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行跡敗露
此言一出,屋內立時鴉雀無聲,氣氛頗為尷尬,所幸南宮海又當起了和事佬,溫言笑道:“此事猶未定音,更未讓穆大俠一人獨攬大局,此次集會必有論果,但在下須得邀同諸位商議作為前提,但凡涉及隱機,亦當如實奉陳,絕無隱瞞。”
穆老頭尚未答話,廳中已逸出了眾人讚許的微笑,望空大事聲現慈悲,一語雙關道:“盟主生性敦厚,俠肝義膽,此番若再迫你吐露機密,我等恐會被天下英雄所不齒。”
廳中默然片刻,忽然紛紛笑應起來,玉虛子喟歎道:“司徒霜昔年開疆拓土,今日坐享洞庭一隅,倒也不違情理,貧道隻是擔心魔教餘孽與其早已暗通款曲,在決定清剿之前,盟主尚須多作防範才是。”
“道長所言並無不妥,在下隻是擔心魔教勢力已侵入飛雲堡,潭州總舵門戶廣大,正派之中力占其三,卻為何偏偏要把門戶封得十分嚴密?難道這不成疑點?”
“你我所能想到的,敵人自然也想得到,此刻飛雲堡尚在吊喪之際,盟主若認為其中有詐,不妨暗遣高手,明暗均設幾道眼線,這般施為,想必定能查出些東西來。”
南宮海微微點頭,算是同意了玉虛子的建議。
直到此刻,我才憑著聽力勉強摸清廳中大致的人數,除了坐在角落默然不語的神秘人以外,其餘六人身份均已查明,照目前的情形來看,正派已經開始著手清理門戶,首要目標顯然便是已經易主的飛雲堡。至於那被稱作穆大俠的老頭,似是身居‘養心堂’某個分舵之中,而整個分舵的組織,被正派稱之為‘內線’,現如今似是各具立場,始終陷於內鬥的局麵。
南宮海卻被穆老頭的諫言所提醒,想起適才南宮翠袖的建議,‘魔教目前動機不明,可暫且派人暗中監視,至於若水神宮,有人獻計遣派高手,以議和為名,等到了若水神宮的地界,再一探究竟。’南宮海複述一遍,直言相詢:“各位以為這想法如何?”
“似乎有欠光明正大。”奪命判官淡笑作答。
“穆大俠呢?”
穆老頭的反應,與奪命漁翁正好相反。聽他語氣,竟似覺得這種想法,未免可笑,而穆老頭一無笑容,是認真在想的模樣。
我與柯玥交換幾下目光,已有了初步的共識,正打算隱跡退去,身後陡地激起一絲異動;我不及回身,憑著與生俱來的直覺反手一接,驀地,半塊明瓦登時應聲脫落,穩穩落入掌心。
廳中風壓驟變,陡地傳出兩聲暴喝,“是誰!”隨著喝聲,門板與垂簾倏然向外彈開,語聲未落,已有四五條人影霍然自屋中電射而出。
柯玥似乎早有準備,邁著踉蹌的步子萎頓在地上,方才還枯瘦蠟黃的一張麵具,也不知道用了什麽神秘的手法,此刻突然紅得像似要滴出血來。耳聞身後掌風將至,我心中登時一亮,忙不迭的跪倒在她麵前,扯開嗓門喚道:“大哥快醒醒!”
話聲未了,身後那人倏然收腕錯步,輕輕“咦”的一聲,詫然道:“是丹霞派弟子?”
柯玥迷迷糊糊地一笑,睜開醉醺醺的雙眼,含糊不清的唱道:“汗流珠點點,發亂綠鬆鬆,眼色暗相鉤,秋波橫欲流……嗝!”
不等我回頭觀察眾人麵色,一陣香風掠過鼻端,南宮翠袖已俏生生站在我麵前,“還不快謝過荊大哥手下留情,盡呆著幹嗎?”
我暗中鬆了口氣,忙向奪命判官俯身一拜,裝出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多謝荊前輩手下留情。”
“你二人本該在前廳飲酒,怎會誤闖此間?”南宮海負手卓立門前,眉頭微鎖,目光如炬,頸項吊墜耀出雪亮的光,刺得我眼痛。
“大哥說這裏……這裏……”
柯玥嘴裏仍然在哼哼哈哈,雙眼癡迷的盯緊南宮翠袖,胡言亂語著打斷我的話:“我看你呀,小妹子!你也是汗流珠點點,發亂綠鬆鬆!”
南宮翠袖冷睨柯玥,絲毫不掩麵上的嫌厭,“他說什麽?”
