梅默默點點頭。惠兒不解地問:“既是如此,小姐何不問問殿下?”
呂雯梅搖頭道:“我不能問他,不然他會更著急。”
惠兒有點焦急地問:“那咋辦,難道就這麽等著不成?”
呂雯梅隱隱覺得自己做他的妻子還遙遙無期,眼裏露出既失望又期盼的光色:“是的,我們隻能等下去了。”
惠兒覺這麽幹等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結果,實在沒意義。她心裏這樣想,卻不敢說出來,怕呂雯梅會怪自己。
夜裏,孟錦雲來到政務殿,王安含笑打躬道:“皇後娘娘懿安。”
蕭翁業正在批奏章,見孟錦雲進來,就停下筆,道:“皇後來了。”
孟錦雲恭謹行過禮,近前幾步,體貼道:“皇上病才好點,可別累著了,快歇會吧。”
蕭翁業又低頭批起奏章來:“不成,今晚必須得把奏章批完,明天還有別的事要做。”
“不是有懌兒麽?讓他多幫皇上分擔些,皇上就能輕鬆點。”
蕭翁業頭也不抬地道:“有些事是可托負給他辦,但有些事他不一定能幹得了。”
孟錦雲暗暗歎口氣,向環英遞了一個眼神。環英快步上前,將手中的加蓋瓷碗輕輕放在了龍案上。孟錦雲掀開碗蓋,道:“臣妾知道皇上愛吃百合蓮子粥,就吩咐禦膳房做了一碗,乘熱端了來,皇上先吃幾口,歇會兒再批。”
蕭翁業聞到粥香,有點忍耐不住,直起身一笑,道:“經你一說,朕還真有點餓了。”他用銀勺子舀了一勺吃了,皺眉問:“這粥怎這麽淡?”
孟錦雲解釋道:“太醫說皇上的病不能吃甜食,臣妾就沒敢讓庖廚加糖。”
蕭翁業歎息一聲:“朕連糖都不能吃。”
孟錦雲心裏發酸,勉強笑道:“皇上暫且忍一忍,待病好了,就能吃甜食了。”
蕭翁業又舀了幾勺吃了,稍停片刻,問道:“懌兒這兩天可去朝霞台找過呂雯梅那丫頭?”
“聽說今天去過。”她借機而問:“皇上是否該給懌兒納妃了?”
蕭翁業思忖著道:“當初朕和你有意要讓茜兒當太子妃,但茜兒身子弱,恐是不成了。要是選官宦之女,一時也找不到太合適的,倒是懌兒挺喜歡那個呂雯梅,朕本對她看不上眼,不過近段時間還算規矩,沒再惹事端。”
孟錦雲聽蕭翁業的意思,似乎還是打算叫呂雯梅當太子妃,不禁大急:“可是皇上,就算她現在規矩些,也保證不了她以後規矩。”蕭翁業目露疑光,孟錦雲後悔不該說那句話,忙道:“臣妾隻是隨便說說而已,沒別的意思。”
蕭翁業去了疑心,道:“你說得也有理,等段時間再說吧。”他又批起奏章,“朕還要忙會,你先回吧。”
孟錦雲辭出殿去,仰頭望望黑漆漆的夜空,見有幾顆暗淡無光的星星掛在天邊,不由發愁。蕭翁業很可能會讓呂雯梅當太子妃,這是她不願看到的,但若真如此,也無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