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有意識的時候,隻覺得口幹舌燥,睜開眼,看到有人坐在帳外。
“安懷?”我叫了一聲。
謝安懷將帳子撥開掛到床邊的金鉤上,溫柔的問道:“睡好了麽?”
“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睡夠了吧?來吃點東西。”
“我怎麽不覺得餓?”好像隻覺得骨頭酸了。
“給你準備的粥。”
謝安懷起身,幫我端來一碗粥和四樣小菜,我看了看,還是一點吃的欲望都沒有,“對不起,給我一杯水就好了,實在吃不下。”
喝完水,我把碗遞還給他,就著燭光看了看他的臉色。
謝安懷表情平靜,但明顯很疲累的樣子。
“宮裏……”
“都還好。”
“那跟我說說我失蹤後的事情吧。”我輕聲道。
謝安懷沉默了一下,“你現在就想聽?”
“要不然還什麽時候聽呢。”我道。
“那天我追出來時,你們已經走遠了,我帶了人沿路追了上去,半路上就看到了煙花,你知道,天安閣用來聯絡的煙花和平常種類不一樣,安豐昏過去前點著了車裏預備好的響煙。”
“然後呢?”突然覺得好冷,我抱緊被子繼續聽。
“幸好那人抓走你的時候沒再下殺手,我們到的時候,安豐已經昏了過去,但他昏過去前吞下了保心丹,在自己的傷口處抹上了大量他隨身帶的金創膏,可能是小翠給他的,並且死死的咬住了那顆珍珠不放,所以他並沒有失血過多,隻是心脈受了重創,小翠守了他三天,才把他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你失蹤後,我派人將他們送出城外了。”
我默默的點了點頭。
“那幾名死去的侍衛,身後事都已經辦的妥當了,我知道你心裏懊悔,等你精神好了,再來想這件事情吧,或是出錢、或是掃墓,我都由著你。”謝安懷輕聲道。
“好。”
“你失蹤後,我立刻派人去往各個城門,四下裏查看,可是我一開始追查的方向就錯了,後來還是齊磊提醒了我,我們派人去調查複山的來曆,派人潛進成王府,這才發現不對,但已經知道的太晚了,你派人送信來,洛王緊急進宮,我則立刻去安排人手,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強笑道:“天師兄說我有牢獄之災,看來這是注定的,躲也躲不過去,你病急亂投醫,難道沒去問問明照大師麽?”
謝安懷苦笑:“他閉關入定,怎麽求都不見。”
“看來關鍵時刻還得靠自己。”我歎口氣,把地宮裏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謝安懷聽的直皺眉頭。
“你做了毒膳?”
我歎氣,“嗯,但是我沒有照毒仙給我的那本書上來做,依我看,成王也無心在這毒膳上麵取皇上的性命,似乎隻是為了折磨我一樣。”
謝安懷起身拿來一本黃皮冊子,“你看看裏麵。”
我狐疑的接過,打開看了起來,才看了幾行就覺得渾身發冷,“這是……”
“你看的沒錯。”謝安懷從我手中將冊子拿了回去,“其實在幾個月以前,禦膳房裏呈上的菜肴裏,就已經有了這種屬性相衝的毒膳。”
“這和他給我看的不一樣!”我驚道,“這是什麽意思?”
“你做的那些菜被換給了韓王。”謝安懷慢慢的道:“你一直以為這些菜是成王要自己端給皇上享用的嗎?”
“我竟然從來都沒往這方麵想過,沒錯,他那麽用心的策劃,怎麽可能犯這種錯誤,我說嘛,名醫那麽多,非要找我做這個毒膳幹什麽……”我這才恍然大悟。
謝安懷語氣輕柔的道:“眉兒,有件事情我要告訴你,你靜下來聽我說。”
不好的預感,我看著他,害怕的道:“你說吧,是謝家出事了嗎?”
