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那天剛下班,歐陽騰飛的媽媽又打來了電話,要我們回去吃晚飯,再一起去賞燈。歐陽騰飛興奮地跳了起來,一把抓著我的手火急火燎地說,“打扮得漂亮點,你穿那件米白色風衣吧,那件衣服你穿上真是好看。”他認真地看著我打扮妥當,“哪裏象個農村姑娘,哪個小海市的姑姑又比你漂亮,真是扯淡。”
“哪裏是扯淡,我本來就是個農村女孩,又沒有說錯。”我不屑一顧。
他桀驁不馴地摔摔額頭上的頭發,“是又怎樣,是我談戀愛還是別人變戀愛,現在的人真是奇怪,老是愛管他人的閑事。”
“那也不稀奇,你想,就象現在的狗,防盜門防盜窗都有了,防盜設施這麽好,如果不幫它的死敵貓抓老鼠,你給它派派活兒試試看。”
“罵人也拐彎抹角地,不過說實話我喜歡聽。”他用手捏捏我的臉蛋,突然拍了拍後腦勺,想了想,“不對,你不覺得麽,我媽媽也很奇怪了,她難道是又無可奈何地想接受你了嗎,以我對她的了解,應該是不可能,她沒有這麽輕易。那麽,她又是在玩什麽花招?”
“你簡直是第二個曹操。”我對他有點點反感了,我最不喜歡惡意地猜測一個人。
“你這樣的人,和我媽媽鬥,絕對是慘敗。”他撇撇嘴,“所以,思前想後,我們還是不能和我媽媽在一個大鍋裏吃飯吃得太久。他們一喊我們去我們就去,去後不要呆得太久,也不要留宿在那裏,打打遊擊就是了。也是去熱鬧熱鬧,順便也打打牙祭。”他把車開得很慢,隻為要發完牢騷,“讓那一群長舌婦潑辣妞等一下我們也無防。我最討厭那些人了,尤其是那些長舌婦,成天無所事事,就會東家長西家短。他奶奶的,仗著丈夫的權勢或者金錢,拽得不得了,不定哪天老公跑了,必會成祥林嫂,哭哭啼啼如喪家之犬,你也隻能被迫做她們的安慰天使。交了那樣的朋友,橫豎都是倒黴透頂。”
“那些人不是對我們挺好麽,過年時都給了我那麽多首飾。”
“你知道那些人的子女得了我媽媽多少?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以為她們會吃虧?”他嗤之以鼻,“她們是在釣魚。”
“你又不是魚,你急什麽。”我調侃他,並用手拍了拍他的臉。
他笑了,“與一個幽默詼諧的人在一起就是好,什麽怨恨呀怒氣呀一下子消失了。”他說完,加快車速,一下子到了他媽媽指定的酒店。
照例是高官巨賈,小姐少爺,在一個能容幾十人的包箱裏,圍坐在兩桌用餐,我們當然是和那些小姐少爺一起。
席間,我發現一個女孩子老是用一種很不友善的目光注視著我,她大約二十二三歲的樣子,皮膚白皙,單眼皮,個子高挑,化裝很濃,頭發顯然是經過美發師經心梳理的,氣質高貴卻矯揉造作。她和另外一個女孩子竊竊私語著,一會兒看我一眼,一會兒又竊竊私語,弄得我很不自然,不知她們在說些什麽。歐陽騰飛大概也看到了,他叫了她一聲,很不耐煩,他說:“寧意,你在說些什麽,鬼鬼祟祟地,你不能大聲說出來嗎?”
那個叫寧意的女孩子一點也不謙讓,“我不能,那樣你會不高興的。”她得意地掃視著眾人,隨即有幾個人包括剛才和她竊竊私語的女孩子嗬嗬笑了起來。
“那隻能說明你是一個長舌婦啊,說的話見不得人,肯定是在張長李短了。”他略帶諷刺地笑了,洋洋得意不屑一顧地打量著她。
寧意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過了一會,她小聲地哭了起來,最後,她竟哭著跑了出去。她的媽媽,那個趾高氣揚的副市長夫人急急地追了出去,不久後麵跟著跑出去了一長串人,包括歐陽騰飛的媽媽。結果可想而知,那一頓晚飯讓我們攪了局,他媽媽發誓再不帶我們出去了。她指桑罵槐,說歐陽騰飛是鄉下人,不懂規矩,這樣,隻會讓人瞧不起……我在一旁心平氣和地聽著,一言不發,仿佛一切與我無關。最後,歐陽騰飛實在聽不下去了,拉著我的手,開車衝出了他家的院子。
可是過了不到兩個月,他媽媽又打來電話,要我們回去,說是歐陽騰飛最喜歡的花都開了,如春蘭、四季海棠、君子蘭等等。這個理由讓他蠢蠢欲動了,他沉吟片刻,“葉子,你說,我們去還是不去,我聽你的。”
“還是去吧,你媽媽想你了。”我說。
他抱著我的頭,吻了吻我的頭發,這是花花太少給我的最高獎賞,當然,還有的話,就隻剩下語言了,以前還有禮物,可現在正值經濟危機,當然沒有了。
到了他家,他媽媽很熱情地招呼我們,讓我受寵若驚。歐陽騰飛拉著我的手衝進了他的房間,興奮地打開窗戶拉開窗簾,和我並肩站在窗台上,“你看到了麽,葉子,君子蘭,四季海棠,還有那種淡紅的月季,都是我很喜愛的花。其實,我最愛的還是農曆五月開的白色蓮花,你看到了麽。”他用手指著前方,“就是那個小池塘,已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了。”
我看著他孩子般可愛而又快樂的麵容,突然有點點心酸。如果不是我,他應該天天站在這裏,微笑著春風得意地麵對著窗外的春暖花開,或者他一直是麵對著窗外的春暖花開成長著。可是現在呢,他曾經天天麵對的花兒讓他覺得視覺疲勞的花兒,今天卻讓他如此興奮異常……不經意中我看到了他媽媽的身影,在花叢中匆匆地一閃而過,或許她是在默默地看著她心愛的兒子,而他因為我似乎已遠離了她。
我的心被酸澀和愧疚攫得緊緊的,透不過氣來,直到他爸爸喊我們下樓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