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消亡
“你，走吧。”一聲歎息，江山不複，直到瀕死，才看清了誰是真正心裏有他邵鏡鈺的人，可惜，已經晚了。
坐在龍椅上，邵鏡鈺的眸中一片淡漠，看著下麵數百個穿戴盔甲的侍衛，那一張張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臉，不由得嗤笑出聲，想他一生金戈鐵馬，沒有死在敵人手中，卻被自己的親兄弟所害，國破家亡。真是可笑！
“我不走！”弱弱的聲音，卻帶著堅定，邵鏡鈺扭頭，看著站在自己右側的小人兒，心頭一暖，“好，既然傾琉不走，那便陪朕走完這最後一段路吧。”說著便伸手握住了傾琉纖細的手臂，一個使勁兒，將他帶到了自己懷裏，感受到腿上幾乎沒有什麽重量，邵鏡鈺怔怔得看著傾琉那消瘦的臉龐，久久。
印象中他還是一身素衣，美而不媚，不知從何時開始，不過雙十年華的他竟已生了華發，修長的手指擒住一縷黑白相間的發絲，抬眸，“傾琉，你可曾恨過？”該是恨自己的吧，若不是當初自己年少輕狂因一個談笑間的賭約便纏上了他，他的傾琉也不會進王府入皇宮，受盡天下人的恥笑。
“你本有淩雲壯誌，卻因朕折了羽翼，你合該恨朕。”身邊的人沒有開口，邵鏡鈺歎息一聲，心中的苦悶卻是無法言語，他明白的太晚了，就算今日沒有滅國，他的傾琉也不會再屬於他了，是他以愛之名生生將他囚禁，利用他的愛為所欲為，折磨傷害著他，是自己讓他的愛消失殆盡了。
恨嗎？傾琉有些恍惚，微微仰頭，看著邵鏡鈺那略帶疲態的側臉，那棱角分明的輪廓，那原本帶著自信和狂傲的眼眸不知何時已經失去了光亮，隻剩下淡漠和滄桑，“皇上，你可曾悔過？”不知怎的，他竟然問出了這句話，他雖不是生性膽小之輩，但被數百個泛著殺氣的人望著，任誰都會懼怕，可現在他卻沒有絲毫害怕，是因為在這個人懷裏的緣故嗎？
好溫暖，溫暖的讓他有些恍惚，有多久了，他未曾再被這人抱在懷中，久到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的寵溺，他的溫柔，他的占有，隻不過是一場夢。夢醒，便是鏡花水月過後的現實，冰冷的屋子，下人的嘲諷，幹硬的飯菜，泛著銀光的鎖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朕不曾悔過接你入府。”他豈會不悔，他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以為自己什麽都不曾擁有，以為隻有權利才能不會背叛他，其實他早已擁有了心中真正想要的東西，隻不過被他生生的拋棄了，但對傾琉，他從未悔過，“若時光倒回，朕依舊會與他們定下賭約，依舊會向安家施壓，接你入府。”
傾琉低首，掩去眸中黯然，他還是這般強勢，到死了，連一句騙他甘心陪死的話都不願說。扯扯唇瓣，笑得有些無力，這人即便如此狠心，他的心依舊落在了他的身上，再也取不回了。往事如煙，現在想想，自己活了二十餘載，能記得住的卻隻有認識他以後的時日，不管是喜還是悲，至少自己有了可以記掛想念的人。
“傾琉亦不悔遇見皇上。”傾琉抬眸望向男人，唇邊落下淺淺的笑，他發現自己的心還會為了他而悸動，仿若情竇初開的少年。
邵鏡鈺聽到這話驀地瞪大了雙眼，怔怔的看著窩在自己懷裏笑得淡然的傾琉，心裏驀地一緊，眼睛一酸，似乎有什麽東西快要滑落，“怕嗎？”聲音有些沙啞，望著侍衛手中的一壺毒酒，邵鏡鈺俯身在傾琉唇上印下輕柔一吻。
微微側頭，目光從那精致的酒壺上麵掃過，輕輕的搖搖頭，死？他不怕，自從被這人拋棄以後他經曆了多少生不如死的事情，死對他來說已經反而是一種解脫，而且能死在心愛人懷裏，也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生不能同衾，願死能同穴。”傾琉望著邵鏡鈺說道，遇到他是自己今生的劫，他甘之如飴。
邵鏡鈺拿起酒壺倒了些酒水在白玉杯中，拿起來就仰頭灌了下去，他的唇邊竟還帶著笑，“傾琉，我喂你。”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孤寡帝王，他卸去所有防備，一口一口的喂著心愛的人。
雖然邵鏡鈺喂酒的方式讓他忍不住紅了耳根，有些羞澀，但卻沒有拒絕，反而伸出雙臂，環上了邵鏡鈺的脖頸，閉上眼睛，享受這最後的溫柔。
“傾琉，難受嗎？”感受到身上隱隱傳來灼熱感，不消片刻便有些難以忍受，邵鏡鈺有些擔心的看著傾琉，這瘦小的身子能撐得住嗎？
“不……不難受……”緩緩地搖搖頭，意識卻漸漸的消失了，“皇上，若有來世，傾……琉想為你穿一次……嫁衣……”那曾是自己一生的痛，一世的遺憾。
話落，傾琉放在軒轅玄煌頸間的手臂緩緩滑落，邵鏡鈺猛地收緊手臂，力道之大讓人看了就有種窒息感，可懷中的人兒卻是感覺不到了。他的淚終是為他滴落，邵鏡鈺這一生未曾落淚，在這最後，他將自己的淚留給了這個一直存在於自己心裏的人。
“鏡月，珍惜眼前人，莫要等到失去了才後悔。”邵鏡鈺將視線落在邵鏡月身旁的黑衣男子身上，“你會是個好皇帝。”
至少比他要強很多，他的雙手沾滿血腥，為了奪權甚至逼宮，還殺死了自己的兄弟，他罪無可赦。抬手在傾琉的臉上捏了捏，滿眼寵溺，傾琉，也就隻有你不嫌棄這樣的我，可惜，我卻沒有珍惜。
帶著悔恨，帶著無奈，邵鏡鈺終是閉上了眼睛，看著這一幕，邵鏡月忍不住的笑出了聲，滿是淒涼。
“嗬！我早已失去了所有，與我相比，皇兄你是幸福的。”至少你有一個自始自終深愛你的人，而我，背負叛國罪名，到頭來卻是一無所有。
“你！”邵鏡月身旁的黑衣男子似乎察覺到什麽，猛地轉身抓住了邵鏡月的手腕，片刻之後瞪大了雙眼，“為什麽？！”為什麽要服毒！
“荊殤，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了。”邵鏡月的視線有些模糊，但男子那冷漠的神情已經深深刻在了他的心上，“邵氏的人不該留。”
看著倒在自己懷裏已經沒有氣息的人，荊殤心中竟說不出是什麽感受，總覺得空蕩蕩的，這藥是他早就準備好的，卻一直在猶豫，邵氏的人留著對他來說就有危機，但他此時才明白了自己的心。
將邵鏡月軟軟的身子抱在懷裏，視線落在了邵鏡鈺的身上，你丟了皇位卻得到了心愛的人，而我卻用最珍貴的東西換來了一個冰冷的龍椅，邵鏡鈺，你終究是贏了。
若有來世，若你我不做這帝王，也許我們會是很好的朋友，因為我們都被愛著卻不知滿足。
月兒，求你在奈何橋邊等我。
傾琉，我們在奈何橋邊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