成王代表了謝家的勢力,他謀反,謝家自然逃脫不了幹係。
“不是,眼下沒有人會去追究了。”謝安懷苦笑了一下,“我給你看那本冊子,是因為我想告訴你,皇上的身體本來就不好,你隻在地宮待了幾天,誰也不知道明帝吃了多少你做的菜,而成王在很久以前就開始在禦膳中下毒。”他停頓了一下,麵有猶豫之色。
我心裏越來越害怕,“皇……”
“皇上駕崩了,但這和你完全沒關係。”謝安懷輕聲道。
“駕崩?”我的心怦怦的跳了起來,“怎麽會!什麽時候的事?”
“昨晚送你走後,皇上便說自己不舒服,淩晨時去的,太醫說是氣急交加,毒血上攻心脈所致,不是你的錯,你別怪自己。”
我喃喃道:“我知道……可是皇上駕崩了,誰來繼位?如果是韓王,那麽謝家……”
謝安懷歎了口氣,“這你可以放心,皇上臨終前寫了聖旨,立洛王為太子,繼承皇位。”
“龍少爺?可以嗎?他不是沒有外戚……”我突然恍然大悟,“謝家會做他的後盾,對吧?”
“沒錯,洛王本來就是我姑母的養子,這次成王謀反他護駕有功,這樣正好,畢竟複山是前任的長孫宰相救下的,長孫家和謝家都難辭其咎。”謝安懷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你病了,額頭好燙。”
我這才覺得自己的身體有點不太對勁,但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在陰冷的地宮待了那麽多天,不敢洗澡不敢脫衣睡覺,精神時刻緊繃不敢放鬆,再加上永明宮中那一場變故,身體早已經吃不消了。
“快點睡下。”謝安懷急道,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倒了一顆藥給我,“把這個吃了。”
“我不想睡了,睡得夠多了,把我的那幾本自己寫的冊子拿來吧,我看那個解悶也比睡覺好。”我抗議道,突然想起一事。
“對了,老劉還給我綁著藏在床底下呢,你千萬派人去救他。”
謝安懷冷笑道:“有這必要麽?他嗜吃人肉,冷宮裏肯定不少人都遭了他的毒手,就讓他死在地宮吧。”
“不,還是救了他吧,關起來還是怎麽樣都行,是我綁了他的,他如果死了我心裏不安,而且……記得把關我的那個房間裏的首飾盒給我拿回來,那裏麵不少珍貴的飾物,變賣了可是一大筆錢,被關了那麽好幾天,不拿點東西我心裏實在不爽,對了,我的銀刀呢?我醒來的時候它不在身上,也沒在老劉那裏找到它。”
“在我那裏,你放心吧,你被掠走時,它被拋到地上了。”
“公子,時間快到了。”外麵傳來流雲的聲音。
“我得走了,眼下很多事情要做,你安心睡吧,我會派人暗中去地宮查訪的。”
謝安懷扶我躺下,仔細的幫我蓋好被子,“快睡吧。”
“貴妃怎樣了?”我輕聲問道。
謝安懷沉默了一下,低聲道:“還是抱著成王不撒手,我去見她,被她發瘋一樣的罵了出來,她說自己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謝家人了。”
我沉默了,“換子”是這一切的源頭,成王和謝安懷都因為這個而開始懷疑自己,而成王更是越想越深,走上了邪路,如果沒有這件事,或許而大家過得都會輕鬆點。
睡吧,能不想就不想了。
沒想到的是,這一場病來的氣勢洶洶,等我從高燒中醒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了,一切都已經成為了定局。
結束了麽?
我一口氣喝下那碗藥汁,忍不住懷念銀翹片和黃連素,畢竟藥片有糖衣,不會那麽苦。
“吃顆梅子吧。”謝安懷把碗接過去,微笑道:“還是喝水?”
“要水,梅子壓不住的。”我歎息道,喝了一碗水,我皺著眉躺下,看著他,“事情都結束了?”
