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萬念俱灰
殺機未起,胸臆間的理智已迫得自己不能再忍,察覺到有腳步聲悄然臨近,我迅速閉上雙眼,不等那男子答複,幾下催人心魄的蕩笑旋又激蕩在岩洞中,“我適才一番話,句句出自肺腑,還請公子三思,這瓶中之物猛烈無比,隻要用上半點,任他什麽三貞九烈的女子,也會變成淫娃蕩婦。”
那男子還在猶豫,她卻一舉手中剛劍,嫣然笑道:“公子若不忍心下手,不但害了我們,且將替宮主留下一個勁敵,倒不如先把她除掉,永除後患?”
長劍在我麵前堪堪停住,似乎有抹露水自劍端飛出,在要撞入我眼裏的瞬間化作齏粉,紛紛揚揚地融入夜色。
眼前的寒氣無端一斂,下一刻,我已被一雙有力的手臂輕輕抱起,“潞姑娘之言,字字金玉,對大局乃至在下私人兩有補益,隻是她此刻受傷甚重,縱是我,隻怕也受不了如此的折磨。”
“公子大可放心,在挑斷她筋脈之後,我馬上替她包紮創口,渡氣治傷,此舉雖為顧全大局,但對你卻有莫大的好處,還望公子再考慮考慮!”話說完,倏然冷笑幾聲,劍尖曳著一抹藍幽幽的青芒,如蛇信般吞吐不定。
此等情勢之下,適才還底氣十足的男子居然也立時犯了怯意,緩緩答道:“如此也好,那便請姑娘動手!”
那少女微微一笑,肅然道:“此劍威力極大,一揮之間,斷金削玉,公子大可拿去一用,免得少時我拿捏不穩,傷了她的性命。”
心念微動,我迅速明白過來這男子是故意借僵持的當口,逼她借劍。但麵上卻不敢開罪於她,當下勉強一笑,謙遜道:“潞姑娘太過客氣,我看咱們平分秋色最好,此番彼此都有所獲,在下懷抱美人,不便接劍,但請放在這岩上便是。”
“公子兼顧情理,頗識大體,日後返宮複命,我自是少不得要在宮主麵前多誇你幾句,既然如此……”那少女話未說完,已緩緩俯身卸下寶劍。
我暗中運氣,蓄力戒備,看時機已到,正要放手一博,卻不料男子仰天一翻,趁她戒備略鬆的瞬息,靴尖直搗向她麵門。
那女子驟不及防之下來不及揮劍相格,倉皇中仰身點足後掠,黑霧般的身形颼然沒入岩影之中。
正驚異的當兒,抱著我的男子倏然收腿旋身,人已竄到一丈開外。許是擔心蒙麵女子緊追不舍,一口氣翻了好幾座雪峰,直到呼吸隱現粗重,才緩緩收住腳步。
察覺到兩道灼熱的目光兀自盤恒不去,我睜開雙眼,鄙睨而視。麵前的神秘人,白衣凜冽,眉眼焦灼,眸中凝結著一抹深重的霧氣,任我用如何犀利的目光左右探尋,他卻木立如死,絲毫不為所動。我下意識地想掙紮,卻被他雙臂擁得更緊。鐵鉗似的手掌深深嵌入肉中,仿佛存心要我刻骨銘心的痛。怎奈我痛慣了,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習習吹來的山風,夾雜著透骨的寒意,托起胸前一縷烏發,恰巧不偏不倚輕拂上他的側臉。
我不明白這輕輕一拂究竟有著如何的威力,竟讓他目光一陣激顫,迫得我親密的貼在他身上。妖嬈的唇噙了魅惑的彎弧,一點點迫近過來。我微微有些驚愕,隻看著他熟悉莫名的臉,有些發怔。
他的手,散發了濃鬱的氣息,探入我的腿心。清眸中欲望濃烈,讓人打心底發寒。
“拿開你的髒手……”
男子詫異不過一霎,旋即露出抹高深莫測的微笑,喉音宛若梵誦,說不出的和悅動聽,“隻有半年未見,不想林姑娘還是這般可人。”
我不禁蹙眉,不明白過來他為何有此一說,“閣下藏刃斂鋒,看來本領遠不止此,若拿這些手段都用來對付女人,豈非太過小題大做了些?”
男子粲然一笑,對我的態度毫不介懷,“此種手段,用在別人身上自然有些屈才,可唯獨對林姑娘是個例外,適才我已點了你身上三處重穴,若運功或下地奔走,隻要片晌便會發作,那可是痛苦難當得很。”
“為什麽要把我帶走?”
“怎麽?你不肯出來,可是還沒待夠?”
我幽幽道:“把她一個人留在那裏,我不放心。”
他收了笑聲,炯炯有神的銳眼飄然垂落,“此地雖屬西域,但屍身也不能永久存留在冰洞中,即便要停放於此,也得用封閉空氣的方法確保屍體不腐,林姑娘還要回去,莫非想活生生的殉葬麽?”
