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都不見歐陽騰飛的媽媽來電話了，我原以為他媽媽當時氣極才說再也不邀請我赴宴，但至少會要她兒子去的。後來晚上散步時，歐陽騰飛告訴我，他和他媽媽在那晚不久後大吵了一架，真正脫離母子關係了。花花太少用食指輕輕地彈去煙灰，我發現他戒了很長時間的煙居然又吸上了，他說過，他隻有心情不好時才吸煙，那麽他是心情不好了？我狐疑地想，卻沒有問他，他漫不經心地摔摔額頭上的長發，昏黃的影影綽綽的路燈下，他似乎顯得有點憔悴和頹廢。
“為啥？”我多餘地問。
“不是為啥，是你傻，你就是一傻不啦嘰的傻瓜，你說是為啥？”他用手捏捏我的鼻子，對我擠眉弄眼地笑，他的樣子象極了動漫裏的酷小子，“她對你做了那麽多，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不是我無意中聽到，我都想不到她是這樣對你的，我以為她對你還好。我以為因為我對你的愛，感動了她，她要我們去吃晚飯，是想嚐試著接受你。可是我錯了，我的媽媽，她欺騙了我，無論是她要你去我家還是要你去酒樓，她的目的，都隻是想讓你知難而退，或者說是折磨你。如果你意誌不堅定，你就無可救藥地中計了。”
“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吧，她也隻是對我發無名火，本來她也夠煩的，兒子不聽話，她不找我，找誰，因為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呀。”我輕鬆地聳聳肩，“她想為兒子找一門當戶對的女孩，這有什麽錯，錯在你我。”
“你說的話怎麽和我媽媽說的一模一樣，我們有什麽錯，我們為了愛情，有什麽錯？是她在中間橫插一杠子，她是民間傳說中破壞牛郎織女的王母娘娘，那天我是這樣對她說的。她暴跳如雷，指著我破口大罵，說我是忤逆子，要我永遠不要找她。我說我哪裏找過她，一直都是她在找我。她當時氣得眼淚都出來了，她說是她在找我，可是她發誓，從今天起她再也不找我了。爸爸也很生氣，說平時他還勸說著媽媽，看樣子，我的事他也不想管了，他說他也管不了了，因為我太讓他們傷心了。”
從他斷斷續續的訴說中，我知道他們母子是徹底決裂了，而且他的爸爸，也不會再充當從中調停的角色了。更為惡劣的事件是，他媽媽要扣他的車，但這次他是斷然拒絕了。他質問他媽媽有什麽權力，他說這車是他出錢買的，她才出了幾萬元錢。她媽媽又指著他大罵了許久，隻差沒打他了。可是當他媽媽去拿車鑰匙時，他還是不顧一切地推開了她，她被推得差點摔倒，氣得放聲大哭。他不顧一切地開車飛一樣地出了他家院子……
“現在，你就是我的家，我的家裏隻有你這個小傻瓜了。”他笑，何時他的眼裏竟然有了滄桑感？我的心一陣疼痛，不由自主地牽著他的手，半擁著他，“不是，我們家不是還有小黃嗎？”小黃是一隻棕色的半大獅子狗，是住在我們院子裏的一單身男同事去了外地，要我們代養一個月。
他哈哈大笑，“你想得美，你以為小何會不要了，他這隻狗可是出了錢買的，當時它小得可憐，他用牛奶喂養的。他那麽摳門……”他喊了一聲“小黃”，那隻獅子狗從不遠處飛快地跑到了我們跟前，討好地搖頭擺尾，並用肥胖的身子去蹭他的大腿。他用手摸一下它的毛，“小夥子，隻有幾天你哥哥就會回來了，到時有你受的。”他依然笑聲朗朗，“你不知道吧，小何經常用白米飯喂它，連剩湯都沒有，它不吃，小何就大聲罵它，恨不能把它變成草食動物。”他笑聲朗朗，想讓我覺得他是快樂的，其實他的表情即使在昏黃的路燈下我也能看見，他的眼睛，大大的，清亮的，掩飾不了他的落寞和傷感。
