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污染
「婉柔。」
「嗯？」
「我求你個事。」
「說。」
「你告訴我，現在的情況完全在你的計算之中，好嗎？」程晉陽認真問道。
王婉柔那張滿是交錯疤痕的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然後冷笑起來：
「現在的情況，完全在我計算之中。」
嗯……
雖然王大小姐照做了，但是為什麼我更加不安了啊？
等等，這該不會是為了安慰我吧？雖然以婉柔的性格，大概率不會這樣遷就我，但是萬一呢？
不行，不能這樣想下去，要絕望了。
程晉陽抬頭看向天空，感覺自己似乎都不在地球上了。
嗯，地球總不會被兩位天帝打到毀滅了吧……
此時的夜空，已經遍布著各種各樣的裂痕，彷彿墨色的瓷板被粗暴地砸碎后，再草草地修補起來似的。
在眾人的上方，是一道被框起的半透明罩子，來自於謝孤雁的妖術能力。大量的裂痕從上方緩緩落下，彷彿飄浮在空中的鵝毛大雪般，一旦觸碰到半透明罩子上面，便會盪開大片大片的漣漪。
至於周圍的地面，除了眾人腳下所站立的板塊，其餘都已經碎裂得完全看不出形狀了。
顯然，紫薇大帝在和謝孤雁交戰的時候，還在不停地攻擊下方的程晉陽等人，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從而製造出致命的破綻來。
至今為止，謝孤雁的先手妖術，仍然好好地將眾人保護在其中，頑強地抵禦住了天帝的攻擊。
同時也阻止了葉茹的傳送能力。
「這樣下去，我們是坐以待斃啊。」邢沅芷皺眉說道。
通過異能，她察覺到外面這一圈半透明物質，其質量居然是負的……什麼玩意兒？
公主姐姐也沒有說話，她只是屏息看著傷痕纍纍的夜空，雙手插在實驗白大褂的口袋裡。
那裡面有一針藥劑，其中盛滿了謝孤雁的血液。
作為半妖的源頭，實驗所里最不缺的便是謝孤雁自己的血液，其中也蘊含著她的妖術能力。
只要將其注射進體內，憑藉鄢陵庾氏的「血脈耐受」異能，便能短暫獲得「空想物質」的能力。
然而，這畢竟是妖魔的血液，裡面自然會含有「妖魔之毒」。
作為一品天帝的謝孤雁，其血脈有高烈度的妖魔之毒，一旦注射進自己的體內，幾乎不會再有後期透析濾毒的可能。
就像之前在實驗所里，和謝孤雁所聊的那樣，「在通往星獸的進化方向上一路狂奔」，最後會異變成怎樣的怪物，誰也不知道。
但是，似乎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要向打碎這層「空想物質」組成的罩子，便必須獲得「空想物質」的能力。
她再次轉動目光，看向滿臉凝重的程晉陽。
王大小姐正好側過身子，兩人的目光便就此對上了。
呵，原來如此……
公主姐姐心裡嘆息了聲。
鄢陵庾氏的血脈不是秘密，自己以前在外作戰的時候，偶爾也會使用異能世家的血液。至於實驗所里有謝孤雁的血液樣本，稍微有科研知識的人都能猜出來吧。
所以，你也已經算好了么？
「婉柔。」公主姐姐突然說道。
「嗯？」王大小姐揚起眉毛。
「如果我失敗了……我是說，死了，那你打算怎麼恢復容貌呢？」公主姐姐問道。
眾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來，大家都不說話了。
「你不會失敗的。」王婉柔回答道。
「為什麼？」公主姐姐微笑。
「為了他，你不會死。」王婉柔沉默片刻，回答說道。
……
對了，能否挺過妖魔本能污染的關鍵，在於執念的強烈啊……
「說的也是。」公主姐姐展顏笑道，然後又轉向了蘇理理。
「小理。」
「怎麼了？」蘇理理疑惑問道。
「我這裡有個鐲子。」公主姐姐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個碧色的玉鐲來，「就作為孩子出生后的見面禮吧。」
「不用不用。」程晉陽連忙推辭，「歆南姐幹嘛這麼客氣？」
孩子的見面禮，當然要等出生后再說了，哪有還在娘胎里就給的？
「我給她的，關你什麼事？」公主姐姐橫了他一眼，柔聲對蘇理理說道，「你先戴著，以後還可以傳給女兒。」
她將玉鐲套在蘇理理的手腕上，又摸出一個碧色的掛墜來，轉身跟慕容殊笑道：
「聽說你懷的是兒子？那就不給鐲子了，玉墜的話，男孩子也可以戴的。」
「這怎麼好意思呢。」慕容殊便笑著推辭。
「別客氣啦，晉陽叫我一聲歆南姐，那你的兒子就是我的侄子嘛。」公主姐姐將玉墜給她戴上，轉頭對姑娘們笑道：
「別看我。你們的份可沒有，誰叫你們肚子里空空呢？」
「我們才不要呢！」姑娘們立刻大窘，紛紛吵嚷起來。
饒是如此，大家卻忍不住更緊張了。
在這種危急時刻，偏偏搞得這麼溫情，就感覺有點託孤的意思，實在太不吉利。
程晉陽也不安起來，問道：
「歆南姐……」
「你啊。」公主姐姐嘆氣說道，「都是快要當父親的人了，成熟點吧。」
程晉陽無言以對。
確實，因為聽到小理被紫薇大帝追殺，就急沖沖地拋下京口鎮和北府軍跑到中原來，現在又將與此事的姑娘們牽扯進來，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雖然這麼說不合適。」程晉陽便轉頭說道，「如果此行能順利結束，回去以後，我會向大家一一賠罪。」
「不用不用……」姑娘們便紛紛推拒說道。
這賠罪當然受之有愧，畢竟程晉陽也不希望她們來，她們都是放心不下擅自偷跑過來的。
「我倒不是說你這方面不成熟……」公主姐姐哭笑不得地道，「算了。」
算了，不說了。
如果能挺過妖魔污染，什麼話不能留著以後說呢？
挺不過去，現在再怎麼訣別，也不過讓他事後更加難過而已。
就這樣吧。
她從口袋裡拿出針劑，然後直接扣向了頸動脈。
「婉柔！」公主姐姐厲聲說道，同時大拇指按動針劑，將血液推入動脈。
「開啟妖魔化！」王婉柔也厲聲回應，抓住了程晉陽的手臂。
程晉陽下意識便開啟妖魔化，王大小姐這邊抓住公主姐姐，很快便將兩人同時連接起來。
於是在場的所有姑娘，都被拖進了以程晉陽為中心的區域網里，大家便發現來自公主姐姐的連接斷斷續續，似乎是因為受到了體內植入器件的干擾，使得她作為「有機體」的概念並不是很純粹。
然而，另一種黑暗的血脈力量，已經死死包裹住了她的意識外殼，並且向裡面狂暴地侵蝕著，以至於她的靈魂都痛苦而瘋狂地戰慄起來。
「這是……」程晉陽愣了片刻，忽然便理解了一切。
作為兼具人類和妖魔特性的半妖，他可以明顯地感知道公主姐姐從身體到靈魂的異變。如果自己正好站在穩定的天平中央，那麼她便是從這邊的極端，向另一邊的極端狂奔過去。
也就是說，歆南姐正在變為妖魔。
「晉陽……」
彷彿來自靈魂中的呼喚，在那黑暗的層層污染中，傳出了一聲飽受折磨的嘆息。
程晉陽微怔片刻，突然便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
他的手穿過層層黑泥，緊緊地抓住了裡面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