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夢碎
昨日秦子聃從宮中出來,乘馬回府邸途中,道路兩旁仍有不少百姓見了他歡呼。
秦子聃親和地朝他們揮手致意。忽聞一女子的聲音在叫自己“秦大哥”。他一怔,尋聲看去,竟是呂雯梅一臉興奮歡愉地站在人群中。秦子聃驚喜,停下馬,衝她道:“呂姑娘!”
呂雯梅見他看到了自己,很是高興,趕緊跑到他馬前。
秦子聃微笑著向她伸出手:“來,上馬。”
呂雯梅一臉甜笑,由他拉上馬背,與他一起回府。
秦子聃帶呂雯梅進正堂坐下,問道:“你怎麽會來這裏?何時來的?”
呂雯梅終於見到了秦子聃,顯得十分開心:“我前些天就來這裏等你了,直到今天才得知你凱旋歸來,就早早等在路上。可是當時人太多,又有皇上禦駕在前,我沒能跟你說上話。不過現在好啦,可以好好跟你說說話了。”
秦子聃既高興又憂心:“你從金淩那麽遠的地方來到都城,隻怕伯伯和伯母不放心你。”
呂雯梅聽他一說,心中有點不安:“我來到這裏後,曾給父母寫過信,爹回信說隻讓我照顧好自己就行,別的倒沒說啥。”她眼裏含了期待的笑色,“我想過幾天就回家,不知你是否有空陪我一起回去小住幾日?”
秦子聃有些為難,想了想道:“今天在宮中,皇上已給我賜婚,可能不久就會把婚期定下。要去金淩的話,會晚些時日。如果你不太著急……”
震驚的情緒如潮翻湧,呂雯梅已聽不下去,勉力克製著問:“她是誰?”
秦子聃未注意她的情緒,道:“就是剛從西虞回來的陽則長公主。”
呂雯梅臉色大變,霍地站起身:“你怎麽可以娶她?”
秦子聃有些蒙,怔怔看著她。
呂雯梅傷心地落下淚來,索性把憋在心裏的話,都一股腦兒吐了出來:“你知道嗎,自你離開金淩當兵起,我就想著你就是我要等的那個人。我爹要把我許配給別人,被我拒絕了。我這次出來,其實就是逃婚。我一直以為我喜歡你,你也會喜歡我,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你要娶別的女子。”她既不解又不滿地道:“她嫁過人,還比你大,我真不明白你為何會選擇她?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喜歡我?”
秦子聃方知呂雯梅愛慕自己,感到有些對不住她,緩步走到她麵前道:“愛一個人不會在乎她的年齡,不會在乎她是否嫁過人。隻要是自己認為對的人,就是心中所愛。”他目光溫和地注視於她,“你是一個好姑娘。當初我父離母亡,淪為孤兒,常被人欺辱。多虧你向伯伯求情,替我解了圍,並收留了我。教我讀書、習武,呂家對我恩重如山,我絕不敢忘記。隻是我一直隻把你當妹妹看待,從未想過要娶你為妻,還請你能看開些,早日找到你的真愛。”
呂雯梅情緒波動之下,不禁哭喊道:“我的真愛就是你,為什麽你會不喜歡我?”
秦子聃撫一撫她顫抖的肩膀,道:“呂姑娘,不是我不喜歡你,而是未曾想過要娶你。”他歉聲道:“對不住。”
呂雯梅十分傷心,大聲質問:“你以為一句對不住就可以撫平我心中的傷痛嗎?難道我等你這麽久,到頭來隻能換你一句對不住?”
秦子聃更感愧疚,欲再說幾句安慰她的話:“呂姑娘,我……”
呂雯梅臉上的淚已冷卻,恰如她此刻的心情:“你什麽都不必說了,你就等著做駙馬吧。我既然不得你喜愛,那我明天就回家去。”她言罷,即奔出門外。
秦子聃見她向府外而去,對她放心不下,忙去追她:“呂姑娘,你這是要去哪裏?”
呂雯梅不答,奔出將軍府,內心的傷感一次次險些又逼落她的淚。她跌跌撞撞地奔走在街道上,無心辨別方向。
秦子聃在後麵邊追邊喊:“呂姑娘,你別跑了,快停下。”
呂雯梅不想叫他追上,跑著跑著,見前麵有數間房舍,便閃身在一房舍後。
秦子聃一轉眼不見了呂雯梅,心中憂急,大聲喊道:“呂姑娘你在哪裏?呂姑娘……”
呂雯梅待他走遠,才從房舍後轉出。她已不想再回秦子聃府上,就尋路回到興隆客棧。
阿福見她又回來了,感到驚訝,近前問:“呂姑娘你不是去見秦將軍了,咋又回來啦?”
呂雯梅神情頹靡,未發一言,回自己房裏去了。
阿福和王端夫婦見呂雯梅好像是傷心了,麵麵相覷,不知是怎麽一回事。
外麵明明陽光燦爛,呂雯梅卻感到徹身寒冷。她抱著雙膝坐在榻上,想著自己對秦子聃一片癡情,苦苦等來的卻是他一句對不住,真是可笑。難道自己所愛慕的男子,是愛錯人了?她不願接受如此失敗的結果,不願就這樣斷送對他的情意,可是能有什麽辦法能改變這一切?
