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李青棟與李青竹一塊從學校裏出來,村民爭先恐後地給李青竹拉近乎,把堂堂的小學校長—李青棟晾在一邊,李青棟恨的牙根癢癢的,可是麵對著眼前的實事,李青棟仿佛無能為力。這個很淵博的公辦教師,喜歡浮想聯翩,李青竹刻意挑戰李青棟在村裏的權威,李青棟是一個不用種地就能吃香喝辣的公家人,這一點就覺得自己與別人不同,李家這個家族,隻有他吃國家飯,他應該受到村裏人的尊重,何況自己是一校之長。
李青棟真的有些受不了了,這天下午,李青棟在自己大門裏看見李青竹從家門口路過,發現這個酒鬼竟然把頭抬得很高,眼睛看著正前方,一副戰勝者的摸樣,。
“哼哼哼—”李青棟一連哼了幾聲“小子,不要得意過早,終有一天我會好好地收拾你”這時大喇叭走了過來,看了看李青棟的神態,不由自主地笑了:“怎麽了我的大工人?好像有心事?”李青棟指了指李青竹的背影,“你看那個自我陶醉的小人。”
這個沒有文化但善於公關的女人白了李青棟一眼“哈哈,這麽說你是君子了,俗話說,君子不計小人過,你何必與小人一般見識。”
“可是我就看不慣,他那得意洋洋的神態。”
“嗯”大喇叭點了點頭。
提起大喇叭在這個小山村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個女人身高足足1.52米,長得一張不算醜的瓜子臉,偏偏配上了一雙機靈的大眼睛,她的矮小與玲瓏是征服男人的法寶,可惜淵博的李青棟偏偏是一個騾子客。大喇叭是不甘寂寞的女人。她一連找了三個情人,說也奇怪,她幹淨利索地生了三個孩子,2個女的,一個男的,收獲的果實是誰播的種?她也搞不明白,不管怎麽說,三個孩子全部被李青棟笑納了。對於大喇叭的所作所為,李青棟心裏明鏡似的,可是他沒有一點怨言,他可以嗬斥別人,可以在別人麵前耀武揚威。可憐他不能滿足大喇叭的需要,暗地裏大喇叭稱李青棟為騾子客。
大喇叭是耐不住寂寞的女人,當別人不關注她的時候,她不失時機的製造點新聞來。大隊部院子裏的樹上,掛著一個大喇叭,社員們通過大喇叭了解新聞,於是有人很自然地送給她一個無傷大雅的綽號——大喇叭,她很樂意的接受了。因為她丈夫是拿工資的人,自覺不自覺的把自己給這些土裏刨食的鄉巴佬區別開來,在這個村裏,她就是中心,當人們改變對李青竹看法的時候,大喇叭像她丈夫一樣有點吃不住了。、
“李青竹這個破爛玩意,竟然成了村裏的焦點,真讓人難以接受。村裏這些蠢人都是利益至上,一個個十足的小人。哼——我一定把這些蠢人牢牢的攥在我的手裏,我是他們的中心,我是他們心目中的女皇,誰也別想撼動我的地位。”大喇叭恨恨的想到,可是她現在幾乎一點辦法也沒有。這天她突然想起了古代因講鬼而出名的人。“我何不講講鬼的故事”她想“這些蠢人最害怕鬼。可是也最稀罕鬼。我要用鬼把這些鄉巴佬鎮一鎮。”想到這裏大喇叭得意的笑了起來。
大喇叭就是大喇叭,很快就把鬼的故事編了出來。
“夏日的一個夜晚,天很黑還下著小雨,我睡了一覺突然覺得內急,老公不在家”她把老公這兩個字說的很重,隻有城裏的女人這麽稱呼自己的男人,她刻意把自己與這些鄉下的老娘們區別開來“別人為我住在鄉下,與你們一樣種著生產隊的地,我可是吃國庫糧的人,種地咱不交公糧,是生產隊給的福利。”
“老公不在家,我隻能自己去廁所,看看漆黑的夜晚,聽聽不緊不慢的小雨,我有些膽怯了,我想忍忍,自己勸自己別去想這件事,可是越不去想,解決內急的事情越強烈,‘沒有鬼,一定沒有鬼’我想‘都是自己嚇唬自己’我穿著內衣下了床,打開門快步跑到廁所裏,剛蹲下,突然看到一個人,很高的人穿著一身黑衣服向我走來,我嚇得大叫一聲,萬幸的是我娘家父親正好在我家,聽到我的叫聲,立馬跑了出來,鬼消失無影無蹤了。”每當講到這裏,大喇叭故意裝出嚇得哆嗦的樣子來。
“大喇叭見鬼了”
“真的?”