“那他不會因為覺得喂它劃不來而送人嗎？”我問，我盡量找讓他感覺快樂的話題，“那樣不正中你下懷。”
“相對於把一條價值大幾千元的狗送人，他會覺得喂養不是那麽虧本了。他呀，和我媽媽差不離，什麽都要權衡輕重和利弊。理智得很，才不會一時半會地衝動做傻事。”
我好奇地看著他，他好象很了解他媽媽，比我了解我媽媽多了去了。
“你不信，要不我家是怎樣發財的，我媽媽一世都沒有做過虧本生意，這是她最能吹牛的資本。你看著吧，我們母子的好戲還在後頭，我媽媽是不會認輸的，她一定會想方設法戰勝我。可是現在我有一個最好的辦法，也是一個最讓她傷腦筋的辦法，我退避三舍，我惹不起躲得起，讓她的拳頭打空。”
但他們母子的戰爭不是他想躲就能躲的，這也是我意想中的，他媽媽，總會如此輕易罷休。可他媽媽是不會折磨自己兒子的，這一點他也想到了。隻是她到底會怎樣做，做什麽，我們誰也說不準，那一時刻，我產生了退出的念頭，隻是這次我沒有對歐陽騰飛說。我不是怕他媽媽，而是我真的太累了，他也太累了，這不是我所想要的，也許更不是他想要的。
晚上相擁而眠，我感到了深寒砭骨的寂寞，寂寞不是獨自，而是與他人相處時，覺察到了距離。我們這來自不同世界的兩個生命，也許正如他媽媽所說的那樣，是無法融合的。我看著他閉上眼睛後的長睫毛在悄悄閃動，不由嘻嘻笑了，過了一會，他睜開眼睛，仿佛是無意識地深深地看著我，眼睛空洞而幽深。無眠，我們就這樣相對而視，許久，許久。
幾天後，他媽媽終於憋不住了，開始打我電話，問我有什麽打算，難道是打算和他在外麵一輩子不回家麽。我說我也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吧。我說的是真心話，電話那頭傳來他媽媽放肆地笑聲，她說：“騙鬼去吧，你的終極目標不是要住進我們這所豪宅，成為這所豪宅的女主人麽？”
“阿姨，你是不是認為我和你兒子的愛情，全是因為你窮其一生賺的物質在背後起推動作用？”
“你說呢？”她傲慢地問。
“如果真是這樣，那你不是成了罪魁禍首。”我反唇相譏。
“我告訴你，你不要在那兒洋洋得意。我保證，用不了多久你會後悔，女孩子是拖不起的。今天我把話摞在這兒：你要知道，你是不可能進我的家門的，你能得到的隻是我的兒子，我家裏的一切，你所看中的一切，都隻會與你無緣且無關。”她見我沒有言語，就繼續著她的說辭：“其實我倒是佩服你的耐力，一般人恐怕都會扛不住了，可是你好象就是一塊磬石啊，定要與我決一死戰才肯罷休。姑娘，我告訴你，你這樣做不會有用，這一場戰爭，你永遠都不可能是贏家。你不要告訴我，你是愛騰飛的。我隻是知道，你倒是魅力十足，把我兒子迷得神魂顛倒七葷八素，連祖宗都不要了，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
“這也是我能堅守的原因，我不能放棄他，他已經為了我放棄這麽多了。”
她又哈哈笑開了，“你是裝的吧，你真的這麽清純幼稚麽。他因為你而失去了所有的一切，隻要你一離開他，這些都會自動地源源不斷地回到他身邊。”她激將我，“沒有父母會放棄自己的兒子，這種情感沒有愛情炙熱，卻比愛情持久深厚多了。可是你會舍得離開他麽，這可是你百年難遇的金龜婿？”
想想她說得還真是有道理，我把這些對騰飛說了，並且第一次鄭重其事地，我向他提出了分手。他怔了一下，隨即他一把抱住拖著密碼箱準備要離去的我，大叫著，“葉子，我求你了，你不要走好嗎，我不能沒有你，真的。”他把箱子從我手上奪下來，扔到一邊，更緊地抱著我，歎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