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和陸緒輝認識後不久，感情迅速升溫，不久自然而然地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因為那次在我大姐出嫁時陸緒輝和歐陽騰飛到了我們山村，也順便去了黑羊家，黑羊的母親看到陸緒輝自是高興得合不攏嘴，而陸緒輝的父母也很喜歡黑羊，所以無論是他們本人還有熟悉他們的人，都想他們最後肯定會成為夫妻。陸緒輝比黑羊早一年畢業，畢業後，他在一大型外資企業當會計，工作上幹得得心應手。他本來就是一個容易滿足的樂觀的陽光帥小夥，如今愛情事業雙豐收，他自是成日裏笑嗬嗬的。
黑羊畢業後在一小學教數學，是聘用製老師，工資雖然不高，但學校答應隻要她書教得好，三年後就可以轉為在編老師。這無疑給了她很大的希望，以她的話，是成為城裏人的希望。也許隻有這樣，黑羊才認為她和陸緒輝的愛情沒有了阻隔，她才能高仰著頭，走在城市裏的每個角落裏。因此黑羊對她的工作很滿意，我也真心地替她高興。大學四年，黑羊並不比讀高中輕鬆，所以畢業時她的成績是很好的，和她初來時的成績相比，都讓人匪夷所思了。她告訴我，她想當一名人民老師，當一名受學生愛戴的人民老師。所以一畢業，她去應聘老師，結果第一天就順利地應聘上了，而且是小海市第一知名小學。
她打電話給我，語無倫次地告訴了我這一切，晚上她請我在一家小餐館吃飯。她說：“葉子，你知道麽，當時拿到聘用書，我的那個激動勁兒，我立馬給你打電話了。現在，我還未給我媽媽打電話，我還有點不敢相信，怕這是假的，瞧我這點出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鄉裏妹子進城啊，也許就要成為城裏妹子了。你別笑話我，我從小到大最大的願望就是脫離山村，當一個城裏人，如今這個願望快實現了，或者說是已經實現了，可為什麽我的心還是有點沉重，空靈不起來呢，人也感覺到失落？所以現在我不敢見陸緒輝，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現在的心情，他哪能理解，隻有你能理解啊，因為你也是鄉下人。”
我笑了，隔著火鍋的水霧，我似乎看不清她的臉，隻是低頭的一刹那，我的眼睛濕潤了。
“有點太順利了，人在輕浮中感覺不踏實，害怕失去。”她用她那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你有過這樣的感覺嗎？”
“沒有。”
“其實我挺佩服你，內心真是無比強大呀，好像你從來沒對我訴說過你的心事，好像你什麽都能解決，什麽都能承受。可是你知道嗎，太堅強了，太多人會無視你的感受，所有一切你得自己承擔。所以我經常想也許你的內心是苦的，隻是你不想訴說。有時連我都未必能理解你，可是有一個人是例外的，他永遠都知道你的心……”
“你就別說了吧，都已過去了。”我打斷她的話。
“是呀，都已過去了，人生就是這樣不完美。有時別人忽略的卻是你千呼萬喚都看不到，千辛萬苦都得不到的，可是別人就是那樣輕易地放棄了。”她歎了口氣。
我陷入了深思。
“昨天我又去了陸緒輝家裏，你猜他媽媽對我說什麽了？她說，陽心，你們什麽時候把婚事辦了呀，我差點暈倒……”
我噗哧笑出了聲，嗆得眼淚都出來了，“飲食時間，禁止說話，看來真是為了人們的身心健康呀。”
“你還笑，人家愁死了，太不仗義了吧你。”
“結婚是好事呀，我難道要為你哭鼻子？”
“和陸緒輝在一起感覺還好，可為什麽他媽媽一提到結婚，我就猶豫了呢，太可怕了。你說，我是不是愛他的？”
“應該是吧，要不你們怎麽會戀愛呢。”
“也是，可為什麽一提到結婚，我會感到空落落的呢。仿佛是還在等待什麽，又仿佛是想逃離，我的心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複雜過。你知道我一直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我快樂也是因為我如此簡單呀，可是今天，為什麽我不快樂了呢，我應該快樂呀，我找到了工作，又擁有了愛情，我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我靜靜地看著她，我想我的一切語言都是多餘的了。
她喊來服務員，要了幾瓶啤酒，一杯接一杯的喝，我擔心呆會醉了沒人管我們，就推脫。可她就是不依，一定要和我幹杯，我隻好把酒偷偷地倒了。
“是呀，我應該知足了呀，我還有什麽不知足的。高考成績比你差，因為家庭條件比你好，所以我讀了大學。而你，雖說現在比我當老師強多了，可是這裏麵的艱辛恐怕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得到的。其實葉子，別說我不理解你，你其實是真心愛林杉的，隻是因為你覺得配不上林杉，不想連累他，或者是因為林杉的父母傷了你的自尊心，你這是在跟自己賭氣，你終有一天會後悔的。林杉有多痛苦你知道嗎，我都不想對你說這些。你是想讓他對你死心，你想這樣的話他就能找到一個比你好的女孩子。可是到底什麽是好的什麽是不好的，隻有林杉說了算，你說了不算。”
“黑羊，你不要說了，我已回不了頭了……”
“是呀，歐陽騰飛也不錯，不要錯過了林杉，又把他錯過了。”她又要了一瓶啤酒，我想製止她，可是她早已聽不進我的話了，“人生無奈呀，其實我不想呆在小海市，我想去北京……”她說著說著，一下趴在了桌子上……
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我想起了《上海灘》裏，周潤發扮演的許文祥在臨死前說的話：阿力，你知道我想去哪兒嗎，我想去法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