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神秘教主
“什麽自討沒趣,我隻是關心你而已!”聶宣自顧自地坐在床沿,翻臉如翻書,旋又恢複了一貫嬉皮笑臉的模樣,“話說,那日中秋大會,你到底是如何走脫的?”
我不覺蹙眉,反問道:“你既然有所耳聞,怎會不知道當日的情形?”偏頭回想的當兒,正巧撞上他凝在我臉上的目光,恍然續道:“我見到了司徒霜。”
黑眸中異色一現而隱,快到讓人幾乎難以察覺,“你查清了嗎,她可是當初害你失憶的凶手?”
我搖搖頭,同他細說了事情的原委,包括如何脫身、進而引出魔教護法與若水神宮的少主身份等,甚至將柯玥的事情同樣巨細靡遺地交代了一遍。
“事情到這步田地,隻怕已成定局。”聶宣垂眸思索片刻,抱怨道:“當日我在漢陽城等了你大半日,後來被逼得無處藏身,隻能暫時躲在神教之中,日子過得忒不如意,言行一旦有何不妥,或是泄漏了真相,那可是三刀六洞的下場,不死也得殘!”
我聞言有些歉然,“一切利害關係,我已徹頭徹尾地盤算過,屆時自有應對之法,隻要你不插手,我便樂得再多一個敵人了。”撂出此話,原意本在試探,聶宣聽了,目光有些閃爍不定,“隻要你不加害神教中人,要拿什麽盡管挑!不過……拂塵可要另當別論了。”
我下意識攥緊了被褥,他似乎覺得話說的有些強硬,又補充道:“此物涉及神教存亡,不能有絲毫疏漏,我知道這很委屈你,但事後,我會盡力補償。”
“聶公子肩負聖教大任,為了前途,還講什麽情麵?”我冷嘲熱諷一番,臨了,還不忘狠狠剜他一眼。
聶宣難得沒有再做戲裝可憐,滿臉誠摯的瞧著我,溫和的晨曦從半開的軒窗中洋洋灑灑地傾瀉而入,似乎含著露水,映在細瓷般無暇的臉上,顯得格外清爽剔瑩。“聖教眼下行將展開的,無疑是一場血腥清算,雪若,你且仔細想想,噬天教經由二十年養息,勢力早已今非昔比,眼下難得握住雄起武林的機遇,又豈能見得輕易放過?我若助你將拂塵弄到手,隻怕後果更不可收拾,你可得三思而後行才是!”
“他們有何能耐,盡管施出便是,若不這麽做,我隻會……”驀地截斷話頭,我掩了掩薄被,閉口不言,聶宣武功卓絕,更難得心思機敏,若能得到他的助力,要完成任務自然是事半功倍,反之,種種可怕的結局我已不敢去想。
我凜然指了門口,“你出去,我要換衣服。”
聶宣笑眯眯的,肚子裏什麽鬼主意讓人一目了然,“你戴著人皮麵具,在神教之中怕有些不合禮數,縱然教主他老人家願跟你談條件,但依我來看,少不得也是阻礙重重的局麵。”
我摸摸臉,覺得這番話說得委實有些道理,但轉念想到莫風,又不免陷入了迷惘,我不耐煩的斂了眉。他不走,難道要我鑽進被窩裏更衣?
“雪若……”聶宣玲瓏的嘴角勾起一抹魅惑的微笑,全然不似平日裏的圓滑跳脫,“入我神教,待到掃清眼前的障礙,你我便可推翻舊主,一舉坐擁武林!”
我不信他能說出這樣的話,聞言一愕,登時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
聶宣瞪大雙眼,沉聲追問:“為什麽想也不想就拒絕?你不相信我有這樣的實力?”
我無言,不是不相信,而是想不到你會有這樣的野心。
“你還在怪我之前利用你?”
“你我各為其主,行事往往身不由己,我若是你,隻怕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隻是他們要成大事之前,掌控手下的方法卻是各有所異,恕我還不能答應你。”
聶宣何等聰明,眼珠滴溜溜一轉,字字切中要害,“你有把柄落在她們手中?還是有未完成的心願要借重她們的力量?”
沉吟良久,我不言語亦不點頭,算是默認,他略一沉吟,驀地語聲轉了陰鬱,“有什麽事偏生隻有她司徒霜才能做到,你到底被她挾製了什麽?”
我違心一笑,突然覺得眼前的人似乎變得陌生了起來,“九大派、連同關外大大小小近二十家門派已將矛頭對準噬天教與神宮,旨在逼出禍源罪魁,一舉殲滅,你卻要頂著風頭幫他們來應付這殘局,妙手無影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變得這般愚昧的?”
