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歐陽騰飛把我從睡夢中叫醒時,淚水正在我臉上肆意流淌。“王楓葉,你又做夢了。”他打開燈,臉上滿是困惑和愛憐,“你夢見什麽了。”我沒有回答,輕輕推開他幫我拭擦淚水的手,隨即熄了燈,我不想讓他知道淚水依然還在肆意流淌,也不想讓他知道我的心依舊在夢境中徜徉,更不想讓他知道夢裏夢外我的心都是如此傷感無助。我的腦海中在繼續著我的夢境,那個夢境在我的腦海裏從來沒有消失過。直到現在想起我都分不清到底是夢還是真實的生活。現在,我已經看不到那條河了,那條河由於河床突變成了農民的水稻田,隻是河對岸那一排排很高很大的杉樹還如當年那樣直直地伸展著仿佛想聳入雲宵,且更大更高了。而雲卻在天空飄浮著,從來都不會理睬離它很遠的樹或者人。
十八歲的我站在河邊張望,眼前一片空濛。河的盡頭在哪兒呢,密不見縫隙的柔柔水草、綠綠的,在河的斜坡和河麵上舒展著,讓我看不到河水的深度和河流的盡頭。我從河岸上滑入水中,閉上眼睛一步步走到河心,河心處竟然是堅硬的泥土。我淌了過去,在一排排杉樹下一座座墳墓中旋轉著直到躺倒。濕漉漉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我青春的曲線,陽光從樹葉的罅隙裏直瀉下來,斑駁在我臉上,滿是淚痕。
那是我得知林杉收到錄取通知單的第二天,那天,黃昏時候,還是林杉找到我,把我領回了家……
“你還沒醒麽?”歐陽騰飛用雙手環抱著我的腰,把頭溫柔地貼在我的後頸邊,溫軟的的熱氣呼呼地吹癢了我的脖子,我輕輕推開他,說:“別這樣,我癢死了。”
“這就好了,你不會再做噩夢了。”他輕輕地歎了口氣,鬆開我,“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辛苦,我說你一個銷售部副總經理這麽使勁幹嘛呢。而且我發現隻要你工作一辛苦,你就做噩夢,害我都睡不好的。”
“對不起,其實我也不想這樣,但工作沒做好,要挨批,你知道我情願累死累活也不想聽別人的閑話。”
“女孩子這麽好強做什麽,你不是還有我麽?你看我媽都給我起了這樣一名字,要我‘騰飛’,我就不信她的。”
“是,我明天去辭工。”我笑笑說,一頭紮進他懷抱,心頭湧起陣陣暖意的同時也湧起點點傷感。“可是你知道麽,我好想得到你父母的認可,那樣你不也舒服多了。我想如果做你的妻,一定得是大紅花橋把我抬進去。”
“你不要想那麽多,有我在不就成了麽。他們認可或者不認可都沒有你想象的那麽重要,你不照樣還得是我歐陽騰飛的妻。”他打開桔黃色的台燈,用手捏捏我的鼻子,把左眼眯一下,學著時下流行的電視劇裏某老頭的聲音說:“就算我不用八人大橋抬你,你還不得屁顛屁顛地蹩進去。”
“切。”我撇了撇嘴。
“現在可不流行八人大橋了,不過我家倒是有不止八個輪胎。”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可惜不為我所用啊。”我學著他的聲音,“衣帶漸寬終不美,為車消得人憔悴。”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他也正看著我的眼睛。他在猜想我話的意思,或許他認為我是為他而難過吧,“我憔悴麽,胡扯,這樣還好得多,散步上班兩不誤。有車族還要在下班後去散步,我可是一次性完成了。”
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我也知道他開了幾年車上下班突然沒有了車是什麽感覺。他的父母對他實行經濟製裁,他母親那天來電話要他把車送回去,她說:“你不是鄙薄我們的愛情觀麽,你不是隻要內心快樂麽,現在,我允許你,你可以去認認真真地體驗你的精神文明。”也許她母親隻是說說而已,但他第二天真把車開了回去,他把車停在了他家車庫,把車鑰匙給了母親,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沒有車總歸不是很方便的。”
“以後等我賺了錢再去買不就得了,我爸媽不是要用經濟製裁我麽,我就是要讓他們看看沒有車我的日子照樣過得好好的。你不知道我媽媽當時氣得臉都綠了,那樣子讓我得意了許久。”
我的心難受至極,他會得意麽,他傷害的可是媽媽。“你和你媽媽鬧得這麽僵,她肯定更不喜歡我了。”
“我也覺得奇怪,是我娶媳婦,她幹嘛比我還上心?”
“越說越不象話了。”我生氣地掙脫他的手,把臉轉到一邊。
“真是一個好孩子,可惜了我父母。”他強行抱著我的頭,“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善良且總能替別人著想。”
“也不能怪你父母,如果是我,可能也不會同意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找一個有錢有勢人家的女兒,而且,如果你從了你父母,你的嶽父對你的幫助之大將是不可估量的。”
“你再說,我不理你了。”他又孩子氣地怒目圓睜著,我拂開他額頭上的長發,直視著他的眼睛,“我是怕你後悔。”
“我歐陽騰飛從來不做後悔的事情,我父母越是這樣,我越是要和你好好生活在一起,我就怕你後悔。”
“我有什麽好後悔的。”我不解地說。
“和我在一起日子過得不好啊,我都沒想過會讓我心愛的女人過這種日子。”
“這樣不是很好麽,我王楓葉什麽樣的苦沒吃過?”
他愛憐地撫摸著我的臉,漸漸睡著了,我卻沒有了睡意,在床上翻來覆去。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點不緊不慢地打著芭蕉,浠浠瀝瀝地響著。我不由想起小時看到的瓊瑤小說中的描寫,我都不知那是不是詩,“是誰無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