“說這裏是茅房,要弟子陪他過來小解。”
奪命判官聞言大笑,見其他人殊無笑意,又立時尷尬地住了口,沉聲道:“大會期間,這二人湊巧出現在此,想必懷有鬼謀,咱們萬萬不能放過他們。”
穆老頭始終在冷眼旁觀,不動聲色,此刻突然冷道:“不錯,荊大俠若說不放,不妨先將他們拿下。”
奪命判官老臉一紅,將生死簿塞進犀角帶中,突然閉口不語。
“以仙子之見,又當如何?” 南宮海越過門檻,目光還是一貫的溫和平靜,毫不迫人,神態恰與在場眾人差相仿佛。
“我瞧這兩人八成都是醉鬼,趕他們走算了。”
奪命判官瞥了眼南宮海,又瞧了瞧南宮翠袖,似乎已有了主意,“既是如此,那麽……”
“不行!”穆老頭眯眼蔑笑,也不知轉著什麽壞心思,“縱要放他們走,也得先問個仔細!”
南宮翠袖冷笑一聲,扭頭不語。
“憑各位眼力,莫非還瞧不出他二人武功來曆麽?”
我聞言一驚,觸電般轉過頭去,目光所及,正看到丹霞秦中天跟玉虛子不緊不慢地揭開帳幕,緩緩跨下石階。
南宮翠袖眼波橫掃,看向他二人的瀲灩美眸卻顯得無比鄭重,“秦大俠,你可說出他們的姓名嗎?”
秦中天麵沉如水,淡淡道:“他二人是敞派門下的弟子,謝鵬,王洬……”
穆老頭不等他說完,突然冷笑插口:“仙子是問這兩人的真實姓名,謝鵬,王洬……”哂然一笑,滿是鄙夷譏嘲,“隻是他們混入貴派的化名而已,難道秦大俠連這點都不知道麽?”
秦中天聞言倏凜,目中隱現幾許寒銳,怒極反笑:“依穆大俠言下之意,莫非是說在下與魔道暗存勾結?”
“看來此事卻是穆大俠越俎代皰了,這兩人行為固然可疑,但無憑無據的,又豈可信口詆毀丹霞派的清譽。”南宮翠袖露出淡淡的諷刺笑容,冷銳的明眸中卻隱隱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狐疑之色。
穆老頭兀自冷笑不絕,翻起一雙黃濁怪眼,“茲事體大,依咱家所見,這二人隻怕已在屋外偷聽多時,此番證據確鑿,隻怕秦大俠亦是難辭其咎。”
奪命判官目光如炬,想的顯然也是同一處疑點,“一切事宜,各位須得聽從盟主號令,誰若抗命不尊,荊某人第一個便放不過他。”
秦中天麵上透著一絲顯而易見的隱忍,“但請盟主指示一條明路,在下感戴不盡,倘若諸位糾纏此結不放,豈能不落邪魔笑柄?”
南宮海雙睫低垂,口吻雖清潤怡人,態度卻十分強硬,“秦大俠若信得過在下,便在今日做個鑒證,如有失誤領責之處,也和在場諸位無關,在下願一力承擔。”說著衝奪命判官投去一抹首肯的眼色。
那虯髯虎目的判官探手入懷,像在摸索著什麽,我原本以為他是在取醒酒丹藥之類的物事,未加防範,卻不料,他突地暴喝一聲,一隻碗缽般大小的鐵掌,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牢牢箍上我肩上。我正待運功將他震退,心中莫名一動,遂將真氣生生逼回,下一刻,赫見他右掌穿空,旋又衝我當頭傾落。
這一掌平平實實,毫無花巧,不想速度卻快得驚人,眼角方瞥到掌影來襲,但聽“勃”的一聲,如擊敗革,那奪命判官龐大的身軀倏然離地飛出數丈,破偶般的身子撞坍土矮,去勢猶自不減,連後院兩株碗口粗細的枯樹,也被他攔腰撞斷,直到滾入溪邊的淺壑才堪堪停下,沿途曳出一道粗濃的血痕,宛若巨毫揮就,觸目異常。
回首間,柯玥已負手昂然,卓立在我身前,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雙瞳,定定凝注在眾人悚然失色的臉上,掬在嘴角的一絲笑容,也不知是嘲諷,還是無奈。
“想不到堂堂的‘奪命判官’荊飛,竟連輕輕一掌也消受不了。”
小院中的各派長尊紛紛目瞪口呆,我心中也不由得忐忑起來,心思未決,突然看到南宮海雙拳捏的青白一片,縱使極力壓製怒氣,口吻仍顯得十分激動:“荊前輩與尊駕有何仇恨?為何出手如此毒辣。”
“明知故問,他適才若不下狠手,又豈能自斷性命!”柯玥謔冷一笑,鎮定清亮的嗓音登時漣漪般四下擴散開來,“在下鬥膽,煩請少林寺望空大師出來說話。”
在場眾人,除去南宮海麵露怔色,其餘人俱是一副驚怒交加的模樣,僵持少頃,玉虛子才一捋長髯,閃身入內,驀地,竟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蒼老的身軀不覺一震,險些跌坐在地上。
我心中剛生起幾分不妙的預感,看到玉虛子扯動著僵硬煞白的唇角,瘖啞的嗓音中透著無限悲憤,淒聲道:“大師遭奸人暗算!此刻……已是離我們去了!”