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雖然怨恨奶奶，但還是努力避免和她正麵衝突，就算是為姬醫生的事，媽媽也沒對奶奶說半個不字。倒是奶奶三五兩天的舊事重提，讓媽媽很難堪。奶奶哭喊著爸爸的名字，數落著媽媽的不是到夜半，然後把我們幾個從床上叫起來，籠到她屋裏，不許我們理睬媽媽，說她不配做我們的母親。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啕大哭，數落媽媽已經把她的女兒王藍帶壞了，不能再把我們帶壞。我睜大眼睛睡眼迷離地看著奶奶，她揮揮手要我去睡，可我不想跟她睡，又不敢說，於是幹坐著等待她發慈悲讓我去媽媽房裏。但我的兩個姐姐不知道為什麽對媽媽也恨之入骨，說是不認她了，要和奶奶一起過，奶奶和她們抱頭痛哭，剩下我象是另類，無動於衷。
我不知道為什麽奶奶和姐姐們恨媽媽，三個人喋喋不休地說了她許許多多壞話，那些話，是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
那晚，我們三姐妹擠在奶奶的紅木雕花床上睡了一夜，而奶奶坐在床邊上小聲哭泣，這樣一直到天明。
第二天天未大亮，奶奶迫不及待地把我們叫醒，鄭重其事要我們用冷水洗把臉，醒醒瞌睡，說是有話對我們說。我們本來就超級懼怕她，見她如此認真，更加害怕了，不知道她要說的話是什麽。我們趕緊起了床，抖抖擻擻小心翼翼地洗了臉，並排坐在床上鄭重其事地等她說話。
“小囡，我要你把家裏來客人的事對我說，你偏不，我說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能聽我的話呢。如果你早點告訴我，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現在好了，我們全家都成眾矢之的了，以後，我們不知要為你媽媽的過錯背負多少無法承受的辱罵和指責。”
“為什麽？”我把眼睛睜得老大，“媽媽犯錯了嗎？”其實我也感覺到媽媽犯錯了，可是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認同奶奶的做法。
“她已經不止一次犯錯了，這個壞女人，狗改變不了吃屎。”
“奶奶，你為什麽這麽不喜歡媽媽，她不是對你挺好麽。她一天到晚好累，可是你天天隻是睡覺吃飯，即使這樣，媽媽從來都不說你的壞話。”
“啪”的一聲脆響，我的臉挨了奶奶重重的一巴掌。奶奶怒目圓睜，“比豬還笨的家夥，要不是因為你媽媽，我的兒子怎麽會慘死。”奶奶渾身顫抖，指著我的鼻子，“滾出去，將來和你媽肯定是一路貨色。”
我大哭著不敢離開。
“你們不知道，你媽媽是要拋棄你們去嫁人，你們願意跟隨她去麽。”
我們幾個麵麵相覷，不知道怎樣回答。
“後媽心狠，後爸心更狠啦。”奶奶悲天憫人地歎了口氣，“你們到了他那裏，成了拖油瓶，會有好日子過麽，我可舍不得讓王家人的到姬家去受苦，那樣，我怎麽對得起我死去的兒子。”
“不去。”我的兩個姐姐異口同聲。
“小囡，你呢。”
“我也不去，我跟著奶奶。”我說，想起跟著媽媽要承受這麽多痛苦，跟著奶奶日子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哭得更傷心了。
奶奶起身敲了敲牆壁，大聲喊媽媽過來。
媽媽過來了，眼睛紅腫，臉色蒼白，她在角落裏坐下，低著頭，一聲不響。
“你打算怎麽辦？”奶奶直截了當地問媽媽。
“我們是要結婚的，他本打算過一段時間，讓你有點心理準備再對你說，他沒對你提，是怕你太激動。他說，我們全家包括你都可以去他家的，他說他略有節餘，養得起。”
“你結婚可以，但我是不會跟你走的，孩子你也一個都不能帶走。”
“孩子跟你怎麽生活，媽，你這不是在將我的軍麽？”
“是你在將我的軍。”
“我……”媽媽放聲大哭，“可是我一個女人養著這麽一大家子，真是難呀。”
“你要去享福我也不攔你。”
“你不過去，也不讓孩子們過去，我一個人有什麽意思呢。”
“不是我不讓，是孩子們不肯，要不你問她們。”
“我不去。”大姐說。
“我也不去。”小姐也說了。
奶奶望著我，我低下頭，不言語，我知道奶奶看著我的意思，可是我不想媽媽太難過，而且我是想跟媽媽走的。
媽媽愣愣地看著我們幾個，想了想，“我不嫁了好嗎，我不嫁了。”
奶奶歎了口氣，罵了媽媽一句，“比豬都蠢的家夥。”氣喘籲籲地轉過身，脫了衣服，自顧自地上床睡覺，不大一會她就鼾聲如雷了，是的，她太累了，需要休息。
從此，在外地打工的姑姑每個月不再寄錢給媽媽，而是寄給了奶奶。
從此，我的媽媽在奶奶和村裏人的麵前，很久都抬不起頭了。
而，不管媽媽嫁不嫁，我都沒有再看到姬醫生來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