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計策
蕭懌不想再跟他纏鬥,見旁邊有一沙袋,迅速抓起兜頭向鄭餘擲去,拉住明珠的手轉身就跑,耳聽得身後鄭餘破口大罵:“小兔崽子,有朝一日,老子非把你抓住宰了不可!”他嘴裏罵得凶,隻為沙子迷了眼晴,就沒敢追蕭懌。
蕭懌一口氣拉著明珠跑到天香樂坊門前才鬆開她的手,見她花容失色,知她嚇得不輕,道:“你快進去,免他追來就遭了。”
明珠慌亂地點點頭,不舍得蕭懌離開,怕再見不著他,卻無法挽留,隻能癡癡看著他從視線裏消失,任憑淚水模糊了雙眼。
鄭餘又敗給了蕭懌,心情極差,煩惱不已。他坐在虎皮褥子上喝著悶酒,一言不發。
鄧老六知道他心裏越不痛快越這樣,大氣不敢出一聲,更不敢貿然相勸,隻立在一旁,保持沉默。
小嘍囉們都留在外頭,不得傳喚,誰也不敢進屋。
不知何時,鄭餘終於停止飲酒,他瞟一眼被自己喝完隨手扔下的六、七個空酒罐,七零八落摔了一地,目光一移,一雙瞪得血紅的眼睛盯住了鄧老六,嘿嘿冷笑幾聲,粗暴地一把將他抓至自己麵前,暴躁地吼道:“平日裏你不是鬼點子最多嗎,怎地現在不吭聲了?”
鄧老六被他可怖的模樣嚇壞了,哆哆嗦嗦連話都說不利索:“老大您先別生氣,容我想想辦法。”
鄭餘鼻中重重哼出一聲,將他推了個趔趄。
鄧老六定定神,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一條計策。湊到鄭餘身邊道:“我想到一個法子,或可把夫人帶回來,並引那小子上鉤。”
鄭餘心下一喜,忙問:“什麽計策?你快說。”鄧老六附耳低語一番。鄭餘聽著聽著,眉頭漸漸擰成了疙瘩。等他言罷,問道:“難道就不能換個法子?”鄧老六苦著臉搖搖頭。鄭餘無奈,道:“那就按你說的辦,你快下去準備。”
天香樂坊裏喧鬧不斷,一個由小嘍囉扮做的客人,大模大樣走了進去。他東瞅瞅、西看看,見張翠花正與一客說笑,上前問道:“明珠姑娘在麽?”
張翠花覺著他眼生,想來是個新客。他身上衣服算不上好,應該沒幾個錢,不大瞧得起他,隨口答了句:“不好意思,明珠姑娘現在正陪客,不能見你。”她轉頭又跟別客相談,不再理會他。
小嘍囉識了個沒趣,低聲嘟囔了句:“這婆娘有甚了不起的,居然敢瞧不起我。”他想著既然被鄭餘派來,就算明珠現在在陪客,也得想法子盡早見到她才行。他在廳堂裏踱著步,忽瞥見一個青杉女子用一隻托盤端著一壺酒,從身旁走過。看模樣像個丫鬟,應該是去給客人送酒的。他心念一動,忙叫住正要上樓的女子:“請你捎句話給明珠姑娘,就說我有急事要見她。”
這女子就是明珠的貼身丫鬟小菊。她一口回絕:“我們姑娘正陪客,沒空見你。”就要上樓去。
小嘍囉趕緊攔住她道:“姑娘你先別急著走嘛,我是真有要緊事。”他遲疑一瞬,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子賽給她:“拜托姑娘就幫我這一次。”
小菊見他給自己銀子,又的確挺著急,便道:“好吧,我這就去跟她說。”小菊端著酒走進明珠房中,將酒放在幾上,趁那客人喝酒之際,忙俯身在明珠耳邊低聲道:“有個人急著要見姑娘。”她直起身,向明珠暗暗遞了個眼色。
明珠感到迷惑,想必又是個客人,未太在意,不過還是決定見一見。她以手撫額,半垂眼皮,斜倚幾案,佯作酒醉之態:“我不勝酒力,突感有些頭暈,想休息一會,就不能陪大爺了,還請大爺見諒。”說著以手支著幾案慢慢站起身來。
那人一把捉住她手腕,醉醺醺地道:“你別走,再陪大爺喝一杯。”他用力往下一拉,明珠“哎呀”一聲,又跌坐在席子上。他伸右手摟過明珠瘦俏的肩,左手將一杯酒遞到明珠唇邊,酸中帶著幾分強迫的意味:“來,把這杯酒喝了。”
明珠用手輕輕推開那杯酒,眼露乞求之色:“我真的不能再喝了,求大爺別勉強我。”
那人臉露怒色:“大爺我都把酒遞到你嘴邊了,你還敢不喝?喝!”不待明珠說話,就用手扳開她嘴,強行將那杯酒灌入她口中,嘻笑道:“這才乖嘛。”
明珠被他灌酒嗆著了,忍不住捂著嘴輕輕咳了幾聲,眼見他又要斟酒,忙按住他手,軟聲哀求道:“大爺,我真的頭痛,不能再喝了,求你饒了我吧。”說著假裝捂著頭低聲呻吟起來。
那人斜著一雙醉眼,有些不信地問:“你真的頭痛?”