“嗯。”
“登基大典……”
“後天就是了,國不能一日無君。”謝安懷淡淡的道,他臉色很不好,我病了三天,睜開眼的時候他總不在,實在是忙的夠了。
“我還是不能想象他當皇上。”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我伸手拿下自己額頭上的冷毛巾遞給謝安懷,“你能想象麽?”
“能。”謝安懷微笑道。
“為什麽?”我瞪大眼睛看他。
“因為你隻看到過他沉醉花叢,談笑無心的時候,而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說到治國的手段和魄力,洛王不比任何一個人差,他來做這個皇帝,也許是最好的。”
“政治真深奧。”我把手伸過去給他把脈,“劉內侍和那個……老劉……怎麽樣了?”
“劉內侍那邊我已經重謝了,老劉被我關了起來,這次他是真的要在冷宮裏待一輩子了,也不能再害人了,至於你惦記的那盒首飾,那畢竟是屬於武皇的飾物,拿給你總有些失禮,我另外買給你吧。”
“也可以。”雖然有點心疼,但我還是故作大方的道:“你說的沒錯,總要對先帝有點尊重才行,而且那麽繁複貴重的首飾我還真不太喜歡。”
可惜了,成色那麽好的首飾……
謝安懷笑了笑,他看看窗外,笑道:“你睡了三天,今年的第一場雪你沒有看到。”
“真的,下雪了?”我爬起來看向窗外,果然,淺黃色的窗紙晶白的發亮。
“今年我沒有做鹿肉火鍋。”我沮喪的道,往年的第一場雪,我都要收集雪來泡茶、還要煮一次鹿肉火鍋,這已經成了慣例,很多天安閣的堂主們都惦記著來家裏吃這一頓。
古代的雪晶白透徹,可以直接舀在口裏來吃,我以前經常在臨睡前,在外麵凍上一大杯水,第二天早上起來打破它,喝一口,冰涼涼的,胸中的熱燥一掃而光。
偶爾收集三碗清潔的雪,將果子醬倒在上麵權充刨冰,也很好吃。
“等你好了再做也不遲。”謝安懷笑道。
“新鮮的鹿肉、野豬肉丸子、鵪鶉……菜絲……豆腐……”我躺在那裏數手指頭,“可惜今年龍少爺不能來吃了,他已經是皇帝了……你睡著了?”
謝安懷猛的抬頭,“你說什麽?”
我歎了口氣,將被子揭開一半,“脫掉你的外衣,上來睡一會兒。”
“不用了,一會兒……”
“大不了我叫你!上來吧!”
謝安懷脫掉外衣和靴子,上床躺下,我起身將帳子放下,笑道:“一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你這兩天睡得不好,來,枕頭給你。”
“你也躺下。”謝安懷看著我道,“難道你要坐著看我睡麽?”
這個……當然不,我自己也還頭重腳輕的呢。
“你睡吧,我睡了好幾天了,眼下一點也不困。”我對他道,臉上突然發熱,哎,雖然更親密的事情也做過,但是蓋一條被子躺在這裏,咳咳,還是有點窘。
“我可是很困了,你失蹤的時候,我全靠酒和茶撐著,根本就睡不著。”謝安懷輕歎一聲,我轉過頭去,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睡得好快……不過他頭發還沒解開……
算了!
才過了半個時辰,我剛欣賞夠了身邊人的美色,心滿意足的要睡著了,房門突然被人敲的山響,流雲一頭闖了進來。
“公子……那個……啊,你們……對不起……我走啦!”
謝安懷醒了,坐起身苦笑道:“這些莽撞鬼,改天我一定要好好的……小眉……你怎麽了?”
“你別攔著我!就算我死了我也咽不下這口氣,為什麽每次都這樣!刀在那裏?沒有刀就給我花瓶!我再也受不了了!怎麽每次都會被這些家夥看到我們親熱啊?死流雲!你給我站住!花瓶!給我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