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孤獨選擇了我,長大後我選擇了孤獨。
1999年5月8日,是我十八歲生日。那天晚上,我在日記本上寫下這樣一句話,然後,對著鏡子,做了一個鬼臉:把舌頭伸出來,微微眯著大大的黑眼睛,口裏呀呀有聲……那時高考在即,所有的同學都忘記了,當然也包括林杉和黑羊。
2009年5月8日,黃昏的落日把整座城市都染成了紅色,我身穿白色的連衣裙在離城市不遠的一條小路上獨自散步。總以為是獨自,其實身後一直跟著一對情侶,離我不遠也不近地相擁著竊竊私語。女孩子也穿白色的連衣裙,手裏拿著圓圓的和夕陽一樣紅豔的氫氣球,氫氣球極力向天空伸展著,在綠綠的桂花樹下分外耀眼。
我停下來靠在桂花樹杆上發呆……
2010年5月8日,我翻看這兩段日記,連帶著把許多往事翻開來。我清楚地記得1999年5月8日,以美國為首的北約悍然以數枚導彈襲擊我駐南斯拉夫大使館,造成3人死亡,20多人受傷.……所有學生都義憤填膺、摩拳擦掌,恨不能立馬投身到民族的偉大事業中去。可那天下著很大很大的雨,下了整整一天,我們的憤懣都似乎無處釋放,憋悶得難受至極。放學時同桌林杉問我要不要他送我到餐廳吃飯,他說他有傘。我回答“謝謝,不用。”心想這麽大的雨他去送我無疑是多此一舉,別說如有首歌唱的那樣“我們倆,一起打著一把小雨傘……”就是一人打倆雨傘也會淋透的。誰知我們身後傳來一尖細的女聲,“要不你送我吧。”
林杉在猶豫,我用隻有他能聽清的聲音說:“去呀,花前雨下。”
他白了我一眼,有點賭氣似的對後麵的蚊子說好吧,於是就去了。我看著他們肩並肩的在樓梯間小心翼翼的行走,心想等他回來肯定已成落湯雞了,於是忍不住笑起來。但不久林杉就出現在我麵前了,他根本就沒有我想像的那麽狼狽,他對我吹了一聲口哨,得意地看著我,咧開嘴露出他潔白如玉的牙齒笑了。
原來他早就知道我的心思。
“好啦,現在沒傘了,看你怎麽回去。”
我不理他,繼續做我的英語試卷。
“我就知道你是別有用心,我才不會上你的當真的去送蚊子,那樣我不渾身濕透才怪。”
蚊子的真名叫李澄澄,個子瘦小,聲音也細細的,蚊子是林杉給她起的綽號,沒想這名字如同一首流行歌曲唱響中國的大江南北那樣,一下就傳遍了高中96班的每一個角落,並迅速在全校漫延開來。
“那你還要去送我。”我沒好氣地說。
“是黑羊的意思,她考慮欠妥,我也沒多想。”
我“切”了一聲,我才不會相信黑羊會管這種事。我看了看黑羊,她正在全神貫注的做作業,根本不曾想到林杉在冤枉她。她要是知道林杉喊她黑羊,她不打他才怪。這事也怪我,“蚊子”一著名,“黑羊”也就應運而生,當然,這是我給我最好的女友陽心的禮物,盡管她很不喜歡,一度怪我不夠朋友,說她本來皮膚黑,還要拿她的短處開涮。我說這樣恐怕好多了,我不給你起,別人還不定給你更難聽的。黑羊無可奈何審時度勢地接受了,她接不接受又能怎樣呢,別人都已經叫開了。
“你不信?”他多餘地問了一句。
其實我知道林杉要送我並說成是黑羊的主意的原因,無非是怕我又用“不和你同桌”來要挾他。同桌期間,哪節課他的眼睛不盯著我看幾眼,我臉上有幾顆小痘痘恐怕他都一清二楚。“你說呢?”我笑了進來,“黑羊倒管得寬。”我看了他一眼,然後自顧自地走進雨中,心莫名其妙地悲傷著,於是就在雨中狂奔,臉上流淌的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為了考大學,我拒絕著愛情,也拒絕著友情,但愛情無法拒絕,友情也是。
可是,誰又分得清到底什麽是愛情什麽是友情呢,諸如我和林杉?
然而十年後,在離家幾千裏的小海市,我仿佛是一下子長成了二十八歲,記憶裏一片空白,似乎把過去許許多多的事都忘記了。忘記了過去的人還能幹什麽,尤其是當未來也是一片虛無。我隻能顧影自憐地靠在桂花樹杆上發呆,聽到那對戀人不知怎的爭吵了,女孩子小聲哭泣,男孩子幫她擦拭著淚水。火紅的氫氣球執拗地向空中伸展著,伸展著輕輕觸摸著美麗的桂花樹葉,就像那個男孩子輕撫著女孩子微微卷曲的長發和她眼角的淚痕。
那一刻,我確信我看到了愛情。那一刻,我的眼中有著比女孩子更多的淚水,但沒有人擦拭。
驀然想起了我的青春我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