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交心(下)
這個中午,露夜音和落彩依過得相當忙碌。
露夜音的褲子髒了,必得換洗,但在換洗之前,她必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返回寢室——倘若在路上,她頻繁地光顧自身的某處,豈不惹人矚目且還尷尬不已?
在落彩依的陪同之下,露夜音順利地回到寢室。
室友們皆不在,許是去了食堂。露夜音順手關上了門,順利地重新換穿一條長褲。
至於落彩依?她被露夜音隔在了門外——盡管同為女生,露夜音仍有一股羞澀之心,死也做不到在外人麵前大大方方換褲子的這種事兒。
打理好了一切,露夜音開了門,邀請落彩依進了門。
這次落彩依第一次走進女生寢室——落彩依暫寄奶奶家,她奶奶家離學校並不遠,因而她不是住宿。
和男生寢室差不多:每間女生寢室也有四張學生宿舍雙層單人床,能住八個人,每間寢室卻不會住滿——通常一間寢室能住六、七人,總會剩下一張空床,用來擺放多餘的行李箱。室內的中間有一張長長的桌子,桌上擺放七個喝水杯子,靠門的兩邊皆是水泥砌成的保險櫃台,共有八個,也有一個是空的。台上放有生活用品諸如牙刷、杯子、肥皂等,洗澡用的塑料臉盆則放在床底下,整間寢室白牆白頂,看起來幹淨非常。
和男生寢室唯一不同的是,女生寢室沒有臭襪子滿天飛——落彩依有趣地心想。曾經,一位學生會的學姐抱怨,男生寢室的臭襪子滿天飛,隻要男生們稍不留意,那寢室的氣味臭氣衝天,都能熏暈了人。
環顧一周,落彩依發現露夜音的床位置於窗戶附近,好在不是上層鋪。站得累了,落彩依便站在床邊欣賞窗外的風景,但見二層樓的樓下是一片草地,陽光充足,很適合曬被子,有許多暖色的被單掛在繩上。
當露夜音洗曬褲子歸來,便見室友們相繼地笑鬧,正和落彩依愉快地聊天——眾人也都來自五湖四海,並不全是本市人,往常在外使用普通話,這會子窩在自家,故意捉弄客人,皆用方言比劃,聽得落彩依一愣一愣。
露夜音呼了一口氣,打斷了她們的談話,歎道:“終於忙完了。”
落彩依連忙關心地看向她,提醒道:“還疼嗎?”
“不疼了。”露夜音碰了碰腹部,再次地臉紅。
室友們隨意地坐著,窺視露夜音的反應,了然地悶笑——身為女孩子,她們自然曉得露夜音是何情況,皆說:“這幾天不要吃辣的,也不要飲冷的。”“盡量別碰冷水,若是真的不舒服,喝杯熱水,能夠止痛。”“要多曬太陽。”
露夜音依次地應下。
此時,已到午後,該是午休時分,眾人困意濃濃,各自午睡,漸漸入睡。
今次,因有落彩依的相伴,露夜音反而不困,又不想驚擾眾人,便提議先去食堂買點吃的,再去操場曬太陽,落彩依理所應當地同意。於是,落彩依就見露夜音從行李箱裏輕輕地抱出一把豎琴,帶她一道出門。
途中,落彩依再三打量豎琴,微微地吃驚,問道:“樂器?你、你也喜歡音樂?”
——也?露夜音神色一動,反問:“你喜歡音樂嗎?”
“自是喜歡!”落彩依隻差沒拍手尖叫,“走,去操場,我跳舞給你看——不是我自誇,我跳得可好了!我最喜歡音樂!”
“好。”聽見此處,露夜音也分外興奮。
倆人一拍即合,匆匆前去食堂,快步地向操場走去。
然而,就在她倆離開食堂的半路,有人阻擋了她倆的去路——
“音樂課代表什麽眼神,居然和那髒女孩為伍!”不用說,這話出自於琅濤。
“就是,虧她還是音樂課代表,一點審美細胞也沒有!” 施陽龍也是一臉鄙夷,“都上了高中,怎麽還沒學會打扮?穿得流行時尚很難嗎?看看那個家夥,仍是一身寒磣,跟鄉下來的差不多!和她一塊兒,誰不嫌丟份兒!”
“她還和我同桌,簡直鬧心!”
“幹脆你讓她搬走!她若不聽,要不要我從外麵找幾個人來,給她一些教訓?”
“噓——你說這話小聲點兒!”敦東責備施陽龍,“你少來挑唆琅濤!都是同班同學,別理她就是。另外,我勸你最好和外頭的混混們劃清界限。不是我說你,真的,那群混混們成天遊手好閑,沒事找事,萬一哪天……”
“行了,你別囉嗦,我自有分寸!”施陽龍不耐煩地阻止了敦東的說教。
敦東住了嘴,沒再開口勸說。某人聽了半天卻是生了氣,一股腦兒地出聲——
“我都聽到了!你們不許再說我的壞話!”落彩依漲紅臉,昂起頭,衝上去,手指琅濤的鼻子開罵,“你有什麽資格罵我?你家是個什麽光景別以為我不曉得!初中那會子我們也在同一所學校,你認得我,我也認得你,我分明記得你是貧困生來著……怎麽?你是貧困生就不會被人睢不起,我是貧困生就不行了?我並不覺得因貧困而穿不了好的衣服有什麽丟臉的!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麽好拽的?除卻你的長相和你的潔癖,你哪裏比得上我?”