“大喇叭親口說的。”
“我的老天爺,這個世界上還真有鬼”
村裏沸沸揚揚的議論開了,見到人大喇叭不失時機地繪聲繪色講述她的親身經曆“真的,我說的是千真萬確,不信,我父親能作證。”她父親那個居住在微山湖畔上的老頭,毫不含糊的說“是的,我聽到女兒的喊聲,立馬跑出來,看見了鬼的背影,我趕快去追,你知道,我當時以為是壞人,如果想到是鬼,我沒有那個膽量的,追了一段路,突然不見了,我開始懷疑遇見鬼了,天呐——我簡直是一個沒有頭腦的糟老頭子。”
大喇叭鬼的的故事給這個封閉的小山村帶來了新鮮的話題,人們談論著,誰家的小孩哭了,大人就會搬出大喇叭家的鬼嚇唬孩子,說也奇怪,孩子馬上停止了哭聲,嚇得直往大人懷裏鑽。
大喇叭家鬧鬼事情讓大喇叭風光了一陣子,村裏人見了她總願意停下來,好奇的與她多說幾句話,希望能聽到鬼的後續,可惜大喇叭家的鬼一直沒有出現。大喇叭也沒有編出鬼的故事的續集來。
大喇叭痛恨李青竹,更嫉妒他,村民對李青竹態度的改變以及敬仰這是她難以容忍的,一個小小的民辦教師,不應該有這樣的榮譽,她要報複他,她時刻計劃著,有時為了這件事,常常做惡夢,甚至她夢見了李青竹替代了自己的丈夫,當上了校長。“不行,我必須想個法子,好好地整整這個小人。”
到秋季大隊裏,統一調整土地,李青棟家的地正好被李青竹家攤上了,土地的下邊是一個水溝,李青棟把它開墾出來,幹旱年份種上了莊稼,村裏規定開荒就歸土地走。
“王彩蝶啊,王彩蝶”大喇叭罵著自己的老情人,“你他媽媽的吃著老娘的豆腐,胳膊肘還往外歪,你這個混蛋玩意,難道不知道我家的地分給誰了麽?你說我願意麽?我要讓你們見識見識老娘的本事。”
大喇叭就跑到李青竹家下了戰書“我家的開荒地屬於你?哈哈哈,那是可能的事麽?告訴你,我不在乎那點收入,我家不像你家是土裏刨食的鄉巴佬,可是我的開荒地就是不給你。”
李青竹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他不願意與這個講不通道理的女人理論下去,他決定同李青棟好好談一談,這個把馬列主義講的頭頭是道的大校長,一定會懂道理的。想不到李青竹還沒有找李青棟的時候,李青棟倒找到了他,那是星期六的下午,李青竹正在批改學生的作業,李青棟走了進來,這個大校長,是講究身份的人,他有自己的辦公室,他喜歡向這些隨時都可能回家種地的民辦教師發號施令,但他絕對不願意與這些人在同一個辦公室辦公。李青棟在李青竹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李青竹咱不談工作上的事,談談咱兩家的私事,說白了就是那塊開荒地的事,你總該明白一個道理,過去是一片無人問津的荒地,開墾出來,就應當屬於拓荒人這是天經地義。大隊有規定,這個規定你認為合理麽?我相信在你心裏一定有答案。咱都是有知識的人,懂得大道理的人,可以說是正義的捍衛者,傳播者,不合理的事情,作為老師,就應當帶頭去反對,有些戶已經按照大隊的規定去做了,你看看這些戶都是什麽人家,好幾輩子不讀書的蠢人,我們假如像他們一樣,我們不也證明自己愚蠢了嗎?”
