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就出院了,出院時醫生煞有介事地把林杉當成了我的親人,說了一大堆注意事項。林杉一一笑嘻嘻地答應著,任憑我對他吹鼻子瞪眼睛,他人模狗樣地端坐在醫生對麵,認認真真聽醫生講話,不時點點頭,不時洋洋得意地看看我。我無可奈何提前走出了病房。在醫院的林蔭下,林杉追上我,很矯情地說:“葉子你聽到沒,別人都把我當成你的親人了。”
“那有什麽稀奇,你看上去比我大多了,他們把你當我哥也正常,那醫生不是近視麽,沒把你當大叔你還要千恩萬謝呢。”
“不可能是把我當大叔,也怎麽可能把我當成你哥,我們的長相可是一對反義詞啊,肯定是當男朋友了。”
“你胡說!”我站住腳步,叫了起來。
“他們有這樣的認為也正常,你看看我們多般配呀。”他指著醫院玻璃門裏我們的身影,“郎才女貌啊。”
“呸,你做夢。”我啐了他一口,“做你的春秋大夢吧,你給我早早地收回這心思,到時別怪我沒提醒你。”
他無語地低下了頭,我們麵對麵地站著,沉默,誰也不想說話,過了許久,他說:“你真的不喜歡我麽,我想知道。以前我一說這些你就態度惡劣,我想確實那時我們還小,是不宜談這些,我能理解。現在,我覺得應該讓你明白我的心,我愛你,葉子!”
我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個寒噤,心跳快得讓我透不過氣來,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胸腔卻莫名其妙地疼痛。
“林杉,你不能這樣。”
“我為什麽不能?對你,我連愛的權利都沒有嗎?”
“可是,我不愛你呀,林杉,這對你是不公平的。”
他愣愣地看著我,眼睛在一點點地潤濕著,“能告訴我為什麽嗎?”他說,用力抓住我的手腕,目光絕望得令我感到害怕,我呆呆地看著他,哭了。
他把我的手放下來,拭擦著我臉上的淚水,無限憐惜也無限傷感地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可是葉子你知道麽,沒有你,這世界上的一切於我還有什麽意義?”
“你別說了好嗎,別說了。”我的淚水象是斷線的珠子,引起了路人好奇的目光。他把我拉到大樹下,用他瘦高的身體護著我,不讓別人看到我臉上的淚。“好,我不說了,你也別哭了,你一哭,我的心都碎了。”他伸手攬住我的頭,可是我卻哭得更凶了。
許多年後,我依然無法明白那天我為什麽會哭得那麽傷心,也許是因為感動,也許是因為他讓我那顆遊子般的心得到了撫慰,也許是因為我也正愛著他,且如此深沉地愛著,隻是因為年少不懂愛情。往後的日子裏我經常不停地回憶那個鏡頭,我一遍一遍地不厭其煩地想:那天,我哭的樣子難看麽,林杉後來想起我哭的樣子,他笑了麽?
我不知道。
後來我老是後悔,那天我為什麽沒有偷偷地看他一眼呢。因為那以後,我們有三年沒有再相見,那是我和他的約定。那個殘忍的約定,令林杉差點瘋狂。
那是第二天的傍晚,坐在公園的石凳上,我冷靜地對林杉說:“我知道你在等我的答案,可是我現在真的無法回答你,因為我不知道我對你到底是怎樣的感情,真的,我實在分不清我對你到底是愛情還是友情,也許時間能告訴我這一切。這樣吧,我們五年後見吧,也許到那時我才能給你一個答案。”
“五年?”他問,眼睛裏掠過一絲迷茫和痛苦,“太久了,要我這麽久不見你,我做不到,我們可以相見啊,為什麽不能相見呢。”
“你不聽拉倒,我就不說了,反正這幾年我不會見你了,這幾年裏你也不許在我的麵前提愛呀什麽的話題,我也不接受,永遠都不接受。”
他低頭想了想,“好,我聽你的話還不行麽?”
“這還差不多。”
他猶豫著,抬手看了看手表,“我要去車站了,呆會要趕不到車了。”他戀戀不舍地看著我,“我會給你寫信的。”
“你不要給我寫信,我不會看的,我說到做到!我隻想讓我們在這五年裏好好地靜靜地想想,我們真的愛對方嗎?”
“不是我們,是你,是你要靜靜地想想。”
我苦笑。
他站起來,“葉子,我想抱抱你,可以嗎?”
我把臉轉到一邊,閉上眼睛,淚水在我臉上瘋狂地奔湧,奔湧……
他用力擁抱著我,用臉摩挲著我的臉,他的唇貼在我耳邊,熱氣呼到我耳朵上,癢癢地。要是平時我又會大叫了,可是那天我卻是那麽的溫柔嗬,是不是想到我們五年不能相見,心裏痛苦不堪。可是我能怎樣呢,我能接受他的愛情麽,我不能!所以隻能這樣選擇也隻能這樣堅持下去。
我們沉默著擁抱在一起,彼此摩挲著彼此的臉,很久很久。淚水交融,都不知道其中有沒有他的眼淚在飛,是我的眼淚摩挲到他的臉上,又摩挲到了我的臉上。還是,他也在流淚?
最後,他說:“葉子,我會想你的,你會想我嗎?”
“我不知道。”我說,我沒有說謊,我是真的不知道。
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那個約定,讓我們痛徹心扉,痛了很久很久,一直痛到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