“你!你!你!……”琅濤原地跳起,好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氣急敗壞,卻自知理虧,說不出話來。良久,琅濤退後幾步,凶神惡煞地叫道:“別過來 !別過來 !滾!快滾!快滾開!別弄髒我的衣服!”
琅濤舉手在鼻間用力地扇了扇,仿佛要把什麽怪味扇走似的,轉身大步地走開。
“琅濤!琅濤!”敦東和施陽龍沒能喊住他,眨眼之間便不見了他的身影,隻得氣惱地瞪了落彩依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朝琅濤所在的方向追去。
落彩依愣愣地望著那三人的背影,真心覺得委屈:為什麽她總會遇上這種事?明明沒做錯任何事,為什麽她總會罪人呢?難道穿著不好也是一種錯誤嗎?
落彩依並未透露害怕的神情——她不怕琅濤他們,隻是比較怕麻煩:有誰喜歡剛上學,就遇上討厭自己的人呢?
露夜音一言不發,默默地牽手落彩依來到操場,找到一處碧綠幹燥的草地上,背靠背地坐好,沐浴陽光的洗禮。此時太陽正盛,照得人暖和和的,偶爾幾拂秋風吹來,既不冷,也不熱,舒服極了。
“剛才那人的話你別介意,他若再找你的麻煩,我跟老師說去。”
聆聽露夜音的打抱不平,落彩依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觸——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如此被人關心……落彩依啞著嗓子,輕聲道:“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拉我來這兒。”落彩依低下頭,“方才要不是你拉著我,我一定會哭出來。其實吧,我經常遇到這類事情,我早就習慣了。”
她見露夜音沒有動靜,繼續道:“其實他們說對了,我家裏的確很窮,我隻有一個奶奶,我的爸爸和媽媽都在外地工作,他們很少回過家。”
“我家雖然要比一般人家要窮些,但我從來不感覺到難過!就算難過,我也會聽一聽音樂,音樂能讓我忘記煩惱!”露夜音安安靜靜,聽著落彩依更加大膽地敘述往事,“我喜歡音樂,尤其是那些特別歡快的歌兒,每次聽完它,我總會有一種跳舞的動力,我覺得跳舞能抒發人的情感,使我開心幸福!”
露夜音沒有打擾她,落彩依越說越興奮,大聲道:“我有一個夢望:有一天我成為一名歌手、一名舞蹈家!我喜歡唱歌,也喜歡跳舞!說不來為什麽,每次唱完歌、跳完舞,我會非常快樂——大概是我經常給我奶奶跳舞,奶奶誇我的緣故吧!我奶奶還說希望能在電視上看到我唱歌跳舞呢!”
“對不起,我是不是太無趣了?才和你認識,就跟你說這些……”落彩依的臉龐紅紅的。
露夜音卻笑道:“你唱得好不好聽?你唱給我聽吧?”
落彩依雀躍道:“沒問題!你會聽嗎?你會喜歡嗎?”
露夜音點頭道:“會的,我會喜歡。我們不是朋友嗎?我們是好朋友吧?我一直想要結交一個喜歡音樂的朋友呢。”
“好朋友?我們是好朋友?”落彩依不敢相信地說。
“……不是嗎?”
“當、當然是!……”落彩依呆呆地看著露夜音,露夜音朝她微笑——落彩依突然覺得露夜音笑得好耀眼,笑得很燦爛,是她從未見過的笑容。
落彩依按捺興奮之情,不由地聊起露夜音的校園生活與感受。露夜音大方地回答,還傾訴了生活習性的諸多不便之處。
兩個女孩痛痛快快地聊天,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題。
之後,露夜音隨隨便便地彈奏一支歡快的歌曲,落彩依起先屏住呼吸地傾聽,後來更是情不自禁,當場聞歌而舞。這一時刻,酣暢淋漓的配合仿佛引起了女孩心靈和愛好的共鳴。綠色的寬曠草坪站有兩個年輕的人影,一奏一舞相得益彰:奏者意氣風發,舞者神采飛揚——凡是路過操場的男女皆都繞道而行,一邊豎耳細看,一邊遠遠眺望,沒人高聲嬉笑,生怕打擾了她們的舞奏。
不知不覺,過了午後。
“走吧。”露夜音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伸出手來,歪著腦袋說,“下次去我家裏玩吧。”——細細說來,這是她第一次邀請人呢。
“好!”落彩依忙不迭地點頭,握住露夜音的手,“我們回去吧,上課啦。”
“嗯,走吧。”
兩個女孩朝彼方微笑了一下。
——就這樣,友誼之花在兩個女孩的心底迅速地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