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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浣衣

  秋楓無言以對,道:“姑娘既這麽認為,那我就不好再說別的了。” 隻聽外麵有叩門聲,秋楓道聲:“進來。”


  兩個宮女推門走進,道:“秋楓姐姐,屋子已收拾好。”


  秋楓便道:“時候不早,姑娘跟她們去吧。”


  呂雯梅辭別秋楓,隨兩名宮女來到一間房中。


  一個稍顯年長的宮女道:“請姑娘早點歇息,如有何需要,可隨時叫我們。”她們關門離開,隻餘呂雯梅一人在房中。


  呂雯梅四下打量了一下,不過一幾、一榻、一櫥而已,沒有特別之處,僅比自己的閨房稍大點罷了。想著今天真是倒黴,先丟了錢袋,又受騙進了樂坊,後又遇到蕭懌,竟隨他進了皇宮。不知他明天會叫自己幹啥活,隻隱隱覺得他不會叫自己幹好活。她不願再多想,正欲熄燈就寢,忽聽外麵有人敲門,擔心是蕭懌,警覺地問:“誰呀?”


  一個女子的聲音道:“我是來給姑娘送點心的。”


  呂雯梅慶幸不是蕭懌,這才打開房門。隻見一個綠衣宮女手捧一隻食盒站在門口,側身道聲:“請進。”


  綠衣宮女道:“不用了。太子殿下說姑娘還沒有吃東西,所以叫我送點心給姑娘。”將食盒遞給呂雯梅就走了。


  呂雯梅一聽是蕭懌送的就不想要,待要叫住那宮女還給她,卻未說出口,拿著食盒回進房中。她有點好奇,就打開了盒蓋,見是四樣精致的點心,都是自己沒有吃過的,連名字都叫不上來。呂雯梅很想嚐嚐,又怕蕭懌沒安好心,在點心中下藥。但腹中饑餓,終於忍不住拿起一塊咬了一小口。隔了好一會兒,不見有異狀,這才放心地吃了兩塊。覺味道還不錯,不愧是禦用的。呂雯梅很想好好睡一覺,可今日的遭遇,給她添了一肚子的怨氣,哪能睡得安穩。翻來覆去,竟一夜未眠。


  萬壽宮在寂寂夜色中,被籠上一層陰暗,較白日裏愈顯巍峨而威嚴。


  闊大肅穆的章德殿內燭光熠熠,皇帝蕭翁業身著一襲家常的深藍色獸紋長袍,臉色凝重地坐在錦榻上,聽著廷尉薑榮的稟告。


  薑榮身材不高,人卻精幹,是蕭翁業所器重的大臣之一。他立在殿下,徐聲道:“前幾日臣侄薑長卿,偶然經過一處無人居住的荒山,發現有一被大火燒毀的房舍,他感到奇怪,就進去查看。在廢墟裏找到十多具被樹枝、石塊所遮掩的男屍,以及散落的數件兵刃,很顯然那裏曾發生過打鬥的事。他們身上均留有明顯的被利器所傷的傷口,應該是被仇人所殺。從他們的死亡時間來推測,應在一月之內。隻是屍首被火損毀嚴重,無法從麵貌和衣飾上辨認出他們的身份,好在臣侄從其中一具屍首身上找到了一塊腰牌,應是宮中侍衛才有的。此外案發現場沒有看到他們對手的屍體,也沒有留下別的線索。他在現場周圍搜尋一番,再沒有什麽發現,便飛鴿傳書給臣。臣覺此事十分蹊蹺,特來告知皇上。”他將一卷書信並侍衛腰牌呈給蕭翁業,道:“皇上,這是臣侄寫給臣的手書和所拾到的腰牌。”


  蕭翁業接過,見那銅腰牌已被火毀得幾乎辨不出上麵的字跡,但還可以肯定是宮衛的。他又略略看過書信,疑惑道:“你憑這些就能斷定是太子遇到了刺客?”