“若是此地不合適,我便再尋一處極寒之地,如此一來,也算達成昔日的約定。”
眼前的目光一陣激顫,冷硬的麵容微微有些動容,“人死後,屍體絕無法常存不腐,你在她長眠之處,建上一座木屋,常伴冰塚而居,也就夠了,何苦要以身相殉?這等做法,聖月殿主陰靈有知,隻怕也難安心。”
還未來得及反唇相譏,又聽他自顧自地續道:“適才在下途徑冰塚,見到姑娘那等憔悴麵色,早已生出授手之意,是以帶你下山之時,便已將洞口封死,此刻你若執意回程,非但見不到玥殿主的遺體,反倒會害的你我丟了性命,在下膽子雖大,卻還沒有大到敢跟自己性命開玩笑的地步。”
我錯愕抬眸,表現卻出乎意料的平靜,“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男子忽而大笑起來,“我雖不知姑娘身在何處,但似你這般人物,當真有如火藏囊中,在下若想尋找於你,隻怕再也容易不過。”
我不禁探手撫向腰側的洞簫。是了,三夜晨昏獨奏,若是有人悉心搜尋,萬無追查不到我的下落的道理,如此以來,潞婧宸的出現,此刻反在情理之中了。
“凡被若水神宮追殺者,從未聽說過有人生還,姑娘有在下援手,可謂大幸了!眼下江湖形同鼎沸,追其原因,便是有人已將一樁天大的秘密公之於眾,姑娘可有興趣聽聽看?”
他見我默不作答,冷笑道:“那是在下打聽來的消息,魔門夜逢驚變,若水宮卻無絲毫舉動,隻留常年在外的數十常侍待命。照我的看法,姑娘如果始終沒有出現在西域的機會,身份可望不致敗露,否則,十大門派與魔門一定會追究,傳諭江湖欺罔之罪,鐵證如山,那長舌之人性命豈能複保?
直勾勾盯了他,我肅然道:“你此次尾隨我遠赴西域,便是要說這些?”
“現下姑娘身份敗露,隻身折返中原,希望十分渺然,況且……”男子語聲一頓,陰鷙笑道:“在下救姑娘別無大事,隻是奉家父之命前來向姑娘索借一物而已!”
我冷冷回眸,心中再也驚動不起一絲漣漪,說出口的話,帶著異樣的決絕,回蕩在清寒蝕骨的風中,“人生百年,終歸一死,此刻你若想娶我性命,自管拿去便是了。”
男子神色驟變,宛如冷水澆頭,適才那股不可一世的倨傲之氣,此時竟蕩然無存,鉗製著我身體的手指愈發收緊,仰天狂笑道:“林雪若,我曾渴望與你一戰!當年在我看來遙不可及的枯葉神君,卻被你輕易擊敗,驚羽仙子,是何等的風光強大!如今一見,卻令人失望得很,你不過是個廢人罷了!”
若是平時,我必定是亮出利劍將其格殺,再不濟也會反唇相譏。可此時,對於一個心死之人來說,肉體的痛苦與嘲弄,已變得有如卵石相擊,再也激不起哪怕一絲半點的憤怒與恐懼。
“好!好!”他眯了眼,瞳眸中散發著火灼般的怒焰,驀地,下顎一陣劇痛,我竭力抗拒,他的舌頭卻凶猛地擠進來,固執的與我糾纏不休。狠狠咬向那團濕軟,霎時間,口齒間溢漫了絲絲縷縷的腥甜。
“家父想借姑娘首級,在下自信你不會反抗,可若今夜良宵合歡,姑娘是該欺身奉上,或是拒死一拚?”
滿眼分明是無邊夜色,可恍然間好似看到絢爛朝霞,豔光傾天下泄,一張模糊不清的臉俊雅如初,隻是顧盼間華輝四射,狂狷懾人,仿佛輕輕的一轉眸,已足以壓盡天地間的璀璨,讓人有種恍然如夢的錯覺。
我漠然一笑,對他的諷刺無動於衷,“原來是你。”
淡唇噙笑間,他輕輕舔去嘴角血跡,那一閃即逝的桀驁狂野,確有幾分似曾相識的味道。
“林姑娘武功蓋世,卻終究不過是個女子,倒是眼力之強,委實讓在下欽佩!”
對於他話中那抹調笑之意,我充耳不聞,借著言辭掩飾的當兒,又偷偷瞥向來時的雪山入口,袖內,指攜金針,已對準他脅下大穴,“令尊此次命你遠涉西域,向我索借首級,若你不能如命回覆,想來必遭重處,此刻,公子是否想要我為你尋思某個萬全之策?”
“若非是萬分必要,家父也不至於命小可遠涉至此,除此之外,想必姑娘較司徒霜更為驚異,隻因在下言出必踐,發誓效命宮主在先,此刻又怎生莫名其妙遵循起本派掌門的諭令,那麽此時,容在下為姑娘詳述一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