“是的”李青竹放下手中的筆看著眼前這個把道理講得頭頭是道一臉不屑的校長大人,臉上掠過一絲笑意“謝謝你,謝謝你高估了我的修養,我比你說的那些蠢人高明不了哪去,從我記事起就知道遵紀守法沒有錯,大隊的規定雖然還沒有上升到法,但對我們村裏人有共同的約束力,我們既然生活在這個村裏,就應當按照大隊的規定去做,這是最起碼的道理,一個有知識的人不會不懂最起碼的道理吧?”
“你你…李青竹。”李青棟敲著桌子站了起來“給臉不要臉是不是?李青竹別怪我撕破臉皮,在這裏我明確地告訴你,開荒地屬於我,不給你就是不給你。”說完李青棟甩袖而去,李青竹站在那裏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幾乎不敢相信,教了20餘年學的老師,現在的大校長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突然想起了一個寓言,一個很講文明的狼,在小溪邊遇見了一隻山羊,他對山羊說“你弄髒了我的水,我一定要吃你。”
“尊敬的狼先生,我在小溪的下遊,你在上遊,怎麽會呢?”小羊小心翼翼地答道
“你說的很對,但我聽說你前年說我的壞話了,我不會放過你。”狼惡狠狠地看著小羊
“前年?”小羊疑惑地看著惡狼“狼先生你弄錯了吧?前年我還沒有出生呢?”
“那一定是你的爸爸說我的壞話,要麽是你的爺爺,反正是你們家的在背後說我的壞話。”說完狼向可憐的小山羊撲去。
李青棟與那隻狼有什麽兩樣呢?當他想吃你的時候,總要找出十足的理由來。
“不”李青竹咬了咬牙“我不會屈服他的,在這個世界上,屈服的結局是恥辱,給那些膚淺的人留下說不完的話柄,李青棟啊李青棟,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學校鋪子不是你開的。”
李青竹放下手中筆,抬起頭看了看窗外,窗外的那棵‘出桃芽’子樹已經掛滿了鮮紅的果實,幾隻喜鵲站在樹上嘰嘰喳喳的叫著,樹下傳來嚴厲的吆喝聲“你這死鳥滾開,滾開。”李青竹不由地笑了起來“人啊就是這麽一個矛盾的動物,明明給這個喜歡炫耀的鳥兒起了個吉利的名字,卻忌諱它們的叫聲,認為它們的叫聲會給人帶來不幸。”李青竹合上了最後一本學生的作業本,深情地看了看這個他熟悉現在突然覺得有些陌生的辦公室心想“也許,我真的要離開這個傾注將近30年心血的學校了,李青棟一定會報複我的,在這個世界上,最怕得罪的是小人,離開了就離開吧,一個月幾十元的工資沒有值得留戀的。”
走出校門,他覺得輕鬆了許多,假如真的因為李青棟的報複,離開摯愛的教育事業,他覺得沒有什麽可惜的。生活在這個小山村裏他突然覺得有些煩悶,有些無奈,仿佛自己成了裝進套子裏的人。他感到一種壓力,甚至有點可怕,他想力爭,又覺得無能為力,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他隻是一個隨時被辭退的民辦教師。現在他突然有了離開這裏的想法,他想到自己在東北的弟弟——李青梁來,李青梁是他的親弟弟,21歲那年他離開了這個貧窮的小山村,在吉林省通榆縣安了家,前些日子弟弟來信,要求他去吉林。一個生活的好好的人,為什麽背井離鄉呢?犬蟲村,貧窮的犬山村,道路坎坷不平的犬蟲山村,可是他愛她,愛她的山山水水,愛她的一草一木,愛她的點點滴滴,自己的父母就長眠在這裏,他不想離開,可是…。李青竹難過地搖了搖頭,輕輕地歎了口氣“天能隨人願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