當秦子聃四處打聽尋找,終於從一路人口中得知呂雯梅去了興隆客棧。他急匆匆趕到客棧時,天已經黑了。在昏黃的燭影裏,秦子聃看到呂雯梅獨自坐在木幾旁,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他從未見她喝這麽多酒,真是傷心又傷身。秦子聃很不好受,走過去坐在她麵前,按住她又要倒酒的手,柔聲勸道:“呂姑娘,請你不要再喝了,跟我回去好麽?”
呂雯梅目光迷離地分辨片刻,才看清是他。她癡癡一笑,推開他的手:“你別管我,我沒有醉。要是醉了該多好,就可以暫時忘卻這些不愉
快。”
秦子聃見她雙頰緋紅,分明已是喝多的模樣。而她這樣傷害自己,還不是因為他。秦子聃深感歉疚,卻無法給她最想要的承諾。想勸她不要再喝,可難以勸住。隻好陪著她,聽她說著醉話,亦是實話。
呂雯梅醉意漸濃,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她伸手胡亂抓了幾下,才抓住了秦子聃的手,悵然問:“為什麽你要娶的人是她,不是我?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她似哭似笑,傷感不已,“我愛的人卻不愛我,怎麽會這樣?難道我們數年的感情還抵不過一個剛從別國回來的公主?”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胡話連連。
無知無覺間,一罐酒已見了底。她轉頭叫阿福:“再拿酒來!”
秦子聃忙道:“不要再拿了,她已喝醉。”
王端夫婦和阿福已經看明白,呂雯梅喜歡秦子聃,可秦子聃要娶陽則長公主,難怪呂雯梅會如此傷心。即便秦子聃不說,阿福也不忍心再拿酒給她,隻作未聽見。
呂雯梅初次喝這許多酒,感到身體不適,開始嘔吐。
秦子聃很擔心她,輕輕替她拍一拍背,轉頭向阿福道:“麻煩你去催輛馬車來。”
阿福答應一聲,出去叫了馬車過來。
呂雯梅已醉得連眼睛都睜不開,軟綿綿地倒在秦子聃懷裏,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著:“我不走,我不要跟你回去。”
秦子聃扶她站起身,向門外走去。他忽想到她喝酒應該還未付錢,便從懷裏取出一錠銀子丟在一旁幾上,然後扶呂雯梅上了停在門口的馬車,回府去了。
王端夫婦和阿福見他們走,想到呂雯梅遇此傷心事,不由搖頭歎息。
秦子聃扶呂雯梅進了東廂房,讓她在榻上躺下,拉錦被蓋在她身上。
此時呂雯梅已不再言語,似已睡過去。
秦子聃望著她的睡顏,心裏隻盼著她能快些把此事想開,不要再傷害自己。他感到疲乏,為呂雯梅放下淺綠色紗帳,吹熄青銅燈台上的蠟燭,默默離開。
次日,呂雯梅從昏昏沉沉的睡夢中醒過來,發覺天已大亮。她頭昏腦脹地坐起身,撩開紗帳。
一個丫鬟模樣的青衣少女見她起來,喜道:“姑娘醒了。奴婢這就去給姑娘端早點來。”
呂雯梅想是在大將軍府裏,恍惚記得昨晚是秦子聃把她找回來的。她見那丫鬟出去,即下榻欲離府回金淩。她腳步有點踉蹌地尋到府門,剛要跨出門檻,守門的當值道:“姑娘這是要去哪?”
呂雯梅不答,匆忙跑了出去。
當值在後麵叫了她兩聲,見她不應,越跑越遠,隻得趕緊進府告知秦子聃。
呂雯梅一口氣跑出老遠,才放緩腳步。她遠遠瞧見有馬車駛向皇宮,有路人道:“哎,那不是太子和長公主的車駕嗎,好像是去太中府看望太中大人回來了……”
呂雯梅在聽到“長公主”三字時,竟萌生出要殺陽則的念頭。她手中無利刃,恰巧瞧見一個腰佩長劍的路人,就趁他不備,迅速抽出他腰間佩劍,刺向陽則所乘的馬車。
秦子聃原想等呂雯梅酒醒後,再好好開解開解她。若她真要回家,就派人護送她先回去,待自己與陽則成婚後,再回呂家探望他們。等時間久了,呂雯梅應該就會放下。哪知當值說呂雯梅又跑了,忙趕出來找她,卻看到呂雯梅行刺公主這驚險一幕。
郎中令司空若塵騎著馬,領著二十餘名侍衛趕來了,他下馬向陽則行禮道:“微臣來遲,叫長公主受驚了。”他四下裏瞧瞧,問道:“不知刺客去了哪裏?”
陽則疑惑地看了看蕭懌道:“已乘馬走了。”
司空若塵跨上馬背,大聲命令道:“追!”他還未縱馬去追,蕭懌已攔在了馬前,說道:“你們不許去!”
司空若塵一怔,道:“太子殿下,我們是去捉拿刺客,請您讓開。”
蕭懌站著不動,聲音不高卻有一股懾服力:“你們不能去,若我父皇問起,所有罪責均由我一人承擔。”
司空若塵大感為難,躊躇道:“可臣是奉皇上之命捉拿刺客的,太子殿下就……”
蕭懌打斷他話頭:“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所有罪責由我承擔,和你們無關,這還不行?”他話音剛落,忽聞身後馬蹄聲響,回頭一看,竟是呂雯梅又騎著馬回來了,心下大急,知道她回來定是死路一條,不由為她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