  薑榮道:“臣在太子剛回宮時,無意中聽到宮衛提到一句,說太子怎地隻帶了一名侍衛回來。臣當時沒在意,直到今日收到侄兒的書信才起疑。臣悄悄找到宮衛再三詢問過,得知太子離宮時帶了十幾名侍衛,可回來時隻有一名侍衛。臣本想找到那名侍衛把事情弄清楚,可是那名侍衛現在東宮做事,臣不方便去見他,就沒問成。”他一頓,“不過臣從侄兒的書信來看,那處被火燒毀的房屋所在之處,是建在一個附近無人居住的偏僻地方,不能不令人生疑,很有可能是凶手刻意安排下的。而且死者死亡時間及人數上,都與太子去金淩的時間和所帶侍衛人數基本一致,又有侍衛腰牌為證,由此推斷,太子在宮外曾遭過行凶者的襲擊。”


  蕭翁業聽薑榮這麽一說,不由信了七、八分:“聽你這般說,太子真的是遇刺過。”他向前傾了傾身,深邃的眼眸閃著疑光投向薑榮,“可是,太子為何不告訴朕?”


  薑榮老成持重,垂下眼睛:“臣不敢妄加猜測。如果皇上想要查出真凶,就必須得向太子問明整件事情的原由,才有可能破解此案。”


  蕭翁業不知是誰會有這麽大的膽子,敢藐視天威,安排這一切刺殺太子。但有一點可以斷定,太子去體察民情時,已有人動了想要除掉他的念頭,而行凶者肯定是不願他日後成為皇位繼承人,才會有此不義之舉。蕭懌不肯言說,背後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蕭翁業思慮許久,道:“太子不說,自有他不說的道理,朕又何必非要過問?”他鄭重叮囑:“此事絕不可聲張出去,也不必再查,就當從未發生過。”


  薑榮見皇上不願追查此事,恭順地答應。


  在他走後,蕭翁業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這就是身為帝王的無奈之處,哪怕是自己親立的皇太子,卻不能保他平安,甚至連仇人是誰都不清楚。日後蕭懌能否順利入繼大統,還是個未知數。


  次日,呂雯梅見天亮了,就起身出了房。看到外麵靜悄悄的,好像那些宮人還沒起來,便打算四處走走,看看宮裏有什麽好玩。可她沒走多遠,斜刺裏走過來一高一矮兩個黃門。


  高個黃門大聲道:“你是誰呀?”


  矮個黃門喝問:“你是何人?竟敢擅闖皇宮禁地!”


  呂雯梅並不畏懼,撇撇嘴不高興地道:“我是誰,你們管得著嗎?我不過是隨便走走而已,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我還不稀罕呢。”轉身要走。


  矮個黃門卻攔住她:“這皇宮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呂雯梅怒道:“你要怎……”隻覺手腕一緊,竟被那矮個黃門抓住了。又見那高個黃門也要伸手抓自己,情急之下,張口咬了那矮個黃門手背一口。矮個黃門受痛,哎唷一聲,將抓著她的手鬆開了,呂雯梅趕緊跑開。


  那矮黃門又氣又急地叫道:“快抓住她。”


  呂雯梅沒跑多遠,迎麵匆匆趕來一個妝容較精致的綠衣宮女,她問:“咋回事?”呂雯梅向追來的兩個黃門一指:“他們追我。”話音未落,那兩個黃門已到跟前。


  那矮黃門齜牙咧嘴地罵道:“好你個臭丫頭,竟敢咬咱家,看你還能跑哪去。”又要伸手抓呂雯梅。


  這宮女就是斐煙。她攔住那矮黃門道:“許公公你先別忙,待我問她一句話。”轉頭問道:“你是否是那個被太子殿下帶來的姑娘?”