明珠繼續裝著道:“是真的,小女子哪敢騙大爺?”她怕他還不肯走,又道:“今天不知怎地,突然頭痛得厲害,恕小女子不能再陪大爺了。請大爺改日再來,到時我定會好好服侍大爺的。”說完向小菊瞥了一眼。
小菊會意,走過來道:“大爺,姑娘她今天身子不舒服,您還是改日再來為好。”
那人不悅道:“真是掃興。”欲起身,可喝多了,一時竟站不起來。明珠和小菊忙攙他起身,那人甩開她們的手,用手指指明珠道:“你下次可得好好服侍大爺,聽見了沒?”
明珠連聲答應,讓小菊攙扶著那人出去了,才舒了口氣。
須臾,小菊把小嘍囉領進來,即合門走了。
明珠未與他照過麵,問:“不知這位小爺找我有何事?”
小嘍囉靠近明珠,把聲音壓得很低,語不傳六耳:“我是受蕭公子之托來給姑娘送信的。”
明珠一怔,似不敢相信:“蕭公子?”
小嘍囉迅速從懷裏摸出一帛片,交給明珠:“這就是蕭公子給姑娘寫的信,姑娘瞧瞧。”
明珠展開一看,見上麵寫著幾行蠅頭小字:“吾自與汝邂逅,一見鍾情。已言告父母,願娶汝為妻。兩不相負,攜手至老。汝若有意,今夜可至望春亭相候。信短情長,不勝依依。”
明珠看罷,喜不自勝,又不免有些懷疑,問:“這真是蕭公子寫的?”
小嘍囉生怕她信不過,裝作一副誠心誠意的樣子:“當然是真的。我和蕭公子可是要好的兄弟,他信得過我,才肯托我給姑娘捎信。”
明珠信了大半,將那片布帛緊緊貼在胸口上,喜極而泣。她原以為自己和蕭懌是有緣無分,以後不會再相見,哪知蕭懌會傳信給自己,要娶自己為妻。她的心願不就是希望能兩情相悅,終身有依麽?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都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
小嘍囉看明珠的神情是相信自己所言了,心下竊喜,道:“不知姑娘是否肯答應?”
明珠從沉浸的無限喜悅中醒過神來,道:“我願意去見他。”
小嘍囉笑了:“好,我這就轉告蕭公子,希望姑娘能早點過去。”他剛抬腳要走,卻又收住道:“隻是走這一趟……”
明珠明白他的意思,從抽屜裏拿了一錠銀子給他:“謝謝你來告訴我,這銀子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小嘍囉見這銀子足有二十兩,很是高興,忙道謝收下,離開了天香樂坊。他把沉甸甸的銀子從袖中取出來,掂量了幾下,覺著明珠還挺大方,給自己這麽大一錠銀子。相較自己給那丫鬟的五兩銀子,也算值了。他的差事已了,便趕回去向鄭餘交差。
明珠滿心歡喜,心情因過於興奮久久不能平靜下來。她正幻想著等自己嫁給蕭懌後,生活會如何美滿幸福,猛聽得房門被人用力推開了,進來的是張翠花。明珠有點慌張,道了聲:“幹娘。”
張翠花臉色不大好看,張口就問:“剛才那個人到底有啥事來見你?”
她是覺著那小嘍囉言行有些不對頭,就找到小菊相詢,才知他是有事要見明珠。她想知道那人來找明珠到底有何事,就往明珠所在房間走去。恰見那人從明珠房裏出來,喜滋滋地離開。她欲弄明白,就進來問明珠。
明珠當然不敢跟她講實話,謊稱:“幹娘,那人是受蕭公子所托,給我傳話的。說是蕭公子近段時間事情較多不能來,怕我會擔心他,所以轉告我一聲。”
張翠花不大相信,疑道:“就說了這麽個事?”
明珠說得誠懇:“是的。我哪敢騙幹娘。”
張翠花瞧她模樣兒不像在作假,又想到她和蕭懌互生情愫也在情理之中,就信了幾分,道:“我就信你一次,可別給老娘耍花招。”
明珠滿口答應,哄著張翠花離開。她輕舒一口氣,隻盼著夜晚快些到來,好去見蕭懌。她坐在窗前等啊等,終於等到夕陽西落,天色漸近墨色,一輪明月升上半空。明珠正要出房,想到自己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此去見蕭懌,必定要去拜見公婆,可憑自己卑賤的出身,公婆可能不會喜歡,總該備些薄禮才是。她不敢多拿東西,怕會引人注意,隻尋了幾件貴重首飾掩於衣袖內,匆忙出去。她避開那些嬉笑逗弄的男女,快步下樓,卻不料碰到正要上樓的張翠花。
張翠花拉下臉來:“心急火燎的,這是準備去哪呀?”
明珠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幹娘,我這是要到門口接個客人,馬上就回來。”
張翠花疑她一眼,擺擺手:“那你去吧。”
明珠瞞過了張翠花,趕緊出了天香樂坊。她回首,見無人跟來,便直奔望春亭而去。她越跑越感舒暢,覺此番離了樂坊,就等於重獲自由,還可與心愛的男子在一起,如何不令她感到喜悅而甜蜜。她等遠離了天香樂坊,確保他們不會找到自己,才放緩了腳步。
夜已漸深,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人,黑漆漆一片。她莫名感到有點害怕,但想到蕭懌約自己出來這種隱蔽的事,定不會選擇有人在的時候,她略感放鬆,見亭中無人,知蕭懌還沒來,欲進亭中等候,遽然感到身後有人伸出手臂環住了自己,未及驚叫出聲,一塊白布已捂上口鼻,她嗅到一股藥味,沒掙紮兩下,就此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