他仔細端詳著我,微蹙的秀眉下,耀若洪波的眸光頻頻輕顫,仿佛有隱衷未曾提及,頃刻間,他又恢複了平素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不過是看你太嚴肅,調節一下氣氛而已,雪若不要太計較,來來,笑一個。”
似乎被我陰沉的目光瞧得無所遁形,聶宣找了個接口,落荒而逃,正發呆時,又見他出現在窗外,頂著一臉無恥的笑容,猥瑣道:“晚上睡覺不要再蹬被子,我都看到你胸前的小可愛好幾次了。”
我憤然抬手,險些將短劍當暗器給砸出去。
聶宣邀我加入魔教,不知是想消除彼此的隔閡,還是僅僅為了讓拂塵之事有轉圜的餘地?我搖搖頭,一個頭兩個大,不願再去深究。
洗漱過罷,剛出門,見到沫兒正笑吟吟地站在門廊下,俯身衝我行禮,心裏咯噔一聲,剛才的話,她都聽到了多少?
還未來得及開口,她忽而淺笑著牽過我的手,柔聲道:“姐姐好幾日奔勞,為宣哥哥安危竟不惜豎敵,眼下本不該來驚憂好夢,無奈家師已在候駕內廳,遣沫兒請姐姐移駕一敘。”
我欣然頷首,有些難掩唇角的笑意,聶宣竟將我的來意掩蓋得如此巧妙,無異於喂了噬天教上上下下一粒定心丸,難怪整個魔門絲毫也沒有如臨大敵的模樣。
沫兒走得很急,以致我能緊隨在她身後,連觀察周遭的規模布局的餘裕也無,等到穿過幾重殿門,兩側赫然現出一排粉漆金飾的恢弘樓閣,盡處鑿了一條青磚砌成的甬道,少時登上十三級石階,才算來到大殿。
乍一瞧,正廳頗有幾分寺宇的禪意,正中供奉著千手觀音,兩支通臂巨燭分置案緣,左右僅用淺黃色的緞幔遮飾,襯以香鼎中滋蔓不覺的煙絮,顯得一派肅穆莊嚴。
縱目四望,不見有人出來迎客,我信手拿起一本經卷垂閱,驀地,忽聽內閣的方向傳來一把高深莫測的喉音,“姑娘也懂天竺經文?”
我不動聲色,將經卷放回原位,“微末之技,難登大雅之堂,聖主嚴重了。”
閣中人默然良久,再開口時,口吻竟憑空多了幾分溫淡寬和,“令師碧水雙劍司徒霜,平生俠蹤飄忽,難叩仙顏,林姑娘既是出自名師指點,無怪乎此等年紀便成就了一身絕學。”
我言辭工整,繼續陪他打太極,“聖主是中原綠林道的龍頭表率,晚輩此番得蒙垂青,委實感愧。”臨了,怕他想歪,又恭敬續道:“晚輩言出誠摯,望聖主萬萬莫要誤會才好。”
那人突然縱聲大笑起來,笑聲固然倨傲,卻隱隱透著幾分寥落之意,“方才不過是我感慨之言,林姑娘不必多心,請入禪房敘話。”
我聞言一怔,這才發現垂簾後還有一重門戶,內間禪室不過盈丈大小,布設極為清簡,迎壁上掛著一晝鬆鶴展翼圖,筆工蒼勁,沉渾綢疊。麵壁靜坐的老人,僅以一襲紫袍加身,從頭到腳毫無花哨,不知不覺間,辰時兩刻的鼓聲幽幽蕩開,我的眼神竟迷茫了起來,看著看著,眼前的背影,居然和昔日裏某個刁鑽的老人重疊在了一起,無比的和諧,腦中砰的一下,剛閃過的念頭,又被結結實實地拍死在了萌芽狀態。
他似有所覺,笑得一派叵測不明,“姑娘所見的這副鬆鶴圖,亦是出自一位奇人的手筆,此人姓梵,名雨飛,關於此人的事跡、武功源流等俱是江湖中最大的隱秘之一,包括十大派的掌故,俱有心將這段隱秘封藏,隻因梵雨飛生平嫉惡如仇,昔日橫行無忌,仗劍誅絕的江湖匪類,總不乏一些名門弟子牽涉其中,十大派協議之後,與平山一代高手盡出,梵雨飛仗以家傳劍法,可謂並士無雙,單人孤劍傷盡天下三十七名高手,事後絕塵而去,自此被江湖中人尊譽為‘天下第一劍’,與林姑娘可算近代武林中的兩名驕楚,可惜此人在平山一役後便已絕跡江湖,任是請出弑雨軒花少主,隻怕也搜不出他的下落。”
震驚之餘,我禁不住陷入了短暫的錯愕之中,眼前的老人瞧不出絲毫陰鷙,反倒盡是言詞和藹的模樣,一段武林往事經他娓娓道來,出塵的風儀中竟透著幾許蒼鬆古月般的浩然正氣,令人不覺生出一絲敬仰之心。
“林雪若末學後進,何敢當聖主如此讚譽,天下第一劍文武霸才,晚輩隻恨無緣識荊,豈足與其相提並論?”
“姑娘毋庸自謙,這份造詣放眼江湖,莫說若水神宮,便在江湖中亦是極為罕見,司徒霜一生何等謹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也正是她的用意。”老人淡淡一笑,忽而直入話題,“本尊借來武當至寶,隻能勉強保得眼下太平,貴宮與聖教關係微妙已極,既是存亡相依,卻又未建立起互信之誼,想必姑娘亦無善策應對,此番光臨我聖教,隻怕非是獻計或談判這般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