  “是的。”


  斐煙便道:“二位公公別誤會,這位姑娘是昨晚太子殿下帶回來的。”


  那矮黃門是蕭懌身邊的黃門令許宗源,他聽了不太相信地看了看呂雯梅,問道:“你說她是被太子殿下帶來的?”


  斐煙疑惑地道:“我也是聽秋楓姐姐說的,至於太子殿下為何會帶她進宮來,我就不知道了。”


  許宗源“噢”了一聲,有點抱歉地道:“我不知姑娘是太子殿下帶來的,如有得罪處,還請姑娘勿怪。”


  呂雯梅心知這事也不能全怪這兩黃門,又見許宗源已向自己道歉,氣也就消了,道聲:“沒關係。”向許宗源右手上看去,見手背上留有幾個紅紅的齒印,有點過意不去,問道:“你的手沒事吧?”


  許宗源低頭摸了摸右手手背,勉強一笑,道:“沒事。”轉頭向那高個黃門道:“咱們走。”


  那宮女見他們走了,含怨對呂雯梅道:“姑娘來了宮裏不可隨意走動,要是被哪個不知情的黃門、宮女看到了,隻怕要惹麻煩。再說宮裏大,姑娘又不熟悉,若迷了路可咋辦?我們這些做奴婢的,要是找不到姑娘你,又如何向太子殿下交待?”


  呂雯梅後悔不該隨意亂走,不好意思地道:“不好意思,我給你添麻煩了。”


  那宮女怨氣稍減,帶呂雯梅回去。隻見秋楓上著乳白碎花短襦,下著橘黃色長裙。發髻鬆挽,僅簪著一支青玉長簪,正站在屋前張望。那宮女走上前,道:“秋楓姐姐,我把她找回來了。”


  秋楓舒一口氣,道:“幸好你沒走遠,不然殿下要責怪我的。”又道:“殿下說讓我帶你去浣衣局洗衣服,這就去吧。”


  呂雯梅驚奇地道:“去浣衣局洗衣服?”她沒想到蕭懌會讓自己洗衣服,這叫她有點為難,畢竟她在家裏從未洗過衣服,卻無法拒絕,隻得答應。


  秋楓向那宮女道:“斐煙,你去看看殿下有何需要。”說完,帶呂雯梅走過幾座高大的殿宇,延著朱紅色的宮牆來到一個簡陋的大院裏,這就是浣衣局。呂雯梅見這裏有許多女子在一個大水池裏洗衣服,洗好了的衣服便曬在繩上。秋楓領她走到一個站在院中,身著灰色宮裝的四十多歲年紀的中年婦女身旁,道:“林嫂子,太子殿下吩咐說,讓這位姑娘來洗衣服,不過叫她少洗幾件即可。”


  那個姓林的中年婦女身材壯健,腮邊一顆黑痣,眼角上揚,下巴微翹,頗有傲色。她神情怪異地打量了一下呂雯梅,問秋楓:“她是犯錯了?”


  “不是。太子殿下隻讓她洗幾件衣服,可能就會讓她走了。”


  那個姓林的中年婦女瞟了呂雯梅一眼,道:“跟我來。”一轉頭,見那些洗衣女子都停止了洗衣,向她們這邊看來,嚷道:“看什麽看,還不趕緊洗。要是洗不完,就別想吃飯。”


  呂雯梅想她定是這裏的掌事了,態度未免強硬蠻橫了些,就瞪了她一眼。


  那姓林的掌事卻看見了,眉毛一揚,怒道:“你瞪我作甚?還不快走。”


  呂雯梅本想罵她幾句,一想自己是來洗衣服的,不便得罪她,隻好忍了,心裏卻罵起她來。


  林掌事帶她走進一間屋裏,裏麵陰暗潮濕,有一股子黴味。呂雯梅皺著眉,掩住了口鼻。隻見林掌事手裏拿著數件衣服走過來,往她手裏一塞,冷淡地道:“你去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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