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回到以前的公司上班後，我和黑羊雖然天天電話聯係，但一直未曾謀麵。我們是在刻意躲避著對方，仿佛如果我們不相見，我們就不會因為記起林杉而痛苦，這樣我們就有可能忘記林杉。而林杉在我離開他去了古鎮後，並沒有立刻離開小海市，他還在小海市人民醫院裏呆過一段時間，是黑羊照顧他的。後來他回到父母身邊，也是黑羊和陸緒輝親自開車護送的，放暑假後，黑羊一直陪伴在林杉的身邊直至他生命的終結。但是她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些，她無法對我說這些，因為那段時間隻要我們在一起，我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林杉，經常是相對而言到無語凝噎，所以我們選擇不再相見，這樣我們都可以避免太痛苦。
可是我依然想知道，在他最後的歲月裏，他是怎樣度過的，他痛苦嗎，他的頭是不是很痛，他想念我嗎，他是否很想很想見我，他是否想看看孩子，他肯定也知道林森已經出生了……但是我為什麽要離開他呢，憑他的幾句話就負氣出走，可是天知道，我當時隻是想嚇唬嚇唬他，他隻要打開眼睛看我一眼我也許就不會走了，因為我知道他根本就沒的睡著。那時候，我是多麽想他拘留我嗬。可是我為什麽要離開他，為什麽在他最後的歲月裏不是我在他身邊而是黑羊，一想到這些問題，我就痛徹心肺徹夜難眠。
這些我在電話裏詢問過黑羊，但她沒有回答。
“晚上我們在小天鵝茶館見麵吧。”終於，黑羊徹底繳械投降了，她說，“我總歸是要告訴你這些，否則我也憋悶得難受。”
和黑羊一個多月沒見麵了，這是我們在小海市第一次這麽久沒有相見，見到她，酸澀的滋味如泉水在我心中噴薄欲出。我靜靜地看著她單薄的身影穿過大廳，腳步沉重地徑直對我走過來，我的心情不自禁地跳開了。仿佛已越過千年，仿佛是在另外的世界，仿佛我們都是在夢魘。我默默地站起來，是迎接她，還是震驚，或者是不知所措，她也許也有同感？今夜我們要直麵我們彼此的憂傷，如同我們要脫光衣服，把渾身已結疤的累累傷痕再一次用針挑開，讓身體的傷痕靈魂的傷痛赤裸裸的展現在世人眼前。我們已作了太多時間的遮掩，我們都不願意對方看到自己的傷痕和傷痛，可是我們今天卻不能不麵對。
這是我們的幸還是不幸？我們如此了解對方，在這樣的時候卻又不願對方了解自己。
她來到我身邊，示意我坐下，同時對身邊漂亮的女服務員輕輕說了一句話，以此掩飾她的不安。“兩杯菊花茶。”是的，我們都不用問對方，就知道對方想喝什麽。
彼此寒暄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都是在顧左右而言其它，似乎是在較量彼此地忍耐力和堅忍度。最後，她低下頭，聲音急促地：“我想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對你有所隱瞞，你想知道什麽，問吧，我也不知道我該怎樣對你訴說。”
“其實我隻是想知道我的出走帶給了他多大的痛苦。”
“對於你的出走，他並不痛苦，相反，他很慶幸，並為他能讓你出走洋洋得意。他不想你眼睜睜地看著他和病魔作鬥爭，他說那樣對於一個正需要男人照顧的女人而言太殘忍，雖然他很想念你。”
我的淚水就那樣奪眶而出，我閉上眼睛，把臉轉到一邊，“黑羊，你說，拿什麽來報答，讓我拿什麽來報答？我生生世世的愛人，在我的生命中璀璨如煙花，他似乎是如願以償地如流星般絢爛於我的視景，成為了我生命中最美麗的掠影。他已逝去，可是我卻時時刻刻感覺他好象在我的身邊，甚至我經常會莫名其妙地回頭，覺得他就在我的身後，在默默注視著我，這種感覺讓我時刻都想美麗。也許他說對了，他並沒有離開我，他隻是去了遠方。”
“葉子，你應該忘記他，隻有忘記了他你才能重新開始你的生活。”
“你錯了，隻有懷想他我才能重新開始我的生活。”
沉默，我們都聽到了彼此的呼吸聲。
“你走後，他在小海市人民醫院住了幾天，是我照顧他的。後來他回到了老家，他最後的歲月，我正值暑假也在他身邊。他要我把他的一箱子日記本全燒了，我想他是怕你看到後難過，可是我想他走了什麽都沒能給你留下，你會更難過，所以陸緒輝把箱子搬到了我家，問我是不是真的燒了，我考慮再三，還是留下了。”
“謝謝你，陽心。你知道嗎，那是我青春的印痕，是林杉的日記讓我知道了我們的青春歲月是怎樣的豐盈美好。這些年，我想成功，想和他站在同一地平線上戀愛。可是到後來，你結婚那天，看到他和聶好在一起，我心的疼痛，讓我明白，林杉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後來他來到了我身邊，我們結了婚，我才知道，我畢生的追求竟然和他一樣，是我們永永遠遠在一起。你知道嗎，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可以說我一輩子從來沒有那麽幸福過，雖然隻有短短的幾個月，但我知足了。這些年，我一直拚命往前追趕，可是到今天，我才知道，他其實一直在我身邊，從來沒有離開，他一直在原地等我。現在他離開了我，我才發現，我的生命原來如此蒼白，蒼白得隻剩下了他的日記。如果沒有他，沒有他的日記，我的生命該是多麽地靜寂虛空，因為有他，我的生命才有了意義。是他，見證了我的青春。”
黑羊說不出話來，她唯一能做的，是用紙巾輕輕地擦拭著我的淚水，她的淚水。許久許久，她說：“葉子，你忘了他吧。”
我搖了搖頭，笑了，我又怎能忘記他，忘記了他，我就會忘記整個世界。我站起來，拍拍黑羊的肩膀，“黑羊，你不要為我操心，我會好好的，因為我還有林森和我的母親，這是我的責任。至於我的痛苦，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流逝的，要知道，時間是最好的療傷師，它會幫你忘記。”
可是，鑲嵌在了我的靈魂深處的林杉，我能忘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